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擁吻
上一世, 即便過盡千帆, 每每念道“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時,我依舊會潸然淚下。九叔,這一世, 無論前方多麽險阻,我都會奮不顧身地來到你身邊。
我願徘徊在燈火闌珊處, 守望着你。
——寶絨手劄
夜如潑墨, 似墜入男人眼底, 暈染出深不見底的潭色。
他問:“九叔是誰?”
再次提及這個話題,林寶絨略有無奈, 但還是耐着性子解釋:“沒有九叔,若是有,也不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阻隔。”
“哦?”
男人忽然變了腔調。
林寶絨不知該如何跟他解釋,即便訂了親, 她還是無法對他完全坦誠, 畢竟, 她不确定他是否測測底底愛上了自己。
“聞晏。”她嚴肅地喚他。
聞晏不再慵懶, 認真凝睇她,“你講。”
林寶絨試着問:“你喜歡我嗎?”
她不敢講出“愛”這個字眼。
怕失望嗎?
她說不清楚。
聞晏看着她, “我不是回答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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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在書房, 他的确承認喜歡她,但那時,林寶絨更不确定他的喜歡達到了何種程度。
她對他很貪心, 貪他的情感,貪他的全部。
氣氛僵持片刻,她嘆了口氣,似是對過往紅塵的嘆息。
聞晏搭起長腿,手指有意無意在腿上敲打,斟酌用詞,“我這人并不喜歡刨根問底,你為難,我以後不問就是了。”
林寶絨搖頭,“再給我些時日,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
聞晏眯眸,淡聲道:“嗯。”
夜幕籠罩大地,也籠罩了林寶絨原本雀躍的心境,她甚至有種感覺,指不定什麽時候,他們之間會攤開一切來講,包括她不願意回憶的人事物。
潮起潮落,花開花謝,日子一天一天過,很快到了女監生入學的第二輪測考。
才藝。
本次入學測考,太上皇為主判官,副判官由六部官員擔任,禮部還安排了一些精通詩詞歌賦的官員旁聽。
測考地點選在了富含詩意的田園小軒,取名東籬軒。
林寶絨帶着小荷來到東籬軒,門外已經聚了幾撥人。
她稍稍打聽了情況,原來今日想入小軒,還要過一道“門卡”。
從醜時開始,考生陸陸續續抵達,可到了巳時,過關的只有寥寥數人。
林寶絨:“去叩門吧。”
小荷步上石階,握住獸面錫環,扣了兩下。
開門的小童帶着歪帽,語氣頗硬,“直接說登門緣由,判官們才會決定見與不見。”
小荷:“我家小姐是來應考的。”
小童:“不見!”
小荷掐起腰,“你又不是判官,怎知他們不會見我們?”
小童:“廢話,你覺得我是做什麽的?”
小荷一噎,又不能直接怼回去,只能扭頭看向林寶絨。
林寶絨一直在觀察周遭,既然設立了這道“關卡”,必然是已經開始測試了。
美眸流轉間,視線定格在院角處突兀的柚樹枝......
淡淡一笑,心中了然。
朝小荷招招手,小荷跑回來,林寶絨掩口說了一番話,小荷返回小童面前。
小童已經很不耐煩了,小荷收斂起脾氣,作揖行禮,敘述了一段古人接米的典故,典故以委婉的口氣闡明自己囊中羞澀。
小童略過她看了眼不遠處的淡雅女子,緩和了語氣,“稍等。”
小荷回到林寶絨身邊,問她為何要這樣說,林寶絨指了指斜出院落的柚樹枝。
小荷擡頭看向院角,見上面挂着幾串銅錢, “奴婢還是不懂。”
林寶絨解釋:“柚樹和銅錢,隐晦的意思就是有錢,那什麽人會來借錢呢?”
小荷恍然大悟。
林寶絨點點頭,心道這題目屬實刁鑽了。
稍許,小童打開宅門,“林姑娘請。”
第一關順利通過了。
林寶絨步上石階,衣綢在陽光下呈現出閃蝶圖案,閃蝶随着她的步調翩翩起舞。
別具一格的主庭院素雅幽淡,院中甬道旁種着兩顆樹冠如草菇的巨型香樟,樹圍裏種了些修剪整齊的細葉芒。
小童引着她們入了花園水廊,廊道坐落在池中積玉上,蜿蜒逶迤,直抵巍峨錯落的假山。
小童:“敢問姑娘擅長哪類才藝?”
林寶絨:“琴棋書畫都會一些。”
“只能選一個,大人們都很忙,請姑娘做出選擇,別耽誤時間,還有很多考生候着呢。”
林寶絨:“琴藝。”
“可接受鬥琴?”
林寶絨不假思索地點點頭。
小童高挑眉,“請入內。”
小童帶她們登上假山石,假山上聳立一座單檐攢尖小軒,朱油黛瓦,周圍生長着參差不齊的青松。
軒分兩層,三面環繞帶欄內廊,小童帶她們上了一側內廊,對面的廊道上垂着白紗,從翻起的白紗可窺其中——
藤席、琴幾、熏香爐,插花、湯瓶、一杯盞,還有一把桐木瑤琴。
而林寶絨這邊,只有琴和幾。
林寶絨坐在蒲團凝神靜氣,等待判官入場。
主院正房內,太上皇聽完小童的話,笑道:“鬥琴啊...哪家的千金?”
小童:“戶部尚書之女。”
太上皇笑着看向坐在下首的聞晏。
然後,打趣似的問小童,“你可知林姑娘是誰的未婚妻子?”
小童:“京城誰人不知,林姑娘與祭酒大人訂了婚約。”
一旁的聞成彬想起那個清高的女子,兀自搖頭。
太上皇瞧見,“致恒覺得林姑娘能贏得鬥琴嗎?”
聞成彬淡笑道:“微臣不知。”
這時,琴師走進來,“太上皇,微臣已将琴弦調好。”
太上皇伸個懶腰,看向這群精通樂理的官員們,“各位大人,誰有興致,想跟林姑娘鬥琴啊?”
衆人:“......”
太上皇又皮了,有聞晏在場,誰好意思去啊。
太上皇笑笑,看向聞晏,“淮之要避嫌,行吧,還是由孤親自去會會這位林府明珠。”
衆人起身,随太上皇移步花園水廊。
等了兩刻鐘,門口出現一批人,除了一名老者徑直走向旋梯,其餘人分兩列入座在一樓,一列是判官,另一列是受邀旁聽的官員。
為了與女子避嫌,他們坐的極遠。
而那名老者恰恰是太上皇。
林寶絨起身行禮,餘光瞥見聞晏的身影。
聞晏身着鸠羽色直裾,袖緣和衣領繡着暗花,玉簪束發,身高八尺,頗具壓迫感。
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卻極為打眼。
林寶絨心中贊嘆,初霁雪景不勝數,卻輸聞府一隅冰。
上一世,這個男人高居首輔之位,渾身散發着莊嚴之感,這一世,他還未進入內閣,身上少了幾分威儀,添了幾分淡泊,像大隐于市的智者,無論外界多麽浮躁,他都能從善如流的應對。
這樣的男子,得之我幸。
太上皇步上對面二層,盤腿坐在琴幾前,什麽也沒說,撥弄下蠶絲弦,示意林寶絨入座,準備鬥琴。
風吹紗簾,青釉長瓶中的插花搖來搖去,為太上皇的“靜”添了抹“動”。
林寶絨行禮,拂開帷帽的輕紗,坐到琴幾前。
須臾,太上皇開口了,聲音如古寺裏的鐘聲,“林小姐想怎麽鬥,是比試移調還是即興創曲,亦或是其他?”
林寶絨潋滟一笑,“太上皇說比什麽就比什麽,臣女不挑。”
太上皇瞧了瞧毫不怯場的淡雅女子,勾唇道:“彈同一首——廣陵散。”
“好。”
廣陵散表達為父報仇的決心,曲調莊嚴凝重。
林寶絨斂起笑意,醞釀情緒。
太上皇補充,“以窗外麻雀停駐身邊的數量評定勝負吧。”
“好。”林寶絨點頭,心想反正都是輸,全當陶冶情操了,能與太上皇切磋琴藝,實乃幸事。
廣陵散初聽沉悶單調,不細細品聽會覺得乏味無奇,沒有幾分音律功底的外行絕對不會懂彈奏者為何淚流不止。
太上皇:“以客為先。”
林寶絨應下,撫琴試音,纖細的手指緩緩撥動琴弦。
很多鬥琴比試會在速度上一較高低,但這首曲子并不适合施展“無影手”。
林寶絨開指。
殺伐藏于音,又陷于悲怆中。
一曲畢,林寶絨緩釋了一會兒情緒,拱手道:“臣女在您面前實屬班門弄斧,彈不出古之韻味,讓您見笑了。”
太上皇從曲音中收回思緒,笑着開口,“彈出韻味又如何?嵇康廣陵散絕矣,你我不過是以自身的理解和感悟演繹罷了。”
“太上皇說得是。”
小荷杵杵林寶絨,尴尬道:“小姐,一只麻雀也沒落下……”
林寶絨倒是釋然,鳥兒是天生的吟唱者,也許它們更懂廣陵散的絕妙,她彈的一般,自然得不到麻雀的認同。
“太上皇請。”
“不必了。”太上皇拂拂衣袖,“你的演繹雖達不到出神入化,但足夠心無旁骛了。”
林寶絨受寵若驚,意思是太上皇認可了她的琴藝。
那是不是說明,她能進入國子監了?
太上皇:“跟孤說說,為何要進國子監就讀?”
林寶絨舔下唇瓣,講起了弟弟林衡......
“家弟性子內向,不善與人交際,小女子想陪在他身邊,伴他成長,恰逢國子監即要開設女子學堂,故而鬥膽應試。”
他們姐弟從小失去母親,長姐如母,她必須要照顧好林衡。
上一世,林衡的自缢,是她無法承受的心殇,每每想起,痛苦萬分。
太上皇理解這種心情,但只因為此,遠遠不夠。
剛要問她還有其他緣由否,她忽然道:“千镒之裘,非一狐之白,小女子也想為社稷獻出一份兒力。”
太上皇感嘆道:“好一個千镒之裘,非一狐之白!”
旁聽席,聞成彬被林寶絨的琴藝震撼,在他看來,林寶絨的琴藝已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
此刻,又聽她道出想要入國子監的理由,不免有些詫異。
這個冷若冰霜的女子,竟心懷天下?
聞晏同樣震撼,看來那天的《鳳求凰》,她是故意彈錯的。
林寶絨深吸口氣,道:“小女子想進國子監就學,希望太上皇及各位判官成全。”
太上皇:“因名額有限,後面還有考生,孤暫且不能給你答複,不過,孤會為你争取的。”
林寶絨喜上眉梢。
“至于監護令弟的成長,是祭酒及其下屬的分內之事,林小姐不必過于擔憂。”
林寶絨點點頭。
離開時,林寶絨與坐在旁聽席的聞晏互視一眼,聞晏雖面無表情,但林寶絨能感受到來自他的關心。
低頭莞爾一笑,走出東籬軒。
坐在聞晏身邊的聞成彬在瞧見林寶絨落落大方的笑靥時,心中有些異樣,看來這姑娘不是冷若冰霜,只是針對他罷了。
他到底做了什麽,惹她不快了?
臨至晌午,府外停靠了數十輛馬車,林寶絨出來時,等待的人們齊齊看過來。
齊家的馬車停在最前面,齊小郁跳下車,“絨絨!”
林寶絨略一颔首,走了過去。
兩人開始讨論今日的測考,齊小郁撫撫胸口,“還好不是只考琴藝。”
“齊姐姐一定可以的。”林寶絨像是能猜到齊小郁會展示什麽才藝,對她很有信心。
齊尚書是名震四海的大畫家,齊小郁從小耳熏目染,作畫功底極佳。
齊小郁郁悶了,“你都不知道半柱香內換了幾道考題!”
此刻的情景測考已不是柚樹和銅錢,換成了更難的考題。
這時,又有一人參透奧義,門童請她入內。
大門閉合的一剎那,那女子回眸看向府外一衆貴女,揚起張揚的笑。
一些貴女撇撇嘴、屬她張揚。
林寶絨認得這名考生,是大将軍府的嫡長女景蝶羽,上一世對聞成彬死心塌地,被其利用,最後身敗名裂。
是個癡情種,但一意孤行,怪不得別人。
這日,林寶絨陪父親去國子監探望林衡。
父女倆抵達國子監號舍,林衡見到來人,默默收回視線低頭看書。
林修意剛要發火,想起女兒的叮囑,忍住脾氣,站在屋外深呼吸。
林寶絨走進去,號舍裏只有林衡一人,其餘人都在屋外活動。
屋裏冷冷清清的。
林寶絨挨着弟弟坐下,林衡往旁邊挪,林寶絨又湊過去,林衡又挪,直到抵在牆壁上。
林寶絨手肘抵在桌子上,向前探身,笑問:“打算一直不理姐姐?”
林衡板着臉不講話。
“晚膳吃了什麽?”
林衡還是不講話。
林寶絨掏出一袋地瓜幹,“齊姐姐給的,衡兒嘗一嘗。”
林衡把袋子推開,身子扭向牆那邊。
“那姐姐自己吃了。”林寶絨拿出一根地瓜幹咬了一口,“嗯,甜的。”
随後吃了一整個。
林衡不為所動,直到耳畔傳來“咯咯”的打嗝聲,聲音不太對,他扭頭看去,見林寶絨噎住了。
少年吓了一跳,趕忙起身去倒水。
林寶絨咕咚咕咚喝了幾口,皺着眉往下咽。
“怎麽樣?”林衡緊張地問,一只手幫她順氣。
林寶絨狡黠一笑,有點兒得逞。
林衡後知後覺,嘟起嘴又不理人了。
林寶絨雙手扣在他肩頭,晃了晃,“好衡兒,別不理姐姐了,姐姐會傷心的。”
林修意走進來,環視一圈,心想自己的兒子可真特立獨行,“一個人憋在屋裏好受?”
話落,林衡起身出去了。
完全漠視啊。
林修意氣笑了,他這個做父親的威嚴何在??
林寶絨看着林衡站在院子裏,與旁人形成隐形的屏障,心裏不是滋味。
倏然,餘光瞥見遠遠走來的聞晏和監丞,聞晏同樣瞧見了她。
跟監丞交代幾句,他款步走向號舍。
林修意正好要跟聞晏商量婚事,支開了女兒。
林寶絨走向院落,林衡扭頭就走,林寶絨跟上,姐弟倆一前一後走着。
其餘監生湊上前看熱鬧。
這對姐弟非比尋常啊。
國子監不會像大街上那樣,纨绔子們遇見大美人就出言調戲,但也有例外,晉王世子坐在欄杆上,對着林寶絨連吹口哨,也不怕被監丞聽見。
林衡不樂意了,瞪了晉王世子一眼。
晉王世子笑呵呵抛個眉眼。
林寶絨不理會,拉住弟弟的手腕,“衡兒,陪姐姐去看看女子學堂可好?”
國子監的東南角正在修繕陳舊的學舍,供女監生使用。
林衡瞅了一眼姐姐的手,沒甩開,任由她拉着走向東南角。
姐弟倆離得老遠眺望,林衡終于忍不住開口問:“姐姐想進國子監,是因為我嗎?”
林寶絨:“不全是。”
林衡:“那還是有我的原因。”
林寶絨迎風而笑,笑得坦蕩,“姐姐也想像你們一樣,抒發情懷抱負。”
林衡第一次感受到姐姐內心的強大,“可是你若來此就讀,就要晚嫁了。”
國子監是不會允許監生成婚的。
林寶絨扭頭看他,風吹亂發梢,拂過眉眼,“晚嫁就晚嫁。”
“祭酒會等你嗎?”
林寶絨目光悠遠,晚婚這件事,她和聞晏心知肚明,誰也沒有道破,聞晏既然不提,就說明他默許了,并且會等她。
她不知道此舉是不是任性了,可老話不是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她信。
林衡:“姐,你很特別。”
有這份勇氣的女子太少。
林寶絨彎唇,“你也是特別的,衡兒,咱們努力把日子過好,任何時候都不要輕言放棄好嗎?”
林衡握住拳頭,“我其實很膽小,也很懦弱。”
林寶絨側身摟住弟弟,為他擋住一側的風,“有姐姐在,不要怕。”
林衡緩緩擡手,搭在她肩頭,摟着她轉了個方向,為她擋住了襲來的風,他道:“可我不能一直拖累姐姐啊。”
“不是拖累。”
“我也想自己長大。”
林寶絨閉上眼睛,“好,姐姐信你。”
姐弟倆在修繕的學舍前相擁,以擁抱治愈心中各自的痛。
天空飄起鵝毛大雪,很快,地面積了厚厚一層雪,包裹了萬物,包裹了心殇。
學子們陸陸續續回了號舍,還有一部分淘氣的,組隊打起雪仗。
林修意站在號舍前感慨,這群肆意飛揚的兒郎才是少年該有的模樣,自己的兒子太沉悶了。
他看向同樣盯着學生們的聞晏,“不管是作為祭酒還是絨絨的未婚夫,希望你能多留意一下林衡。”
聞晏:“我會的。”
男人之間無需太多言語,一句簡單的承諾足夠了。
林修意:“至于晉王拜托你的事,也別往心裏去,不理會便是。”
聞晏眉目淡淡,“我不會給任何人開小竈。”
林修意覺得自己是瞎擔心了,以聞晏的心性,誰能擺弄他啊。
姐弟倆從東南角回來,林修意和聞晏同時走向林寶絨,林寶絨希望父親将關心多勻給林衡一些,便徑直走向聞晏。
林修意的手僵在半空,只好落在了林衡頭上,拍了拍他發頂的薄雪。
林衡呆呆站着。
林寶絨搓搓手掌,向掌心呵氣,笑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君。
聞晏脫下大氅罩在她身上,把小姑娘裹成了粽子,順勢手臂一摟,把人半帶進懷裏,往彜倫堂走去。
林修意跟在後面,總覺得不妥,女兒還沒嫁過去呢,不能讓人嚼舌根。
他上前,扯開聞晏的手,字正腔圓道:“給我老實點。”
聞晏真沒占姑娘便宜的意思,純粹是因為......好吧,他也不知道為何要摟着人家女兒。
林修意擠進兩人之間,一副跟聞晏不是很熟的樣子。
林衡走在最後面,看着比父親高半個頭的準姐夫,嘴角咧了一下,眼中閃現一抹期許。
砰!
一個雪球砸在林衡腦袋上,林衡扭頭看去,面色不佳。
晉王世子手裏颠着雪球,笑呵呵看着他。
林衡忍了,扭回頭繼續走。
砰!
腦袋上又被砸了一個。
林衡有點生氣,轉身瞪着他。
晉王世子揚揚下巴,“書呆子,一起玩啊!”
林衡詫異,沒動地方。
前面三人聞聲回頭,見晉王世子痞痞地站在那裏,等着林衡,都有些詫異。
林寶絨不希望弟弟跟晉王府的有來往,但平心而論,上一世的晉王世子與貢米一案毫無幹系。
林修意踢了兒子一腳,“愣着幹嘛,去玩吧!”
林衡揉揉腚,看向最不該詢問的聞晏。
聞晏點點頭,林衡暗自握拳,緩緩走了過去,結果剛走兩步,一個個雪球迎面砸來。
晉王世子身後跳出三五個同伴,一同砸向林衡。
誰還沒個脾氣,林衡尤其不想讓家人看見自己軟弱的一面,彎腰撈起一大捧雪揉了揉,砸了回去,正中晉王世子的臉。
“哈哈哈哈哈哈!”同伴嘲笑。
晉王世子抹把臉,笑吟吟勾手指,“好啊,待會兒別說我欺負小孩!”
說着搓了一個雪球,砸過來。
同伴們也砸了過來。
林衡雙拳難敵四手,被砸成雪人,還殃及了身後的人。
林寶絨被砸了脖子,雪沫灌入脖頸,透心涼。
林修意氣哼哼,同時也玩心大起,彎腰搓個雪球,對着砸女兒的那個少年下手,“敢砸老夫的寶貝疙瘩,看老夫怎麽收拾你!”
“啊,林尚書為老不尊!”
“羞羞羞!”
衆少年起哄。
林修意才不管那個,一個個雪球搓的特別結識,下手那叫一個快、準、狠。
少年們不甘示弱。
林衡沖過去保護父親,一老一少竟在冰天雪地的國子監玩開了。
林寶絨和聞晏互視一眼,都覺得不可思議。
很快到了放榜的日子,一大早,齊小郁來林府。
等榜的時間裏特別煎熬。
齊小郁趴在林寶絨肩頭,“禮部不會公布榜單,只能等爹爹他們回來才知道。”
林寶絨不緊不慢沖泡茶水,遞給她一杯。
齊小郁道了聲謝,又問:“你不緊張嗎?”
“稍安勿躁。”林寶絨比任何人都緊張,她渴望進國子監陪伴林衡,渴望學本事、長見識,能與聞晏比肩,而不是遇事躲在男人身後。
她想要變強,強到可以保護身邊的人。
傍晚,林修意頹着肩膀走進來。
齊小郁立馬站起身,“林伯伯,怎麽樣?我我我......我們有沒有考上?”
林修意看她一眼,頭一次覺得孩子的眸光過于灼熱,他移開視線,含糊說道:“落榜了,不過,還有下次呢。”
齊小郁當即拉下臉,她年歲到了,哪還有機會啊。
一句話沒說,哭喪着臉回府去了。
林寶絨心裏也是一緊,看父親的反應,定是沒開玩笑。
林修意坐下來,拍拍她手背,“絨絨啊,爹覺得才藝的高低是沒辦法衡量的,別難過,既然沒考上,咱們就等着嫁人吧,姑娘家還是以相夫教子為重。”
嘴上這麽說,林修意心裏極不舒服,第一次測考,女兒取了頭甲,怎麽就落榜了呢。
林寶絨心裏空落落的,勉強笑了下,握住父親的手,“爹爹說得對,女兒該着手縫制嫁衣了。”
大婚的嫁衣,她不想讓繡娘代勞,想自己一針一線完成。
林修意看了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色,笑呵呵道:“今晚會有雪,晚膳後,爹陪你堆雪人。”
“好啊。”
一個時辰後,京城迎來了冬雪,林府迎來了聞晏。
林修意知道聞晏在女兒心中的分量,囑咐道:“絨絨雖然不說,但心裏一定很失落,你陪她出去踏踏雪,緩解一下心情。”
聞晏:“放心。”
林寶絨與聞晏并肩走在巷子裏,仰頭看着簌簌細雪,安靜的像個雪人。
聞晏:“不問問我要帶你去哪裏?”
林寶絨搖搖頭,“去哪兒都好。”
聞晏:“難過了?”
林寶絨看向他,“你覺得我該落榜嗎?”
聞晏:“不該。”
林寶絨扯嘴角,“我也這麽覺得。”
聞晏輕笑一聲。
林寶絨不滿,“我都落榜了,你還笑話我。”
“我哪有?”
“你有。”
看她無處發洩郁結的樣子,聞晏更想笑了。
這份情緒,是她在父親面前不會流露的,或者說,在其他人面前,她總是溫婉端莊,只有到了他面前,才會展露情緒。
林寶絨嘆道:“還是我學藝不精,沒有參透琴曲的奧義。”
聞晏拍拍她的肩,“你琴藝了得,上次還騙我教你那麽久,該不該受罰?”
得了誇贊,林寶絨沒有被取悅,還是很失落。
不知不覺,兩人行至一處府宅前。
大門落鎖,無人居住。
林寶絨看着矗立在漫天飛雪中的宅院,不解地看向男人。
聞晏半擡臂,從袖中掏出一把銅鑰匙,遞給她,“去開門。”
林寶絨第一反應是聞晏買了座新宅,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裏是婚宅?!
她有些激動,小心翼翼接過銅鑰匙,打開了銅鎖。
推開門,入眼的是一塊雕刻精美的影壁,左手邊是通往主院的小徑,一側栽滿四季竹,看竹子的粗細,就知這座宅子有些年頭了,但翻修如新。
聞晏看她慢吞吞的,失笑一聲,拉起她的手往裏走,通過垂花門,是幽靜的庭院,院中種了幾棵被大雪壓了枝頭的石榴樹。
一主兩廂,後面是後罩房,典型的三進四合院。
裝璜簡單,處處透着簡約。
雖然比不上林府,但在林寶絨心裏,沒有比這裏更稱心的了。
這裏将是他們的家。
林寶絨站在銀裝素裹的庭院裏,眼眶有些酸。
聞晏牽着她的手走進游廊,為她撣去一身的雪,“怎麽了?”
林寶絨揚起小臉,“這裏是誰的府邸?”
明知故問。
小東西。
聞晏挑眉,“我娘在信裏說,日後想來京城帶孫子,這是我為爹娘購置的宅子。”
林寶絨不信,父母可以跟他們住在一起,再說,還沒成親,這人就想到孩子了......
看她微亂的長發,聞晏擡手揉了兩下,“想什麽呢?”
林寶絨柔柔一笑,“想以後的日子。”
有你在的日子。
聞晏:“嫁給我之前,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
林寶絨擡手,捏着尾指指腹,“一點點。”
“進國子監讀書?”
“嗯。”
聞晏揉在她發頂的手慢慢下移,沿着側臉捏住她軟嫩的耳垂,“若是就讀國子監,我們的婚期就會延遲。”
林寶絨當然知道,但她擔心弟弟,不想讓弟弟重蹈覆轍,“抱歉。”
聞晏沒怪她,“要不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嗯?”
聞晏從另一側袖管裏取出一個折子,遞給她,“自己看。”
林寶絨認得,這是禮部的公牍。
打開一看——
是禮部的聘書。
她重讀了一邊上面的內容,确認禮部已聘用她為國子監監丞,專門授業及照顧女子監生,品階正七。
不止有她,還有齊小郁。
林寶絨形容不好,這種比驚喜還要驚喜的心情是怎樣一種體會,大概就是驚喜之上吧。
她消化片刻,擡頭凝睇聞晏,“掐我一下。”
聞晏淡笑,真上手掐了她一把。
林寶絨皺眉,掐疼了。
疼了才好。
她眉目舒展,自言自語:“我就說,以我之才,怎會落榜。”
話落,面前的男人輕笑一聲。
原來這姑娘對自己這麽有信心啊。
林寶絨被他笑得心虛,好像自己吹了很大的牛皮,而對方壓根不相信,她剜他一眼,“不許笑。”
聞晏板住臉。
林寶絨又覺得他笑起來比板着臉好看,像冰霜消融後綻放的雪蓮,于是又道:“還是多笑笑。”
聞晏又掐她一把,這次掐的是鼻尖,“讓我賣笑,你得有多大本事。”
林寶絨:“疼。”
聞晏松手,林寶絨立馬笑意盈盈,“祭酒大人,日後,咱們就是同僚,還請多多指教。”
她明眸善睐,唇紅齒白,身後的雪幕将她襯托的更為清麗脫俗。
聞晏靜靜看着,有一瞬間,內心升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緒,想這樣跟她走到天荒地老。
他不知這股子情緒從何而起,此刻,卻只想靠近她。
于是,本能趨使,在漫天飛雪的庭院,在昏暗的游廊裏,男人低頭扣住女人的後頸,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
林寶絨微微瞠目,定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們距離不到......他們沒有距離。
聞晏把她推到廊柱上,溫柔地吻着。
“閉眼。”
說話間,唇齒磨合。
林寶絨渾身激靈,顫顫巍巍伸出手,勾住男人脖頸,他太高了,她不得不踮起腳尖。
得了鼓勵,聞晏俯低身子,緊緊抱住她,像要揉進懷裏,吻也變了味道,不再溫柔似水,轉而狂風肆虐。
兩人都很青澀,卻努力适應彼此的氣息。
林寶絨豁出去了,哪怕是抛去女戒禮教,也無怨無悔。
——九叔,這真的是你嗎?
曾經,她錯過了那個遺世獨立的男子,錯過了那個為她傾盡所有的男子,而現在,她緊緊摟着他,與他“相濡以沫”。
他,真真正正屬于她了嗎?
林寶絨閉上眼,用心去感受他給予的柔情。
兩人分開時,呼吸沉重,林寶絨險些站不穩,被聞晏勾住腰。
她順勢倒在他溫厚的懷裏,歪頭看着廊道拐角。
聞晏抱着她平複呼吸,狂跳的胸膛一點點恢複節奏,一記吻,讓彼此熟悉了很多。
“寶絨。”
“嗯?”
聞晏不知該說些什麽,就是想喚她的名字。
林寶絨思緒還是缥缈的,都不知道是怎麽進的正房,也不知是怎麽進的卧房,等反應過來,聞晏已經壓了下來。
這一次,他将她壓在了書案上。
作者有話要說: 絨絨:糾結,想成全他,又怕怕。
聞晏:你想多了吧。
絨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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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預收《銜枝(重生)》:
上一世,景鄉侯府被抄,侯府小姐以清白之身換取了父兄的性命。
魏簫将她壓在塌上,笑着拍了拍她的臉蛋,“再哭,本王就不認賬了。”
姚芋立馬噤聲,咬唇承受。
一夜情迷。
後來,魏簫被人出賣,血染沙場,她尋到他的屍骨,将他葬了。
重來一世,景鄉侯府風調雨順,姚芋莞爾,再不用與魏簫糾纏不清。
孰料,父親竟将她許配給了魏簫。
大婚前夜,姚芋跑了,途中遭遇劫匪,恰有一路人馬經過,她上前救助,拽住一人衣袂,“公子,救救我!”
那人彎腰,拍拍她的臉蛋,語調陰晴難辨,“我若救你,你要如何報答我?”
姚芋擡眸,心尖一顫。
魏簫笑道:“與我重溫舊夢,如何?”
攝政王魏簫寡情冷性,千百柔腸只給了一人。
【色是刮骨刀,無怨無悔】
閱讀指南:1. 雙重生。 2. sc、he。3.忽略“歡喜冤家”的标簽,男女主并非歡喜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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