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為了鞏固自己的決心,她挑了這天離開;我的提早歸來是個意外。我堅持為她弄一頓海鮮晚餐,在西貢挑了最好的海鮮,拉着她的手回家。步進房子的一刻,她稍稍頓了頓,小心奕奕地推開門,走到我們一起挑的沙發前,環看房子一周,像是要記住這房子的每一處。我從後抱着她,輕吻她的額角。
「我和房子等你回來。」
坐在沙發上,她枕在我的胸膛上,不久便偷笑。「你的心跳真的很吵!」那是相擁睡在同一張大床上的第一天開始,她便總會說的話,耳朵卻還是緊貼着我的心房上。「沒法子。想你了!」我說,一如以往。沒多久,她慨嘆着,淚水沾濕了我的衣襟。我以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垂頭吻了下去;我們便在沙發上熱吻,像是把這些年來要吻的一次吻完。
吃完了晚飯,我送她回她的家,收拾好便替她拉行李箱,驅車往機場。辦理好手續,寄了行李,我拉着她的手,來到出境閘前,看着魚貫入閘的人們,嘆了一聲。
「你還記得我去日本的那次嗎?」
我點了點頭。
相戀以後的下一個周末,她便要出門到日本公幹。我送她到機場,辦好手續,寄好行李,在出境閘前無法踏步。她笑着,哭着,看着我的臉,「真白癡!都不是第一次拍拖了,竟然會這麽舍不得。」我取笑她的傻,心裏波瀾起伏,呼吸已不暢,眼睛亦開始濕了。她狠力地摟着我的腰,強橫地吻着我,顧不及我們兩個女人身在公衆場合,周遭人來人往。我也将她抱緊,吻得再深一點,激動一點。
「萦。」我雙手拉着她的,牢牢看進她的淚眼。「讓我再年少輕狂一次。」
沒讓她有半秒空間去反應,我狠力地摟她進懷裏,霸道地吻她;她的雙手按在我的胸膛上,卻沒有一絲要推開我的動靜。她說過喜歡我的霸道,喜歡我擁有她,喜歡我讓人清楚知道她是我的人;愛情轉化為感情,我們之間太清楚對方屬於自己,這種霸道便沒再出現過。
擦掉淚,她笑着,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便進了閘。我看着她的背影在安檢處繞來繞去,又走到出境櫃位,最後消失於閘的另一端,才轉身離開。挂上耳機,我撥打她的電話,等着,往機場的觀景臺走。
「我很想你。」
「我也是。很想很想。」
「瑤。可以唱歌給我聽嗎?」
沒有一刻別扭,我看着天空,使盡了渾身解數,唱着愛她的歌。電話另一頭的她不時笑着,取笑我挑的歌都是造作地說愛的歌,但又要我繼續唱下去。她說她不相信我會唱的這些『欺騙女生感情』的情歌能填滿這等待登機的兩小時時間;我便逞強地一直唱下去,亦佩服自己的腦袋轉數很快。直到她說要登機,我也還在唱着;登上了機,我也還在唱着。
「要關機了!被空姐怒視了!」
「最後一首。」
Advertisement
那是我說過只會對她唱的歌。
歌唱完了後,我知道,她哭了!沒有說再見,挂了,大概也随即關掉了電話。她的心現在可會跟我的一樣,四處猛撞?那種痛,可也一樣帶着一絲幸福,把人都虐待至體無完膚?她可會記住,歌裏的每一句歌詞,都是我要對她說的話?
看着航機飛上高空,尾翼上紅色背景襯托下的白色十字消失在雲端,我膝頭一軟跪倒在地,不争氣地痛哭着。
其時已是午夜時分,蘇君慎的生日已過;因着她的離開,我的靈魂和身體都已不完全,也就更沒有赴約的理由。她卻不厭其煩地發短訊丶留語音訊息,甚至打電話來;她的聲音顯示她很興奮丶很高興,與我是完全兩個極端。若非聽到背景傳來什麽男人的輕佻聲音,我不會讓的士司機折回去。
那是一家酒店的頂層酒吧。她包下的是俯瞰維港的露天平臺,稍微比有DJ打碟的室內部分靜一點,但空氣中充斥着惡心的煙酒氣味。
到埗時,我才從酒吧接待員口中得知這是她的十八歲生辰;派對從九時便開始,男男女女進進出出,人數不少,還混了好些混水摸魚的人。強勁的音樂和酒精下,除了接待員外大概場內就只有我一個人是清醒的。
她穿了一條黑色的貼身裙子,長度只剛剛足夠把屁股遮着,露出穿上銀色高跟鞋的長腿。臉上的妝容很濃,讓她看上去老了十歲,我幾乎認不出來。拿着酒杯的她在露臺向海的角落被數個男女包圍,以英語談笑,一時扭打推撞,一時摟腰擁抱。
「阿姨!」
甫見着我,她便笑着大叫,手臂舉在空中揮着。我只牽強地微笑,看着她推開那堆男女,快步往我走來,把我抱了個滿懷,還往我的臉上親了一口。
「生日快樂。」
「謝謝。禮物呢?」
「後補。」
「嗯!好!」
我以為她會把我帶到她的朋友堆裏,她卻把我拉到酒吧前,要了一瓶白酒。拿着酒,她摟着我的臂胳,離開了酒吧,進了剛剛開了門的升降機,按了某個樓層。
「去哪?」
「到我的房間。」
「你的朋友都在上面,為什麽要到房間?」
「只有阿姨是朋友。他們有酒喝就行,沒我沒關系。」
房間在酒店中層,遠離酒吧,是個corner room,有無敵維港景觀。
甫進房間,她飛快地脫掉了高跟鞋,赤着腳走進洗手間,沒關上門就上廁所。聽着,我笑了,搖着頭,走到窗前。
不知道她可有蓋好被子,可睡得着,可有夢見我。
「阿姨很壞。這麽晚才來,都過了我的生日了!」
她從後抱着我,臉貼在我的背上;窗上的倒影是她的半張臉丶那雙會笑的眼睛。
「有個女孩騙了我兩次,我還沒跟她算賬呢?」
「我沒騙阿姨啊!」
「聽說你今天才十八歲。」
她吐了吐舌頭,笑着,跟她的濃妝完全不搭配。我看了她一會,也還是沒辦法把這張臉和我認識的那張拼合在一起,便笑着放棄了。
「What Why are you laughing 」
「妝化太濃了吧!幾乎認不出你來。那麽年輕有必要化成這樣麽?」
「那這樣看起來會不會成熟一點?會不會不覺得我能當你女兒了?」
「只有孩子才會想長大,想看起來成熟。」
她向我翻了翻白眼,便走到迷你吧那邊,把酒倒進兩只杯子裏。我還是站在窗前,看着她拿着杯子走過來。
确實,化了這妝容的她沒有讓我覺得她是我的後輩;走貓步一般的步姿讓貼身裙下年輕的軀體變得異常勾人。在維港夜色和房間裏的柔和燈光影襯下,眼前是頭極盡誘惑之能事的雌性動物,每分每秒挑戰着對手的忍耐力。這樣的她,不知何故讓我想起岳君琳。
她該慶幸這刻的我心裏只有萦,否則,我或許會做出罪該萬死的事。
「阿姨。今晚可以留在這裏陪我嗎?」
她把酒遞了給我,自己也喝着。我看了看旁邊的大床,又再看看那和她氣質不配的臉,有點尴尬地笑着,別過臉去,看着窗外的景致。然後,把酒一口氣喝光。
「小妹。你知道你剛才在問什麽嗎?怎麽算也好,我們都只是認識了幾天,你就叫我跟你過夜了?你連我是什麽人也不知道呢!」
「有關系嗎?」她的語氣沒了平日的孩子氣,反倒是多了一分倔強和挑釁。
「當然有!」我把酒杯置到一旁,把雙手收到口袋內。「你可知道阿姨我喜歡女人?」
她頓了頓,黑色眼窩閃着銀光的眼睛又稍稍睜大了點,無瑕疵妝容下白晳的臉泛了一絲紅,沒哼一聲地看着我。我不禁帶狡黠地微笑,微微擡起臉,眼睛從稍高處往下看着她的臉。
這樣唬她,說是出於好意,不知道有沒有人會相信,但我的出發點确實如此。若眼前的人換成是岳君琳,又或是其他男男女女,我或許不會這麽直白;反正,樽內放的是水是毒,在外頭都看不出來,連氣味也被我的圓滑藏在蓋掩下。
「我知道。」她狠吸了一口氣,努力以最平靜的聲音說,卻還是帶一絲抖。這回,換我有點不相信地睜大了眼,看着她。「表姐跟我說過。她說你有個在一起很久的女朋友,但剛分了手。」
我頓着,然後冷笑,轉過身去,看着對岸那還亮着的燈箱,晃了晃腦袋,垂下頭,嘲笑了自己好一會兒。被蒙騙,是不是成了自己的命運了?
「她不是我女友。」擡頭,我看着窗上倒映裏她的臉,微笑。「她是我的女人。我的妻子。我的戰友。我的人生旅伴。我們沒有分手,不過是分開了,為了再見。」
「但是...」
「君慎。」我轉過身來,走到她的跟前,把她輕柔地擁在懷裏。「謝謝你。」
「阿姨。」她也把我抱着,緊緊的。
「我以為自己看得很清楚,幾乎放低了對我最重要的人。謝謝你,把原本的洛君瑤叫醒了!」
她大概不明所以,我的心卻沒有比這一刻更明确。
作者有話要說:
很感謝那幾位一直支持這篇文章和托某的看官。
我想你知你是誰的。^__^
這篇【離地萬呎】比我想像中長了點,現在還沒到一半呢!
雖然與其他大大的相比是蚊髀和牛髀,但确實超出托某的預算。
看官看其他交通工具系列,無一是那麽長的。
看托某是有太多想說了,令這篇比較貼近我其他的文章(例如悶死人的【落花流水】)
上了年紀就是比較羅嗦。
請別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