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學
國子監的生源分為監生和貢生,無論哪類學生,在初入國子監時,都要接受開筆禮。
林衡也在新生之列,看着比自己小很多的童子,林衡覺得不好意思,自己八歲了,可那群童子分明沒超過六歲。
林修意哼道:“誰讓你不服管教,讓你做什麽不做什麽,瞧瞧,開筆禮都比人家晚。”
林寶絨扯扯父親衣袖,示意他嘴下留情。
林修意不再叨咕,笑着跟同僚們寒暄。
時辰一到,老祭酒帶着博士們走來,慈愛地看着孩子們。
監生和貢生們列隊站好,觀禮的長輩們圍在一旁,有說有笑。
林寶絨在那群年輕的博士中尋找着聞晏。
老祭酒宣布開筆禮開始,由博士為新生發放黑綢紅帶的漢服,接下來,為他們講解正衣冠、朱砂啓智的含義,之後帶領他們吟誦《弟子規》。
啓蒙描紅後,又行了感恩禮。
為林衡“破蒙”的博士正是聞晏。
林寶絨愣愣看着他蹲在弟弟面前,面容柔和,骨節分明的大手握着筆杆,在害羞的少年眉間點了一顆朱砂。
林寶絨攥着父親的衣袖,比林衡還激動。
林修意怎麽也不會想到,會由聞晏給兒子破蒙。
當看着林衡在聞晏的指導下寫下“人”字時,心中有些嫉妒,臭小子竟然對着外人笑了,還笑得一臉癡傻,沒見過世面啊?
“爹!”
Advertisement
異常興奮的林衡忘記自己與父親的僵持,歡欣鼓舞地來到父親面前,笑得合不攏嘴。
他把“人”字拿給父親看。
“我寫的!”
見他沖自己笑,林修意稍稍有些動容。
林衡拉住林寶絨的手,笑呵呵道:“姐,聞夫子可溫柔了。”
林寶絨也想被聞晏溫柔以待,她心裏是羨慕的,附在弟弟耳邊小聲叮囑:“你一定要考進率性堂,這樣才能更接近聞夫子,記住,他是你的準姐夫。”
林衡似懂非懂,“嗯!”
林寶絨揉揉弟弟的頭,為他正正禮帽,“好了,過去吧,該行拜師禮了。”
林修意沒想到寶貝閨女懂得這些,心中滿是驕傲,自家閨女果然比別人家的優異。
林衡回到座位上,跟着其他少年一同喚道:
少年們:“夫子!”
林衡:“姐夫!”
聞晏:“......”
老祭酒:“......”
聞聲者,皆看向林衡,認識他的,又看向林家父女。
林家父女:“......”
林寶絨臉皮兒薄,發現聞晏看過來時,臉紅個通透,趕緊躲在父親身後,躲避衆人的調笑。
果不其然,庭院內響起一陣陣低笑,一些知道聞晏救過林寶絨的人,更是看起了熱鬧。
女子落水,被就起的同時,清白也随之被毀,按照老理兒,林修意應該把女兒許配給聞晏,這樣做對誰都好,但人家林尚書愛女心切,林寶絨又年歲尚小,這事算是不了了之了。
“哈哈哈哈哈......”
當場笑聲最大的,當數站在拱橋上的晉王世子。
國子監分六堂,晉王世子是誠心堂的監生,任職齋長,再過一年半,有望進入率性堂。
一旁的齊笙拍他後腦勺,“笑什麽?”
那力道,頗有借故出氣的嫌疑。
晉王世子捂着後腦勺,看向齊笙,“齊夫子,聽說聞夫子數日前,在郊外救過林府大姑娘,可是事實?”
齊笙:“假的,別壞了林府大姑娘的清譽。”
晉王世子啧啧兩聲:“無風不起浪,學生覺得是真事。”
齊笙嗤笑一聲,林修意與晉王交往甚密,想要“親”上加親,如今被聞晏橫插一腳,小世子不懂事,晉王又做何感想?
林修意被嘲笑的老臉無光,又怕衆人非議林寶絨,指着林衡大聲道:“小兔崽子,胡說八道什麽呢?”
林衡也知自己喊錯了,低着頭,後背沁出一層汗。
聞晏只詫異一瞬,在衆人調笑前就已恢複自若,看着少年羞愧的樣子,揉揉他的頭,溫和安撫:“沒事。”
随後,在笑聲中淡淡開口:“國子監乃求學之所,講究嚴謹肅穆,內有辟雍,象征天子,諸位還是謹言慎行為好。”
衆人壓下嘴角弧度,笑聲戛然而止。
林寶絨從父親身後探出腦袋,見衆人正經起來,稍稍安心。
擡眼看聞晏時,聞晏已經轉身走向漢白玉拱橋。
拱橋上,晉王世子揶揄地盯着他,聞晏淡然地走過去。
晉王世子忽而想起,幾年前,父王帶他去拜訪新科狀元的事兒。
那日,天空飄着鵝毛大雪,聞晏伫立雪地,茕茕孑立,卻不卑不亢。
他清楚記得,父王與聞晏不歡而散,聞晏沒多大情緒起伏,父王卻氣得跳腳。
晉王世子勾了勾唇,問齊笙:“聞夫子這些年都經歷了什麽?”
為何會變得越發冷厲。
提起這事,齊笙心裏有氣,“回府問晉王殿下吧。”
晉王世子:“......”
開筆禮後,各府扈從扛着公子們的行囊,按順序進入歇宿的號舍。
林衡的宿友們的父親,都是有頭有臉的朝廷重臣,林修意對安排的號舍很滿意,告訴林衡要跟他們好好相處。
因為開筆禮的緣故,國子監聚集了很多監生的家人。
一個體态微胖的貴女對林寶絨道:“在我印象裏,夫子們都是刻板的老頭,沒想到國子監的博士都這般年輕,尤其是聞夫子。”
林寶絨:“......”
胖貴女笑嘻嘻問道:“絨絨妹妹,你是不是鐘意聞夫子?”
本以為林寶絨會矢口否認,可林寶絨卻大方承認了, “嗯,姐姐不許跟我搶。”
胖貴女趕緊捂住她的嘴,怪嗔道:“羞不羞呀?”
林寶絨笑彎了雙眸,扯開她的手,“是你問的,我如實回答而已,羞什麽。”
胖貴女翻個白眼,她是禮部尚書的嫡姐,齊笙的胞妹,名叫齊小郁,因與林寶絨是鄰居,平日裏時常走動。
上一世,林府被抄家後,林寶絨一直住在聞晏的外宅,并不知曉齊小郁後來的境況。
林寶絨随父親走出號舍,一路上都在擔憂林衡會不适應陌生的環境,忍不住感慨:“國子監若是收女監生就好了。”
林修意喟嘆:“若能收女監生,為父一定把你送進來。”
林寶絨眼前一亮,拉着父親要去拜見老祭酒。
林修意剛好也想拜拜恩師,便遂了閨女的意願。
時至午膳,監生們都在會馔堂用膳。
經人通傳,林修意帶着女兒去往雅間。
雅間裏,老祭酒與幾位博士圍坐一桌,見到來人,起身相迎。
拱手道:“林尚書別來無恙。”
林修意作揖,“恩師怎跟學生見外了?”
老祭酒笑笑,捋捋長長的胡須,引着他們入座。
因林寶絨是女子,不便與外男同桌,老祭酒使個眼色,博士們端着碗筷離席了。
當年,林修意不是蔭生,而是貢生,是由知州舉薦進的國子監,那時,給他行開筆禮的,正是老祭酒。
林修意給老祭酒斟了一杯茶,“昨兒陛下還問學生,新到任的國子監官員中有無可塑之才,讓學生多留意着點,不知老師可有舉薦之人?”
老祭酒抿口茶,“這屆新招募的博士很多,要說文武雙全的,還數冉州來的聞淮之。”
聽見熟悉的名字,林寶絨豎起耳朵。
林修意為難道:“吏部尚書周涼,曾多次在陛下面前提過此人,但陛下沒有重用他的意思。”
聞晏于三年前離開京城,京城人才輩出,很快,皇帝就淡忘了這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林修意自然也沒上過心。
老祭酒搖搖頭,“這老夫就不清楚了。”
随後看向安靜的林寶絨,問道:“還記得老夫嗎?”
林修意笑着插話:“怎會不記得,寶絨的名字就是老師給取的啊。”
林寶絨對這位德高望重的老祭酒十分欽佩,她起身,板板正正行了一個晚輩禮,像極了拜師禮。
老祭酒打趣道:“你想拜師學藝啊?”
林寶絨如實道:“如有可能,晚輩也想來國子監讀書。”
老祭酒當她在說笑,沒往心裏去,可随後三年裏,這個青蔥的小丫頭時常出現在自己面前,為的就是來國子監就讀。
“叩叩叩。”
有人敲響雅間的門。
來參加開筆禮的宋太師推開門,顧不上打招呼,扯起林修意,“老林,你還有閑心跟祭酒閑聊,宮裏出大事了!”
林修意虎軀一振,“怎麽了?”
哪個皇子逼宮了不成?
宋太師邊走邊說:“周涼把太子給打了。”
“......”
林修意趔趄一下,抽回手,扭頭叮囑林寶絨,“在這裏等為父,別亂走。”
林寶絨陷入沉思,吏部尚書周涼二十有七,年紀輕輕,深得帝王器重,成為六部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尚書。
印象裏,周涼是個剛正不阿的人,性子直來直往,的确樹了不少敵對,但他并非冒失之人,怎會與太子大打出手?
倏然,林寶絨想起一件事,上一世,周涼因得罪了聞成彬,被聞成彬設計陷害,淪陷在東宮......
太子受傷,衆朝臣相繼前去東宮探望,對比之下,周涼的府邸門可羅雀。
撇去君臣身份不談,周涼出手在先,的确不占理兒。
林寶絨從晌午等到夕陽,也沒等來父親,她百無聊賴,想去看看弟弟,又不認識路,最終在他人的指點下,來到學舍,恰好遇見從裏面走出來的聞晏。
聞晏睨她一眼。
繞行。
林寶絨追過去,“恩公要去哪裏?”
聞晏腳步未停,“別一口一個恩公,聞某受不起。”
林寶絨追得上氣不接下氣,他人高腿長,舉步生風,怎是她一個小女子能攆得上的。
有些來氣,林寶絨“哼唧”一聲蹲在地上。
聞晏回眸,看她蹲着揉腳踝,略一蹙眉,這是崴腳還是碰瓷啊。
金烏西墜,僅剩的那點晚霞映在她身上,她擡起頭,委屈巴巴道:“我好累啊,能送我回府嗎?”
作者有話要說: 周涼:喂,聞晏,聽說你是男主?
聞晏:沒興趣。
周涼:呵呵。
聞晏:你想當?
周涼:說人話。
聞晏:呵!
【周涼是個重要人物,下章出來冒個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