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連載

晚宴是設在桂園的亭內,時下已是入了秋,除開白日一段時間燥人之外,其餘時間清早開門兒與日落西山這幾段時間內,皆是涼爽宜人,十分松快惬意。

桂園內不枉虛名,栽種着各樣品種的桂花,時下正是桂花盛放時節,衆人尚未入得園內,遠遠便聞得陣陣清香。

一家子許久不曾這般聚到一塊兒用飯,老太太雖是不待見姚氏這個兒媳,但衆人好容易又聚在一處,又當着衆小輩的面,因此便是心中不喜她,這時間也難免要露出兩分笑意來:“晚宴設在這處好,既能舒心用宴,又可觀觀美景聞聞花香,是個好主意。”

桂亭極大,分了一二兩層,姚氏原是準備于二樓再置一席,專供幾位小輩來用。後一想又覺不妥,暗想老太太是個喜歡熱鬧之人,若是将這些小輩挪開,屆時席面上俱是一些年歲大的人,一場宴席下來必定乏味無趣的很,這才又改變了主意。

眼下各房各院的主子圍坐一桌,倒真有些過年時節的熱鬧氣氛。本還擔憂老太太又要無故找茬,這時間一聽她老人家這話,姚氏心下不免松一口氣,笑着回道:“老太太覺着舒心便好,這些個皆是兒媳應做的。”

範氏點頭嗯一聲,不再與她多話,示意衆人可以開席了。

席間少有人開口說話,待衆人用罷後,便有丫鬟上前撤席。須臾,又有數位丫鬟擺上茶點果盤,衆人一面吃一面閑話家常。

“老大,你随我來。”眼看陰雲遮月,涼風漸起,便有丫鬟扶着範氏站了起來,見兒子應下來,範氏便又朝着衆人道,“都回去罷,仔細着了涼。”

樓大老爺跟在母親身後離去,衆人再待了片刻,随後便也逐一散去。

胭脂跟在世子爺身後,就快出桂園的時候她突地停下來,樓世煜有所察覺,便低頭問她:“怎地了?出了何事?”

她今日穿着一件杏色妝花秋衫,底下則系着一條妃色長裙,上身是極清淡素雅的顏色,下.身則又是色澤濃麗的,照舊梳着丫鬟髻,借着桂園高懸的燈籠與頂上零星幾點月光,便瞧見她一張小臉格外的美麗動人。

樓世煜對上那雙烏黑濕漉的眸子,心下不由便覺發軟,手上更是不由自主地撫上她的小腦袋。

胭脂只覺腦袋一沉,她伸了伸脖子,往左右兩邊各指了一下:“奴婢想折兩支桂花回去插瓶。”

只當是有何事,竟是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樓世煜自然點頭:“快去罷,我便在此處等你。”

“奴婢一人害怕……”胭脂有些不高興,她拉住他的袖子,又是輕輕抿一下小嘴兒,“奴婢要世子爺幫着折,世子爺肯不肯……”

按着府上長幼尊卑,樓世煜作為嫡長孫,又是侯府下一任侯爺,幾位長輩離開之後,自然得由着他先離開。因此這時間剛走至桂園門口,後他一步的樓二樓三幾人亦徐徐過來。

Advertisement

他幾人老遠便瞧見大哥立在桂園門口,只隔得遠看不清到底在做甚,這時間離得愈近愈是能瞧清門口處二人的舉止。

胭脂亦是聽見腳步聲,手上忙松開世子爺的衣袖,慢慢朝着一邊走去。樓世煜觀她準備一人過去折桂,确有些不太放心,便緊跟着她一道去了。

樓二樓三立在門口瞧了半晌,又是各有各的想法,相互看上一眼,後又是離開不提。

待世子爺為她折了桂花出來,他二人行在回院的道上時,胭脂一手便又是揪住他的衣袖,樓世煜覺出袖口一沉,垂眸看一眼身旁眉眼彎彎的小丫鬟,見她這般恣意歡快,倒也由着她,不曾訓斥。

待回至正和院後,胭脂便自方才在桂園內折回的幾支桂中選了兩支出來插.進瓶裏,一時桂花獨有的清香味在房內漸漸散來,行動間亦是帶起陣陣香風。

她将其餘的幾支擺在桌上,淨手後便開始為世子爺鋪床,待鋪好床後,她又半跪在榻上将床帳放了下來,攏好後便落了地,坐在房中的圓桌前等着世子爺出來。

未過多久,世子爺便自淨室內出來。胭脂看了他兩眼,見他面上還有着用水過後的淡紅,卸下平日裏穩重老道的模樣,難得露出幾分這個年齡該有的樣子,一時不免多看了他兩眼。

瞥見世子爺走近了,她便站起身向他告退。

告退罷後,本想捧起桂花離開時,哪想耳邊忽地傳進他清淡的嗓音:“近來,你怎地沒過來守夜?”拿起茶壺倒了半杯茶出來,樓世煜喝下兩口後,便垂眸看着她。

胭脂聽完一愣,旋即小臉上便有些發紅。

她為何不過來守夜?一是往日她過來時,世子爺總有些不喜,她每回雖不表現出來,但心裏多少還是有些難過。二是現今來了個嬌杏姐姐,她若是再來守夜,放她一個人在屋裏倒是妥又不妥?

她在心裏想了一下,還是道:“奴婢怕世子爺嫌吵鬧,便、便未過來……”說罷,便是輕輕咬住了紅唇,她還有些委屈,猶記得往日守夜時世子爺是怎樣待她的。

“近日秋燥,夜間常有口幹之時,留下守夜罷,方便夜間使喚。”樓世煜口吻平淡,面色亦是格外的尋常。

胭脂仰着小臉看他,相信他這是真的夜間口幹才要将她留下,雖說要她留下來的緣由不是心裏想她,而是為着夜間好使喚她,但只要他不煩自個過來守夜,便是這樣一個緣由她也是能夠接受的。

她回道:“奴婢要先去與嬌杏姐姐打聲招呼,稍後再回來。”

樓世煜颔首,目送着她離開。

胭脂一路小跑着回至小屋,嬌杏亦是在屋裏等候,見她一進來便站起身,還未開口,胭脂便将懷裏捧着的桂花塞進她手裏:“姐姐去插.進瓶裏,我現下去洗洗,一會子還要過去。”

“大晚上的你還要過哪兒去?”嬌杏把桂花接過來,插.進窗臺邊擺的花瓶裏,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待話一問出口,才算漸漸有些明白,“是去世子爺房裏罷?去守夜?”

她也是做過丫鬟的人,自然曉得大戶人家的一些規矩,只自己與她同床共枕這麽些日子,還是頭一遭聽說她也是要過去守夜的。

胭脂已經脫了罩衣,翻出幹淨的衣裙進了窄小的淨室,在裏頭忙活一陣子,出來了才回她:“我往日也曾守夜呢,只近來沒過去,方才世子爺道秋燥的很,夜間口幹了要使喚我,若不是因着這個,想他也不會喊我過去的。”

胭脂沒心沒肺的道。

一面又是拿着素白的幹棉巾擦拭着頭發,身上穿着剛換上的一身淡紅色衣裙。擦完了頭發又在鏡前坐下來,随意将半幹的長發松松結了個髻,不待她開口說話,便走至門邊将茗蘭喊了進來:“今日我要去世子爺房裏守夜,你便進來宿,也好與嬌杏姐姐做個伴兒。”

茗蘭自是點頭應下,她再看一眼嬌杏,便匆匆走了。

嬌杏則在門邊立了許久,見瞧不見她身影了才進來,暗道怕不是夜間口幹了要使喚你,恐怕是別有用心吧?

……

胭脂再入世子爺寝屋時,世子爺還未上榻歇息,正立在窗前瞧着天上的星辰彎月,除開頂上不時有幾朵陰雲飄浮之外,今日倒還算是個好夜色。

他聽見動靜,便轉過身來,回頭便見小丫鬟烏發微濕,身上着的衣裙亦是換了一身,越朝他走近那一股若有似無的花香味便越是萦繞鼻端,樓世煜知曉她這是洗過身子再來。

眼下已是入秋,如何還能這般遲洗發,樓世煜微微皺眉:“日後每晌午過後你便回房洗發,再莫候到這般遲洗。”

胭脂略有些傻眼,世子爺何時管得這樣寬了,但話裏話外皆是透露着對自己的關心之意,她心裏胡思亂想着,面上還是乖乖點頭答應下來。

不久後,世子爺便上榻歇息。她近前,蹲下.身子将世子爺的鞋擺正之後,正要在腳踏上打地鋪時,忽地頭疼起來,她方才走得急竟是忘了将鋪蓋抱來。

現下又入了秋,身上不蓋着一點哪裏能睡的着?她咬咬唇,輕手輕腳往外走,就要掀簾出內室時,身後便傳來聲音,是世子爺低沉緩和的嗓音,他道:“你去哪裏?”

胭脂有些受驚,連忙停下手腳,轉過身來才小聲道:“奴婢忘了抱鋪蓋過來,這便回去取……”

樓世煜未立刻接話,而是盯着她的眼睛看,這小丫鬟生嫩的很,平素多半情緒都顯在面上,這時間小臉微紅,眼睛裏又是懊惱與頭疼,他便信了她這是真的忘了,并非有意如此。

“過來。”

胭脂一愣,旋即面上更是燙起來。

世子爺此刻側躺于榻上,一手随意枕在腦下,一手則握住床帳,榻角的錦被仍舊如同豆腐塊兒一般規規矩矩擺在一旁,一身月白中衣的世子爺墨發披散,自她這個距離還可看見世子爺結實的胸膛一起一伏,身上着的比白日任何時候都要單薄,不知怎地,她一時有些不敢去看。

樓世煜觀她不動,便又是喚她一聲:“過來。”

胭脂不知他這是要做甚,但世子爺已經喚她兩聲,若再不過去只怕對方要不悅,只好紅着臉蛋走近前,低眉垂眼的不敢擡眸看他一下。

“上來将被窩暖熱。”

世子爺語氣再正經不過了,但聽在她的耳中又是極不正經,尤其是在這個場景這個時候,這樣的事往日可是從未有過。胭脂覺着有些奇怪,但這于她并不算壞事兒,因此便是心裏疑惑着,仍舊是聽話地褪下繡鞋小心爬上了榻。

世子爺本就睡在外側,因此她一上榻便只能躺到裏側去,拉過錦被蓋住身子,她倒是真的暖起被窩來。

樓世煜松開床帳,帳內一瞬間便變得昏暗下來。迷迷糊糊中,胭脂覺着自個好似暖了許久的被窩,久到她都快睜不開眼睛,就在眼皮子将要黏在一起時,她好似又小聲提醒:“世子爺,被窩暖和了。”

說完這句,她就真阖上了眼睛,迷迷瞪瞪間耳邊好似傳來一聲:“再暖暖。”她在心裏嗯了一聲,随後便再沒了聲響,到了第二日天亮時,她才知自個睡着了,竟是為世子爺暖了一夜的被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