第59章 虎爸賈代善之二

賈代善之母鄭夫人去世三年了——她和她的丈夫榮國公賈源是前後腳兒沒的, 但她給賈母和賈赦母子的負面影響起碼還要持續二十年,甚至更久。

這個時候再去計較究竟誰對誰錯,毫無意義。

不管是死過一次從而徹底醒悟,還是本來就是個靈透人, 史玄這會兒都一針見血, “子不教父之過, 我姐夫常年在外, 就把母親妻子和兒子都丢在京裏不怎麽過問。他個當爹的都不上心,我那兩個外甥不成器又哪裏稀奇了?”

陸稹笑道:“你姐夫也是學乖了,知道自己再拼出份了不得的家業, 都扛不住傻兒子十幾年敗的。”

平心而論, 賈赦和賈政道德水平說不上好, 卻始終都跟狠毒不大沾邊, 撐死就是……視而不見。

史玄也贊同道:“我那兩個外甥固然不出挑, 卻和榮國公去了的老夫人不一樣, 哪怕赦哥兒都是, 人不壞, 做親戚還是做朋友,都不用擔心他在背後捅刀子。”

陸稹就笑, “怕不是不敢?”

史玄亦笑, “謹慎些總不是壞事。”

別看史玄似乎在表達兩個外甥并非一無是處, 但是那股子嫌棄充斥于話裏話外。想想也是, 他要是看好兩個外甥,早主動請纓親自教導了。

好吧,在賈代善親自過來請陸稹之前, 她打算先在史家給史家三兄弟開開小竈。

真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史家三兄弟哪一個, 大概都比賈赦賈政加一起更精明。

賈代善和史玄知道陸稹的真實身份,這哥倆自然就沒打算讓陸稹教兒子們文化課。陸稹跟這哥倆不謀而合,她光給學生們講故事,都能從出生講到入土。

林海能給女兒踅摸個不得志進士啓蒙,如今聖眷頗隆的保齡侯府手握教育資源不在林家之下。史家三兄弟目前的老師是有名的大儒,上午讀書,下午就坐在陸稹身邊規規矩矩地聽新老師講古。

卻說陸稹的午後故事會開了沒幾天,賈代善終于找上門來,請她給兩個兒子開小竈了。

陸稹就問:“摸過底了?”

賈代善毫不掩飾地捏了捏眉心,“我覺得……可能無藥可救!朽木不可雕!”他似乎沒法兒直面他辛辛苦苦在閻王殿前蹲等許久的仙子,“我都沒臉說了,都是我的錯。要不您還是看看我那兩個孫兒,把他們教成可造之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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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代善心明眼亮不說,也不推卸責任,這一點陸稹挺欣賞的。

這個時候賈敏已然出嫁,而賈赦已經滿了二十五歲。老家那兒三十五六的巨嬰和媽寶比比皆是,賈赦賈政不到三十其實總有點改進餘地,陸稹便道,“你都不掙紮一下,默認倆兒子注定敗家了?”

話匣子一開,哪怕小舅子史玄就坐在一邊看熱鬧,賈代善也無所顧忌,“我哪裏在意他糟蹋不糟蹋銀子?!我是失望,都有兒子的人了,旁人一挑唆就能上當,做事半點不思量,不分輕重。”

外祖母去了剛半年,就能大喇喇地從外面領人回家,還不是良家子……就算是皇子,也沒誰會這樣不顧及自己的名聲體面。

賈代善繼續道:“我瞧着他就是頭腦一熱,做出這樣的事兒來。讓我教訓一頓,錯是知道錯了,但偏能梗着脖子死咬着不肯悔改。”

這就是“我這個當老子的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還要定罪,怎麽着都不服氣”的意思。

陸稹笑道:“你家老太太把他寵成了金孫寶寶,不可一世到親爹都不能讓他低頭呢。要我說,這就是日子過得太好了。老太太沒了,你們夫妻又何嘗舍得他吃苦?最多不就是挨揍?”

賈代善果斷道:“我這就把他送營裏去!”

陸稹阻攔道:“你也是關心則亂了。現在可不行,你這個兒子正堅信天老大他老二呢,又跟你們夫婦鬧着別扭,他倒是吃軟不吃硬,可又不知道輕重,到了營裏真給你惹出大禍來,你這一代榮府就涼了。”

前幾個委托裏,賈赦到了五十多歲時已然認命,愛享樂不假,但真不愛惹是生非——多說一句,賈琏挺像他的,事兒也不多,老爹死了賈赦襲爵後碰壁太多,尤其是仕途斷了,他知道痛就懂得收斂,從而徹底跨過中二期。

現在嘛,還不是因為賈赦作為嫡長子,始終被偏愛,所以有恃無恐。

賈代善看着陸稹的臉色,問道,“要不仙子先去見一見?再看您這邊打算弄個什麽章程?”

陸稹要打個預防針,“我的教學手段可能比較粗暴……”

賈代善雙眼放光,“您随便出手,打死算我的!”

陸稹颔首道:“說定了。”

圍觀了全程,史玄捧着茶盞不厚道地笑了起來:我的兒子真是越看越招人疼。

第二天上午,陸稹應邀前往榮國府。

賈代善姿态做得極足,直接中門大開,他親自迎客。國公爺這等做派,落在榮府上下的眼睛裏,這群人便都知道該怎麽對待這位蕭先生了。

話說賈代善是出了名的貌若好女,但再好看也是個響當當的漢子,跟他孫兒寶玉氣質完全不一樣,而史夫人跟丈夫賈代善站在一處,居然毫不遜色,堪稱一對璧人——史夫人聽說國公爺給兒子請了連她弟弟都贊不絕口的先生,哪怕身着孝服也專門出來待客。

史家在發達之前也是金陵當地有名的書香門第,現在的賈母稱呼為史夫人更為合适:只看外表,就能斷定這個時候的她跟七十多歲的她心氣脾氣完全不一樣。

分賓主落座後,史夫人得了丈夫的眼色,便把丈夫不在家的這些日子兩個兒子表現如何全敘述了一遍,面對兒子們的新老師,她一點委婉護犢子的意思都沒有:哪怕她前兩天攔了丈夫一回,不讓丈夫太過手重而把赦哥兒打出個好歹來,卻也堅信赦哥兒再不仔細教導,往後就不用指望了。而小兒子乖是夠乖的,讀書也用功,但腦子實在不靈光……

史夫人其實心裏都有數:不求大兒子光耀門楣,只要襲爵後能守住家業即可;小兒子這輩子撐死能考個舉人,然後選個安逸些的官職,這輩子不愁吃喝也就罷了,期間若有一二不妥,總還有女婿看顧,榮府往後如何還是看孫兒們。

聊過之後,陸稹便跟着賈代善夫婦前往賈赦的院子。

賈赦被他老子揍得皮開肉綻,趴在床上養傷,妻子趙氏正守着他。這會兒賈政也在屋裏,正跟他哥哥說話,主題思想就是勸哥哥好生認錯。

陸稹一進門就樂了:之前的委托,這哥倆都五十上下了,一樣的渾濁又油膩。而現在兄弟倆正青春年少,只說外表,讓女人一見傾心實在半點不稀奇。

不得不說,從文字輩開始,賈家的男人身上總有各種各樣讓人無法忍耐的缺點和毛病,但任誰都無法否認這一家子一脈相承的好相貌。

賈赦帶回來的“戲子”也是京裏的名角,追捧她的名門公子亦不在少數。賈赦若無出衆之處,這年輕又漂亮的小姑娘也不會就這麽跟了他。

賈代善親自介紹過陸稹,陸稹便請衆人先“回避”一下:她有話單獨跟大公子聊一聊。

陸稹進門來就随手算了算榮府去世的那位老夫人。

老榮國公夫人,也就是賈代善的親媽,是個典型的“惡婆婆”。不曾讀過書,才智也就比較“一般”,随着自家地位陡升,這位老夫人的眼界和手段幾乎原地踏步。

她堅信兒子不如以前跟她親近,都是兒媳婦背後敗壞挑唆的緣故。她把她的惡意自然而然地傳到了在自己身邊教養的長孫身上。

看透老夫人所作所為,陸稹難免嘆息:賈母和賈赦母子失和,老夫人的确“功不可沒”。然而年老的賈母居然越來越像她一直厭惡的婆婆,比如把寶玉也養在身邊,導致王夫人意難平并記恨在心……陸稹也覺得挺諷刺。

賈代善十分配合陸稹,他帶着人立馬出門。

陸稹就笑眯眯地坐在賈赦床邊的椅子上,開門見山,“你覺得你祖母說得對?她走了便沒人疼你了?”她說話時故意帶上了點兒專屬于修士的小手段,若能一舉戳中心事,必定回以心裏話。

本來城府就不深,加上中了特殊的手段,聽了這話賈赦可不就動容了,“我就是委屈!我爹娘話裏話外就是讓我上進!我喜怒哀樂他們渾不在意!”

賈赦長得面嫩,明明都二十五瞧着跟十七八似的……哪怕她對賈赦整體的觀感不太正面,美人當面撒嬌啊,她終究态度惡劣不起來:罷了,誰還不是個寶寶了?

陸稹便勸道:“所以你也不在意你爹娘的喜怒哀樂了?”

賈赦癟了,“我……當時真沒想這麽多。”他也說不清為什麽沒法兒像杠他老子那樣杠眼前這位,許是新先生太和氣的緣故,“喝了點酒腦子一熱……沒到家時我就後悔了,可木已成舟,再把人退回去更惹人笑。我知道對不住我娘……可爹揍我也忒狠了,都不問我,直接動手……父子還能成仇人了?”

“你伯父揍兒子更狠,”賈代化收拾兒子不留情面也是出了名的,陸稹忍俊不禁,“你早把這話說給你爹娘聽,你爹一準兒不動手,起碼不能揍這麽狠。”

稍一激動,牽扯到了傷處,賈赦吸了吸氣,老實承認,“我挨揍……又不是很冤枉。”

陸稹又問:“那你究竟鬧哪門子別扭?”

賈赦嘀咕道:“我沒有鬧別扭!”只是底氣越來越不足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

周末一般都有二更,推薦明早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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