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位大人,請等一下,我有話說!”那奄奄一息的野獸勉強從被壓制的狀态下擡起頭來,亂糟糟的毛發上滿是塵土,豎直的瞳孔縮成了一條細線,他喘着氣,艱難道。

“嗯?你可以說話?”蘇玄有些意外地問道。

“對呀,對呀,你看看你的這些仆人驚訝的小模樣,原來一直都是裝的麽?”小紅帽笑嘻嘻地腳上一用力,野獸痛苦地皺起了眉。

他有些狼狽地叫了起來:“誰會在變成了野獸之後,還能夠用人的面貌生活,這樣的話也太丢臉了!”

“所以你寧願裝作一副無知的模樣,哪怕日後能夠變回人身之時,也可以将那段野獸時期當做失去了理智的特殊狀态,做足了一副懵懂受害者的樣子。”小紅帽恍然大悟道。

“我才不需要別人的同情!”野獸咬着牙:“與其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作為野獸般活着,還不如做個什麽都不懂的傻子!”

“哦~我可憐的殿下~”周圍的器皿們俱都熱淚盈眶,蠟燭臺盧米亞幾乎要被他自己的燭淚湮沒。

“吵死了!”小紅帽冷喝一聲:“都閉嘴!”

大家一瞬間噤若寒蟬,大廳裏一下子寂靜無聲,只有窗外隐隐的風雨呼嘯聲傳來。

“那你是打算怎樣解除這詛咒的?”蘇玄狀似好奇般問道,他有些漫不經心地掃視了這一圈亂局,在心裏嘆了口氣。看來這可憐的王子與他的城堡早已被施法的仙女放棄,她對他們已然失去了興趣。

這所謂的仙女可真是種任性的生物啊!

“這……這……”野獸王子移開了目光,羞怯道:“我在森林裏游蕩,其實只是為了觀察過路的行人和誤闖入森林的游人,如果有合适的人選,譬如有一定年齡的男子……”

他瞥了一眼小紅帽:“這森林本就極為僻靜,再加上內裏詭異陰森,又流傳着有關于野獸的傳說,敢于進來的人本來就少,更妨說是嬌弱的女子了……”

小紅帽沖着他笑了笑,他不自在地又轉過頭去。

“但是,那些男人家裏說不定會有女兒,那樣的話,只要我驅趕狼群将他引進城堡,再随便找個借口逼迫于他,比如說用他的性命相威脅,那樣他未必不會讓他的女兒來到城堡裏服侍于我,又或者他是個疼愛女兒的好父親,但這樣的人必定會有愛着父親的好女兒,這樣的她又怎麽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老父親被野獸殺死呢?甚至于她有很大的可能會主動要求自己前來,為了她可憐無辜的摯愛的親人……”

“這樣一來,我就有很大的可能得到一個女孩,至于之後的一切,就是要讓她愛上作為一個野獸的我。說實話……”他那張獸臉上帶上了遮掩不住的苦笑:“唯獨在這一點上,我沒有任何一丁點的把握,如果我還是之前那張人類的臉,這對我來講,應該并非是一件很難的事,但是……又有哪個女孩會不介意自己丈夫居然會是一頭醜陋的野獸呢?”

“诶,你的意思是……”他說得悲慘,但現場唯二的兩個人類卻絲毫不為所動,小紅帽甚至咋咋呼呼地叫了起來,她詫異道:“你這麽說,如果真的有那樣的一個女孩,她豈不是你費盡心力,只為了接觸詛咒的寶貴工具?”

她抱着雙手,左腳依舊踏在野獸的脊椎骨上,她斜着眼睛從上往下俯視着這王子,嘲諷道:“可再怎麽寶貴,工具說到底也還只是工具,一旦等你恢複成原來的人模人樣,她對你也就不再重要了吧……”

“你……你不要胡說!”這野獸王子掙紮起來,他想要轉過頭去,怒視着毫無顧忌地诽謗他的惡女,但背上極為用力踩着的腳丫卻讓他功敗垂成,他洩氣般扒在地上,四肢無力地舒展開來,下巴磕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他有些賭氣般說着斬釘截鐵的話:“只要她真的幫助我從這令人憎恨的詛咒中解脫出來,我一定會和她結婚,不論她身世家庭如何,哪怕她是一位馬夫的女兒,我也願意給她一個最盛大的婚禮,讓她成為我的妻子,而當我登上了王位,她也成為我最尊貴的王後!”

“說得倒是好聽。”小紅帽嗤笑道:“誰知道再過個幾十年……不,也許也就十幾年,說不定連幾年的時間都不到,你就會徹底地厭倦了她。畢竟……”她露出一個惡意的笑容:“說到底……只要她愛着你便夠了,而你,也許根本就沒有愛上她!”

“多麽可悲啊!”一身鮮亮的大紅衣袍的小女孩搖頭嘆息道:“看來,那位不知名的仙女倒是做了一件極有預見性的正确舉措,像你這樣自私驕矜的王子,一旦登上了王位,恐怕就會是整個王國的災難了吧?”

這野獸低着頭,強自忍耐着這極為随意的指責,巨大的委屈感如澎湃的潮水湮沒了他的胸腔,他終于還是仰天長嘯起來:“那你還要我怎麽辦?啊?是要我的皮肉,還是我的骨頭?還是要我這顆廉價的心髒?”

他極力保持着聲調的平穩,哽咽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才讓我受到這樣的懲罰?”

“自小到大,為了讓自己配得上王儲這一高貴的身份,我努力地學習着所有的一切知識,并且以最高規格的标準要求自己。我既不像那位臭名昭著的王子般戀屍,又不像那位為了青春美貌而瘋狂的公主,拿少女的鮮血來沐浴,我不過是拒絕了一位意圖不明的褴褛乞丐婆子進入這屬于我的城堡,憑什麽讓我落到這種地步?”

“噗嗤~”小紅帽笑了起來,她思考了一會,才玩笑般道:“這大概……是因為你運氣不好吧!”

野獸悲憤臉。

“說起來也許你哪裏得罪了那位仙女大人而不自知呢?”小紅帽憐憫地唱道:“我可憐的、可憐的小野獸~”

“誰會讓一位明顯不簡單的僞裝者進入家裏?”王子辯解道:“我現在還記得,那是一個深冬的季節,漫天紛飛的雪花冉冉飄落,北風大作,凍雲低垂,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雪野,所有的山川河流都屈服在這冷森森的雪花下,而她那樣蒼老的乞丐婦人,穿着單薄破舊的肮髒衣物,就這麽一深一淺地從漫無邊際的雪地裏跋涉而來,叩響了城堡的大門,拿出一只冬天裏絕不可能出現的玫瑰花,請求在我溫暖的城堡裏住上一晚……”

“這如此可疑的家夥……”

他咬着牙,用碩大的手掌拍打着地面:“在被我拒絕之後,對我說着‘內在美才是真的美’,然後就施展了卑鄙的法術,将我變成了現在的這幅模樣,還有我這城堡裏所有的仆人們,他們也都就此變成了各種各樣的器皿……”

“那神經質的女人,下得詛咒也是如此蠻不講理!”他憤恨道:“不懂得愛,那就去死,這是什麽道理?”

“這是仙女她的道理啊~”一直安靜微笑着的小紅帽終于開口道,她掄起一柄不知藏在了何處的鋒利長斧,插在了野獸王子脖子邊,鋒銳的利刃割斷了他長長的鬓毛,冷厲血腥的殺氣逼近,她帶着按耐不住的癫狂笑意說道:“就像現在,我用我心愛的斧子,割下了你的腦袋……你要問為什麽呢?那當然是因為……我高興啊!”

“我高興看到你頭顱離開了你的身體,我高興你的血液如噴泉迸射,我高興我可以盡情地将你的屍體擺放成我喜愛的姿勢……”她碾了碾腳,微微彎下腰:“現在你懂了麽?還要繼續抱怨麽?”

從森寒殺氣中回過神來的王子沉默着沒有說話。

良久,他才喃喃自語道:“我大概明白了一些吧……”繼而他溫順地看向從始至終如同觀賞一場鬧劇的蘇玄祈求道:“這位尊敬的陛下,我以格納公國唯一繼承人伯尼·格納名義向您宣誓臣服,待我繼承格納公國之後,只要您在位一日,只要我在位一天,格納公國将永遠跟随在您的身後,它所有的一切都将為您所用,它全部的所有都将如您所願!”

他萬分誠懇道:“請恕我無法起身給您見禮,但這是我所擁有的全部,我願意将之奉獻到您的面前,懇求您饒過我的性命!”

“殿下……”所有家具器皿死一般寂靜,一個圓臉的鬧鐘顫抖着從高高的壁櫥下摔了下去,涕淚橫流。

野獸王子仿若未見,他前所未有的低眉順眼,等待着審判。

直到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傳來:“你挽回了自己的生命,王子。”

“那麽現在就帶路吧,去找到仙女留下的魔法之器。”他聽到那深不可測的國王這麽說道。

背上那一直壓制着他的細長小腿終于挪開,他掙紮着爬了起來,彎腰示意:“請這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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