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初晨,搖搖晃晃的轎子颠簸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上,離了府沒走幾步,重寧突然掀開簾子喊了一句停,杏兒跟在轎子一旁朝重寧問了情況,重寧笑盈盈的勾了勾手,示意杏兒也一并坐上轎子裏,杏兒主仆觀念根深蒂固,哪有下人跟主人一塊坐轎子的,顯然有些受從若驚,喏喏的緊張道:“小姐……”
重寧自然知道杏兒是個謹慎且守本分的性子,難得還聰明伶俐,不傲不嬌,莞爾一笑,“你上來罷,我有事跟你說。”
杏兒有些為難的跨進轎子裏,重寧挪了地兒拍拍身旁騰出的空位讓她坐下,杏兒吸了口氣,重寧見她還在扭捏,一把将她拉過來,哭笑不得,若是桃兒那丫頭估計就蹦蹦跳跳的坐在自個身邊了,瞧着身旁的人臉色緋紅,明顯是透着不自然的病态,擡手摸上她的額頭,手上傳來略微高的溫度,“好些了麽?”
“好些了,杏兒沒事的。”
重寧嘆了一口氣,“難為你了,小小年紀的要跟着我做那種驚心的事。”
前幾日的魚湯誣陷事件過後,重寧讓杏兒去請了元老頭進府,仔細安排下,用聲東擊西的法子帶着去了正茗居給鐘鴻飛看了病情。診脈後只道鐘鴻飛雖中了烈毒,幸而重寧之前喂給鐘鴻飛吃他做的解毒小藥丸,才不至于碰上烈性□□,一下子蹬腿,元大夫再紮針,鐘鴻飛的脈象終于趨于平穩,可元氣又傷了一層,想調好,一年半載的是個沒頭的日子。
只是這結果已經比重寧預想的要好上許多,還多虧了蕭大哥說之前瞧見鐘芙的丫鬟在藥店出沒,買了荀麻粉,重寧才事先有了準備,讓杏兒将荨麻粉暗中藏進阮娘的屋子,以備後招。
因着杏兒穩重重寧才挑上她做這些事情,只是再穩重也只是個沒經多少事的小丫頭,緊張之餘又受了涼,病了兩天,今個才見好些,聽她要出門硬是要跟着走,想來還是在擔心。
重寧的眸底卷着一絲歉意與意味深長,繼續道:“以後不定還會有這種你不喜做的事情發生,我也不喜這種日子,我若說迫不得已,顯然違心,只是杏兒知道我從不無辜害人就是了。”重寧今日這般說辭就是想讓杏兒安心。
杏兒顯現比重寧想的還要明事理,“小姐說的我都懂,我相信小姐的為人,所以杏兒願意為小姐出生入死,只是我頭一次做心下緊張,才受了風寒,現在連桃兒都被我傳染了,躺在床上起不來……小姐還是離我遠點,免得……”越說聲音越小。
重寧笑笑,點了下她的腦袋,“我們都會好好的,什麽死不死的。”
杏兒抿住嘴唇,淺淺笑了。
也多虧了杏兒做的後盾,她才能脫險,讓許氏母女這次賠了夫人又折兵,阮娘已經送去了官府等着是牢獄之災,正茗居許氏是不敢獨權一手遮天,風伯安排了自己人入了正茗居照顧爹爹,許氏不樂意也得讓權,再出個差池,她就百口莫辯了。雖然也安插了許氏自己的人,不過是無關痛癢的,現在爹爹的正茗居基本脫離了許氏和鐘芙的魔掌,天空漸晴,只等爹爹慢慢調理,快些好起來,想到這裏重寧心下終是安了心,接下來就要好好去跟鐘芙玩玩。
轎子在四喜樓門口停下,重寧上了二樓鐘芙的房間,看着鐘芙頗為意外的神色,重寧笑了笑擺出了親昵姿态寒暄了幾句,随後道出了今日來的目的,莊子的流程已經摸清楚,繼續待着不是個事兒,還是想回來四喜樓幫姐姐的。
鐘芙一邊不動聲色的阻撓,只笑意滿面的詢問了她一些關于莊子的事情,想着手下報來她的不務正業,刻意挑了些她回答不上的難題,若是真的重寧怕是回答不上來,可她終究是上一世的鐘寧,這些問題自然是難不倒她的,裝着勤學好問的模樣,對答如流,偶爾微微做思考狀,再細細慢慢的回答出來。
重寧能明顯看到鐘芙臉上蔓延上的不可思議,轉而劃過一絲不悅,只一瞬間再次笑着拍了拍重寧的肩膀,“妹妹如此好學,姐姐深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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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低眉笑着,“阿寧想為姐姐分憂,爹爹知道我要來四喜樓還很高興呢,一定也是希望我能夠幫上姐姐的忙的!姐姐就不用跟我客氣,明兒起我就來這兒報道如何?”
“……”鐘芙叫她那話一噎,拿不準她上這兒是誰的主意,聽她提及鐘鴻飛的……思緒翻轉飛快,最後吶吶道,“妹妹能來幫姐姐分擔,自然是極好的,妹妹也不必慌,這些日子來回去莊子想也是累了,不如在家多休息個幾日,再來也不遲。”
緩兵之計也是無用的,重寧嘴角輕勾,一鼓作氣,“我不累的,看着姐姐每日如此辛勞總想着能幫上點就好了,也不至于讓姐姐拖了婚事,姐夫如此良人,姐姐應該好好把握,早日成婚。”
眼下提到賀雲戟鐘芙就頭疼不已,不自覺的揉了揉眉心,重寧知道現在鐘芙心中不願成婚,故意拿話刺激她,半響鐘芙才勉強笑着道,“那便照你說的,明兒起就同我一塊兒來四喜樓罷。”
重寧愉快的嗯了一聲,走出四喜樓準備去永安街,待去蕭長珩那裏再添上幾道新菜譜,不想門口不遠處亂哄哄的,進了轎子看見一個粗布包裹的瘦弱丫頭嚷嚷的要進四喜樓的,兩個小厮橫着身子攔在前面,不許她靠近四喜樓,“哪來的臭要飯的?也敢來四喜樓撒野。”
“我不是要飯的,我要見二小姐,有重要的事情說。”那粗衣丫頭面色黝黑,頭發淩亂,雙手指甲黑乎乎的,有些已經爛了塊,坑坑窪窪,倒真像個要飯的。
重寧聽着聲音熟悉,看那身形與翠微有些相似,遂讓杏兒去那兒看了一眼,後者回來道,“小姐,是翠微沒錯,聽意思是從莊子裏逃出來的,受不了莊子繁重的累活,小厮說翠微口口聲聲要見二小姐,還提到了您,只是話不肯對外人道,只肯見了二小姐才會說,我就暫時讓小厮攔着不許她進去,想問小姐怎麽打算。”
重寧似笑非笑的眸光一轉,眼神冷意看向翠微所在的方向道,“你回府裏将我屋子那紅木箱子裏最底下那張翠微的賣身契取來,順道找個牙婆子一道過來。”
“小姐是要……”
“她不是不想在莊子裏呆了麽?我給她自由,找個輕松的活兒讓她做就是了。”
杏兒斂眸,看向翠微的眼眸裏沒有一絲同情,光是方才說道小姐時那怨毒的樣子,就讓她覺着不喜,所以才讓小厮先攔着人,回頭問重寧如何處置,心裏清楚重寧定然也不會讓她見到鐘芙的。事不宜遲,杏兒一刻不敢耽誤地匆匆回了府,不多時就帶着名牙婆一道出現了。
重寧走下轎子,将牙婆子引到拐角的暗處,取了翠微的賣身契,在牙婆子眼前晃了晃,後者看着重寧的衣着打扮,瞧着像是哪家的小姐,微愣過後,做不解的仔細問,“小姐有什麽吩咐?”
“是想做比對你我都有利的生意。”重寧一頓,指了指還在掙紮闖入的翠微道,“我将那人的賣身契給你,不收一分錢,但只有個要求,這個人有生之年都不得出現在宛城內。”
牙婆愣過之後便是狂喜,還有白得一丫頭這麽好的事兒,原想多嘴問兩句,只看到重寧看向那人的眼神就曉得大概是那丫頭惹了主子不快,當即應承下,“小姐放心,小人明白的,一定辦得讓您滿意。”
重寧斂眸,得了牙婆保證給了賣身契,随後神色晦暗地走出了巷子,卻不想剛出來就迎上一雙狹長的漆黑眸子,一襲黑色錦衣的蕭長珩站在那,不知站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蕭大哥在這……多長時間了?”
蕭長珩一副淡淡地表情,永遠是古井無波的神色,沉聲道:“有一會兒了。”
重寧微微張了嘴啞然,心中竟然生出一絲緊張來,總覺得要為自己剛才的一面解釋一番,紅唇剛剛微啓,蕭長珩就打斷了重寧的話,認真地說道:“你這麽做有你的緣由,我不過問,等你哪日想說再說與我聽罷。”
重寧一怔,堪堪對視,叫他那雙深沉的眸子看得心尖顫動,說不出來的感受,并生出一種熟悉的錯覺,好像什麽都不用說,這人都會懂得,并無條件包容的錯覺。
蕭長珩眼底隐着心疼的幽光,只是他太會掩藏情緒,一時又不想被重寧看破,斂了眸子看向前方的翠微,更是寒冰如深淵,前世害鐘寧之人他若處置起來只會更狠更絕,鐘寧所受的苦難,他不僅會幫着重寧一起讨個公道,在今後的日子還會用千百倍的疼愛彌補過來,阿寧,這一世我定會讓你如你的名字般,安寧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