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你一直都知道。”回到翠微院, 陸湛徑直擡眼看向雲七,“知道什麽?”雲七伸手去接陸湛手裏的食盒。

陸湛退後一步避開了雲七的手, 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我的飯食都是顧姑娘準備的。”

雲七一怔,然後迅速跪下。

“主子,奴才, 奴才―――”

“我的忌諱是什麽?”陸湛打斷了他的話。

聽着陸湛平靜的語調,雲七冷汗直接侵濕了額間,一時間慌亂無比。

“我的忌諱是什麽?”陸湛再問, 音色漸冷如玉珠墜冰盤。

雲七一個啰嗦回神,深深趴在地上,“欺騙,不容欺騙。”陸湛性子安靜,特別好伺候,也從不發作人,就一點忌諱,不能騙他, 不能欺上瞞下,更不能自作主張,一旦被發現就會直接被驅逐出去,不留半分情面, 曾經的奶嬷嬷就因為騙主子而被送出了宮。

雲七慌急了。

想求情,想說是為了殿下好,可嘴巴張了又張, 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為就算說了這些話,也不改結局,不改自己瞞了主子的事實,只得額心抵地,恭敬謙卑的跪趴在地上,等着陸湛發落。

“奴才錯了,請主子發落。”

時間漸移,屋中死一般的安靜,雲七心跳雷鼓,腋下後背滿是冷汗,甚至不能自控的微微顫抖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底那雙黑色錦靴動了動,轉身擡腳向着裏間去了。

“下不為例。”

這四字入耳,雲七長舒一口氣,對着陸湛離去的方向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雲七伺候了陸湛三年,一直都知道他不是折磨人的主子,既然說了下不為例,應當是不氣了?但剛做了錯事,心中難免忐忑,小心翼翼的跟着進去伺候,進去一瞧,陸湛正坐在窗邊小榻上,榻上小幾擺了一個彩瓷方盤,盤中擺了六塊小馬駒模樣的點心。

是,顧姑娘做的?

有心想問主子是否還在生氣,亦想勸他,這裏不是桃華殿,顧姑娘也不是蕊妃娘娘,可看着陸湛冷淡的側顏,不敢開口,只在一旁恭敬垂首。

陸湛對雲七熟視無睹,只垂眸看着小幾上的小馬駒點心,天太熱,從薔薇院拿回來的功夫,小馬駒似乎因熱度而變胖了些,再不吃,它們很快就要軟趴趴糊在盤子上了。

眨了眨眼睛,緩緩伸手取了一塊,咬了一口慢慢嚼着,裏面包着的薄冰已經徹底化了,醬心尚還微涼,酸甜的梅子醬在口中漸漸化開,甜糯可口。

陸湛吃的慢,一小口一小口細品,漸漸的,除了點心本來的味道,似乎還吃出了一種別的感覺,一種,一種很溫和舒适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像她,妍麗盛過母妃,卻沒有母妃的氣勢淩人,水一樣的溫婉,叫人覺得十分舒适。

雲七的餘光一直悄悄的注視着陸湛。

見到陸湛動手吃點心時,心裏就一震,難道主子已經分清蕊妃娘娘和顧姑娘是兩個人了?正高興,又見陸湛根根分明的眉毛漸颦,心裏一個咯噔,這是又生氣了?

看着陸湛緩慢又優雅的把一盤點心,面如朗月,清冷獨挂長夜,雲七已經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了。

既然說了要帶着陸湛一起練武習字,卯時初葉驚瀾就洗漱完畢,踩着剛剛泛青的天色去了翠微院,陸湛已經換了一身勁裝等在院門前,陸湛作息規律,但因不用請安,也是第一次卯時就起身,小大人似的站的規矩,眸色卻還懵懂,又因剛睡醒,小臉看起來胖了些,也,更好捏了。

葉驚瀾長腿幾步就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去捏他的臉,手感一如既往的好,軟綿綿的,笑問:“以前可有練過?”

努力想嚴肅,但因臉被捏着,說話都有些含糊,奶聲奶氣的,“木有。”

葉驚瀾盯着他看了一會,“以後我兒子就照你這樣的長。”

這麽可愛的話,兒子也是可以接受的。

陸湛一臉懵逼,葉驚瀾也不解釋,領着他往練武場走,“你身子過于瘦了,我也不敢胡亂練你,已給你請了武先生,讓他來教你。”

“練武讀書都要持之以恒,可不能半途而廢,你要想好,今天開始,就不會停了。”

“想好了。”陸湛沒有猶豫,左右也是發呆,不知道做什麽。

“行。”葉驚瀾點頭,兄弟兩一起往練武場去了。

練武還好,家裏最不缺的就是武先生,主要是讀書。陸湛會認字,也看了許多書,可葉驚瀾問過他一次後,發現他看的都是雜書,正經書倒是一本都沒讀過,想來沒有正經的啓蒙過。

是以,練完武用過早飯後,葉驚瀾在書架上找了兩本書給他,一本《三字經》一本《百家姓》,“你先看看這兩本書,不用教你也能理解。”

“我讀書還是個半吊子,我也不敢胡亂教你,不過不用擔心,很快我們就要去安漢縣一趟,紀先生在那邊,紀先生是兩榜進士,等他來教你。”

紀先生和林先生相見恨晚,一直在那邊,等着自己回去定親了他再一同回來芙蓉城。

“好。”

陸湛從不多問什麽,端坐看書,見他神色認真,葉驚瀾也不在多言,溫習功課不提。

辰時過半後,葉驚瀾擡頭,捏了捏鼻梁醒神,将書放在一側,見陸湛還端坐看書,安靜又認真,指尖在桌面點了點,響聲讓陸湛回神,擡眼看着葉驚瀾。

葉驚瀾:“見過刑罰嗎?”

刑罰?陸湛想了想,“掌嘴和杖責算嗎?”

“算。”葉驚瀾點頭,又問:“到什麽程度了?”

什麽程度?越到後面母妃越是癫狂,稍有不順就要打罵人,除了幾個心腹,桃華殿伺候的宮女太監換了一波又一波,“見血,死人。”

葉驚瀾:“怕不怕?”

陸湛想也不想的搖頭,是真不怕,幾乎在自己剛剛懂事的時候,母妃的恩寵就已漸少,性情也大改,冰冷的殿中從不少奴才們的痛呼,早已習以為常。

葉驚瀾仔細審視陸湛的神情,見他情緒沒有半分波動,眉眼淡淡,想來說的是真話,點頭,起身,“那好,你跟我一起去前院,今天要處理一些人。”

處理二字帶着森然的冷意。

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衣襟,輕笑勾唇,“今天來的是老油條,這種人,講道理沒用,也無需證據,先把長歪了的骨頭掰正了再說。”

做賭坊生意的,哪個是好人?都是刀尖舔血的,這種硬茬,你只有比他還硬比他還狠,才能徹底将人懲治服氣。

看着葉驚瀾唇邊噙着的冷笑,陸湛已經猜到接下裏會發生什麽,平靜起身,理了理衣擺的皺褶,和他一起去了前院。

今天薔薇院的院門關了一上午,門前數個小厮牢牢守着,有人經過,恍惚聽得裏面似乎有痛苦的慘叫,一陣又一陣。

臨近晌午,薔薇院的大門才再度打開。

一群小厮在前廳忙活清理廳中的血跡,葉驚瀾和陸湛站在廊下,葉驚瀾幾下将外袍脫了拿在手裏,垂下的月白衣擺上染了幾朵血色紅梅,低頭看着一臉平靜的陸湛,攬着他的肩,“不錯啊,是個小男子漢了。”

先前聽他說不怕,只當他是膽子大。

但是膽子大和直觀面對血腥是兩碼事。

他不僅從頭看到尾臉色都不帶變一下,甚至還能條理清楚的指出那些人的謊言,好樣的,不愧是我弟弟!

被人這麽直白的誇贊,陸湛臉有些紅,抿着唇,笑的有些腼腆。

“不過有件事拜托你。”葉驚瀾忽然想到一事,“別說漏嘴了。”

“我會保密的。”

陸湛以為是今天做的那些事要瞞着別人,知他理解錯了,葉驚瀾解釋道:“不是瞞着別人,家裏做這個生意的,有什麽好瞞的,下人也都習慣了。”

笑容和熙。

“是別在軟軟面前說漏嘴了,她會怕。”

她麽?

陸湛眨了眨眼,點頭。

見他答應了,葉驚瀾也不再言,眯眼仰頭看着七月正午的烈陽,亮堂堂一片,天際雲卷雲舒,是個夏日好天氣,想到顧軟軟就想到馬上就要定親,希望定親那天也能朗日當空風清雲朗,老一輩的都說定親成親時的日頭好,以後的日子也會紅紅火火美滿一生。

以前只當是笑言随意聽過。

現在卻是真心盼着定親那日能有個好天氣,讓自己和軟軟日後的路和美順遂。

葉驚瀾看天,陸湛也學着他的動作仰着頭看向天際,袖中手卻悄悄碰了碰袖口暗袋,那裏有個小盒子,盒子裏裝的,是自己給她的賠禮。

其實,就算沒有馬駒這事,也是自己錯了。

只因她和母妃有些相似的行為就去遷怒,就算她們完全一樣,自己也沒有發脾氣的資格,她和自己本不相識,如今又知道了,她和母妃完全不一樣。

這事是自己錯了,錯了就得去道歉。

接下來的幾天,陸湛和葉驚瀾形影不離,葉驚瀾做什麽都帶着他,越帶越高興。

小孩安靜又聰明,不多問,也不怕事。

對于這個小尾巴,葉驚瀾是越來越喜歡。

但陸湛心裏有點不對勁了。

跟着葉驚瀾,是為了跟着他學習人情處事沒有錯,但現在還有個原因,那就是給顧家姐姐道歉,自己和她沒有多餘的來往,她又在內院,平日裏根本見不到面,又礙于心裏的不好意思,也不好叫人去請她來,因為沒有一個正當的理由。

本來以為跟着葉驚瀾很容易就能見到顧家姐姐,畢竟他們是未婚夫婦又情投意合。

就像母妃,和父皇好的時候,恨不得天天都陪在一側,夜裏相伴不提,白日裏也會做些湯水去書房紅袖添香,感情最濃時,一天要去好幾次。

真的以為很容易就能見到顧家姐姐的。

結果呢?現在都四五天了,自己和他形影不離,愣是連顧家姐姐的影子都沒瞧見。

實在靜不下心,停了描貼的筆,無聲擡眼看向上面的葉驚瀾,他正端坐看着手裏的賬冊,肩胛筆直成線,橫眉微皺,認真而又嚴肅。

回想這幾天,除了那日讓自己別說漏嘴,好像就沒聽過他提過顧家姐姐?

他們感情真的好嗎?

不是顧家姐姐一頭熱嗎?

葉驚瀾似有所覺擡眼,然後就見陸湛冷冷的看着自己,那眼神瞧着,好像在看一個負心漢?葉驚瀾一呆,凝神看去,陸湛已經低頭繼續描帖子,沉穩內斂,一如既往的安靜。

看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葉驚瀾:負心漢???

陸湛:你都沒提過顧家姐姐。

葉驚瀾:??我為什麽要在別的男人面前提自家媳婦兒??十二歲也是男人!

陸湛:…………

葉驚瀾:快點道歉,道歉了還讓你當我的小尾巴。

豆豆:不用了。

葉驚瀾:???

豆豆:下章你大舅子就出來啦,你的小尾巴馬上就是別人的小尾巴啦=v=

葉驚瀾:艹

哈哈哈,下章就回安漢啦,要定親啦,小尾巴也跟着別人跑啦,大舅子也要開啓保姆生涯啦

謝謝寶貝的地雷昂,破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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