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于樓家而言,瑞王不光只是樓家的外孫這般簡單。他樓家早些年未與皇室聯姻,祖輩也不曾擁立過哪個皇子王爺為君,自來就只效忠于皇上一人。
今又是不同了,當今皇後乃樓氏女,她既一腳踏進宮門坐上了皇後之位,且又為聖上誕下嫡長子李智。這般一來,他樓家便是日後想要明哲保身都是不行,既是脫不開幹系,那便只能接受下來。
皇後、瑞王與樓家皆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今小殿下命在旦夕,樓家人一作為臣,應當為其祈福;二作為親外家,便更是應當為其祈福。
府上忙作一團。
樓老爺與長子下了朝,便匆忙趕回府,看見府上亂作一團,二人不禁一齊頭疼。
見母親領頭要去寺裏祈福,樓大老爺心內有心道一句盡會添亂!若真有那等神靈,天下豈不早也無災無難太平盛世了!人人都去求告菩薩就可,哪裏還需用人在此處忙前忙後,擔憂着急。
他心下這般唾棄,但嘴上照舊開口道:“母親無需太過擔憂,宮中太醫皆是醫術高明的老太醫,此事攸關小殿下性命安危,聖上與娘娘自會全心關注。方才又得了新消息,道是小殿下發熱症狀褪下不少,基本已穩住症狀,只要熬過了今日,明日一早只要再不發熱,便算脫離了危險。”
他只當這算是安慰之語,誰料老太太聽了反倒淚如雨下:“作孽啊,這樣小小的人兒就遭上這樣大的罪!”靠在丫頭身上傷心了好一陣子,忽地又是拔高音調,“來人!适才便喊你們備上馬車到底備好不曾?不能再耽擱了,現下便趕路,務必要在天黑之前趕到!”
樓大老爺聽了只覺無奈,但深一想這般去了也是可行,眼下宮中情況不明,皇後娘娘又不準他們進宮探望,老太太在這個當口去寺裏祈福,日後這事傳進了聖上耳中,倒也算是一樁好事兒。
當下便将長子招過來:“事不宜遲,現下便派人備車,護送你祖母母親衆女眷一道去罷。”
樓世煜颔首應下。
此番一道去寺裏的,除了為首的老太太與三位太太之外,便是幾位孫媳婦兒亦是跟着去了。只二爺、三爺房裏的小少爺年歲太小,便留在府上由媽媽看着,并不曾帶去。
瑤姐兒比他們長上幾歲,此番出事的又是自個親姑母家的小弟弟,兼之老太太離不開她,便命嬷嬷将她一道抱上馬車,待一坐進車廂,老人家将這小人兒抱在懷裏,好似這般才能得些安慰。
老太太的馬車行在最前頭,其次是大太太、二太太……依次排下來。
胭脂的馬車卻是只能行在尾巴靠前一點。
她身後的幾輛馬車內,坐着的皆是些府上得臉的嬷嬷與丫頭。前邊兒的都是身份尊貴的主子與近身伺候的心腹,後邊兒則多是些下人,她這一個半奴半主的便在這二者之間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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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蘭見她護着肚子,腦袋靠在車壁上微微蹙着眉,只當這是被車輪子震得不适,便抽出自個座位底下的錦墊子上前給她身下加着又墊高了一層:“姨娘再忍忍,就快到了。”
胭脂搖一搖頭,秀眉仍舊深深蹙起。
今日是個極悶熱的日子,盛京已有兩三月不曾落過雨,眼下雖已入了秋,但氣溫照舊燥人的很,往日這個時間她都在房裏吃瓜果,房裏擺着冰盆,身旁立着丫頭扇風,再過一會子就該到了小憩的時間。
今日被驚了一跳不說,一路上還趕得這樣急,她現下後背上已經出了層薄汗,面上更是要比平日紅上不少,全都是燥成這樣的。
“爺在哪裏?怎地未曾看見他?”就着茗蘭的手喝下兩口溫涼的白水,自個拿着團扇輕輕搖了一陣,絹帕沾了沾額上這才有了心情說話。
她們這一車坐了四個人,除開了胭脂與茗蘭之外,映月與玉嬷嬷亦在。
她二人也是出了一頭一臉的汗,玉嬷嬷也是熱得不行。
她大喘了兩口氣才道:“世子爺只怕在前邊兒随行在老太太邊上呢,姨娘不妨閉上眼睛歇歇,靜下心來身上便會好過一些,越是焦急便越是燥人的很。”
胭脂聽了,便輕輕點一下頭,靠在茗蘭肩上慢慢閉上了眼睛。身旁除了茗蘭在輕輕搖着團扇,坐在另一手邊的映月,亦是在朝她輕輕扇着風。
衆人出府時已入未時,待到了青山寺時,日頭早已西落,唯有天邊晚霞如虹。
寺院內已經點了燈,早在來此之前,樓家便有下人快馬加鞭提前入寺通知安排。
寺院裏的主持方丈一接到通知,便趕忙命小僧們疏散人群,待樓家的馬車一至,便親自上前迎接。
将衆人請進了寺院後一排清淨的僧舍後,方開口笑道:“老太太與各位太太好生歇息,待用過了齋飯,老衲再命小僧過來相請。”
老太太謝過之後,便首先入了一間僧舍稍作歇息。
胭脂也得了一間小屋用來歇息,兩個丫頭一個嬷嬷擁着她入了小屋,便端來溫涼的水浸.濕了軟巾為她擦拭,合上房門在裏頭換了身清爽的衣物後,再将微散的頭發重新梳了一回,整個人才松快不少。
“爺呢?不知爺可曾歇着了……”她坐在鋪了藤席的榻上,由丫頭扶着靠上了床頭,張口便問。
“姨娘當真是一心一意待世子爺,走哪都要問上一句。”茗蘭暗笑一聲道,“方才奴婢去打水時,倒是瞧見一眼,見是走老太太房裏出來,想必現下也是在旁處歇下了罷。”
胭脂聽了,便點一點頭。
頂着日頭坐了半日的馬車,倒真是累得很了,命丫頭将她扶着睡下來,阖上眼睛便睡了過去。
只她未睡多久,便被茗蘭喚醒:“姨娘,時候不早了,該起來用齋飯了。一會子還有安排。”
胭脂由她扶着坐起來,尚未落地,肚皮上便是一疼。
她一手捂住肚子,微微蹙着眉頭,挺着大肚子一動不敢再動,似笑似哭地朝着茗蘭輕輕咬牙道:“路上還想着小家夥今日乖巧的很,誰想、誰想竟在這個時間鬧了起來……”說着便似疼得再說不下去。
茗蘭見了,心都跟着揪了起來。
正是立在一旁手足無措時,身後便傳來腳步聲,回頭就見世子爺往榻前來。
她心裏微松下一口氣,暗道來了就好,可整整一個白日不曾陪在姨娘身邊了,若是這位爺再不過來,只怕榻上挺着大肚子的姨娘便又要暗自怄氣了。
胭脂可是好久沒見着他了,眼下見他一身清爽,便知這定是梳洗過再來的。她不曾開口與他說話,非是她又鬧脾氣了,而是這會子小家夥蹬得厲害,疼的她直抽冷氣。
樓世煜自是看出來,坐下來便将她攬進懷裏,讓她小臉埋進自個的頸窩處,兩只大掌則自她圓潤一些的腰身處來至大肚皮上,對着那一個凸起輕輕拍了兩下,嘴上亦是罵道:“看日後出來了爹爹不打你,你娘懷你懷得這樣辛苦,就不會老實聽話一點。”
胭脂并非頭一回聽他這話,可每回聽了都止不住地想要發笑,她将玉手貼上自個肚皮上的那雙大掌,柔聲道:“但願他是個小子,不若要是個閨女的話,似如今這般頑皮,生出來了那還了得,只怕日後是無人敢娶她。”
“還疼不疼?”樓世煜摸摸她的烏發,一手仍放在她的肚皮上,覺出掌心下沒了動靜,便又道,“看來到底是怕爹,你便是太過寵他,日後再蹬你你便似我方才那般,準保再不敢蹬你。”
胭脂聽後,卻是輕輕搖了搖頭,擡起美眸望着他道:“他不聽我的,只聽爺的,妾說了并不管用。”
這話聽得人心裏歡喜,樓世煜低頭親了親她的小嘴兒,手上将她摟得更緊一些。這才嘆氣道:“一會子跟在老太太身後便是,只是需得苦你受罪了。”
聞言,胭脂不禁顫了顫羽睫,實際她現下就有些吃不消,一想到一會子還得跟着過去聽經,且又不是一會半會兒的功夫就能離開,一待就要許久,心下确實是有些不願。
只如今小殿下命在旦夕,能夠出一份力也是好的,便朝着他輕輕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