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出了錦州城,蕭茗買了匹馬,二人共騎一路朝着稠良行去。

與白錦數月交情,卻勝過一輩子的來往,陡然間分離,蘇袖心情自然不會好到哪裏去。蕭茗則以為她是被迫與相愛之人分開才會擺出一副郁郁寡歡的表情,自己也十分不爽。二人無話,一時間只有馬兒踏地的聲音,一路相随。

已近中秋,稠良鎮也在眼前。而遠遠望去,高塔近水波萬丈,圓月懸星空無垠。哪怕是隔了數裏,也能瞧見燃着燈的高塔,周遭百盞也自明亮,星丸錯落,輝煌燭天。擡頭看向天空,恍若九霄中下。燈影倒映水面,似長虹搖曳,十分美妙。

正是這等美景,讓蘇袖一時忘記了前事兒憂郁,心情大佳,很想下馬去水邊瞧瞧,卻又不敢說話,坐在馬上擰來擰去。

蕭茗停下馬,低聲說:“去吧。”

蘇袖一聲嬌呼,跳下馬朝着水邊跑去,當是時桂花已開,珠英瓊樹,香滿空山,若夢境重生。

蕭茗牽着馬走到蘇袖身邊,看她蹲下身子在水裏抄來抄去,面帶憧憬地喃喃着,“若是可以碌碌無為地在江湖歸隐,那該多好。”

說到底,她是個沒有野心,安于內室的女子,她最懷念的也是在蕭茗身旁做侍女的日子,沒有紛争沒有算計,只有簡屋相伴,繁花相随,高山相予。若是沒有那前朝公主的身份,其實一定就是這樣的結局,一輩子一個人安安生生。

“你的白錦,不是那麽安分的人,或者給不了你這些。”

蘇袖微微一愣,回頭看向站在身後的蕭茗。他偉岸高大目射寒江,仿佛這江湖都是其囊中物一般,帶着睥睨天下的傲氣。不知為何,她卻忽然不想讓蕭茗誤會,笑了笑說:“門主你錯了,我與白錦萍水相逢,一見如故。但其實未婚妻只是幌子,她心中也有他人。”

蕭茗沒有說話,直勾勾地看着蘇袖。

蘇袖嗔了句,“門主是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就這句話了。”

這一句,當真是萬千風情凝于一瞬,連看慣美色的蕭茗都有了不一般的感覺。他按捺住心中的躁動,冷然道:“走吧。”

蘇袖上了馬,頓時被籠罩在蕭茗的懷中。她不敢叫他瞧見自己的不安,雖然一路過來總是如此,但剛一接觸依舊是這樣。

山路崎岖,夜深人靜。萬家燈火也盡然熄滅,蕭茗依舊在趕路。自然他也不知,蘇袖的身份雲連邀居然已經曉得了。

雖然雲連邀在地獄門內栽了個大跟頭,卻在此回,這一盤棋似乎隐隐有贏的趨勢。只因着眼下兩組人馬,都還被蒙在鼓裏。

雲連邀飲了口緋夕煙親手泡的香茶,浮唇輕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呀。”

蘇袖實在撐不住了,因為這分外的安全感,讓她困到極致。可是一旦微微後靠,就害怕蕭茗着惱,往日雖然她一向服侍對方成了習慣,但還不能如此目中無人刻意犯上。她還記得曾經有觊觎門主侍妾的門人,就因為獻媚一事兒,逐出門中甚至迫嫁給山下的醜奴兒。一想起此事兒,她打了個激靈,又清醒了些。

蕭茗的心裏,若是還有那個反叛出地獄門的緋夕煙,她就絕不敢越了那一步界限。所謂愛之深恨之深,恨到極處卻銘心刻骨。她懂這種心情,所以也明白蕭茗不可能忘記緋夕煙。

蘇袖夠癡,卻絕對不傻。

她早就對楊眉兒說過,若是能被蕭茗愛上,将會天地無憂。

那時候的楊眉兒始終不明白自己所謂,但她說,總有一天,世人都會曉得,被蕭茗愛上的女子,會有多幸福。

只可惜,晚了不僅僅是一步而已。

腦中想了太多事兒,她真的好困。幾乎下意識她砰的一聲砸到了蕭茗的胸口。蕭茗低頭,耳聽一陣輕微的鼾聲,從那睡得十分深沉的女子的鼻息間傳出。上一刻還見她精神抖擻,怎麽這一刻就睡了過去。果然是強自掙紮了半天,忍耐不住了。

蕭茗倒是精神奕奕,對于美人投懷送抱的行徑絲毫不介懷,心情良好地策馬揚鞭,朝着稠良鎮趕去。

稠良客棧。是這稠良鎮唯一的客棧。自從來了一幫子江湖好漢後,整個客棧都不再對外營業。劉掌櫃也在奇怪,為什麽兩日之間,這小小的客棧會有這麽多江湖行走持刀拿劍的路過。若是他知曉稠良鎮是前往武林大會的必經之道,估計就不會如此奇怪了。

這兩日那群人正四散坐在客棧之中,當間有兩人應該便是帶頭人,其中一位不茍言笑面色慘白,看着像患了大病一般,身長手長生的得十分怪異,而另一位則是玉貌清顏,揮着扇子談笑風生,只要街面上走過一個女子,那雙眸子都能放出電來,這兩人搭在一起怎麽瞧都不和諧,卻又感情極好的模樣。

這兩人自然就是地獄門土堂言涼及風堂風子軒。

他二人奉命在這裏等候了已有一日,風子軒奇怪地問:“門主向來守時,這番是為什麽遲了?”

言涼吞了口瓷杯中的茶水,直勾勾地看着門外,搖頭不語。

風子軒嘆了口氣,“自從上回遇見逃出去的那個侍女蘇袖,門主居然就這麽放過她了。簡直難以理解。”

整個地獄門,除了水運寒,無人知曉蘇袖的身份。所以風子軒難以理解蕭茗,言涼也是。他們都以為,依着蕭茗的性子,蘇袖十條命都不會留下來。

所以當眼前出現蕭茗抱着睡着的蘇袖進門的情景時候,往日最快人快語的風子軒都傻了眼。蕭茗徑直上了樓,他才摔了手中的扇子,愣愣地沖着言涼說:“為什麽呢?”

言涼是不愛說話,忽然心中一動,湊到他耳旁輕聲道:“聽說這女子不但侍婢還侍寝,是不是因為懷了門主的孩子,才在門主要她嫁給水堂主的時候,尋機逃了。”

楊眉兒沒有與風子軒說太多,言涼出乎意料地說的太多。風子軒的腦子一時沒有轉過來,“你的意思是……門主是為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這麽興師動衆?”

“那還有其他嗎?”

風子軒忽然無奈地笑了。蕭茗喜愛的是緋夕煙誰都曉得,若是忽然轉為蘇袖就有些匪夷所思了,但言涼平時不愛想,一想挺深,很得風子軒的欽佩。他拍了拍言涼的肩膀,“好兄弟,還是你敢想。”

這出戲,若是勾兌幾筆,就能成為不亞于宮闱野史的地獄門秘密。

只是主角渾不曉得手下們的讨論,只是頗為疲憊地将蘇袖擱在床上,這才将夢裏沉浮的小女子驚醒了過來。蘇袖慌忙起身,面紅耳赤地問:“我方才是睡着了嗎?”

見蕭茗不以為然的颔首,她頗為緊張地拍着自己的臉,居然睡過去了,讓強撐了那麽久的努力煙消雲散。

“我讓人送了熱水上來,洗過後就睡吧。”

蘇袖看蕭茗低頭拾掇着自己的衣裳,頓時回歸自己的侍女本色,忙上前伸手替他整平了衣襟,雙目對視的一刻,心慌意亂地撇開了眼。

“別跑。”蕭茗抓住她的胳膊囑咐了一聲,才匆匆下樓去與風子軒言涼會面,将蘇袖一人留在房內發愣。

他一沒有責罰自己,二沒有疏遠自己,也就上一回水中相見時候痛打了她一頓,再沒有別的動作。這根本不像尋常蕭茗的行徑,可事實上,他對自己愈加溫柔了。蘇袖的頭狠狠地磕在桌上,想讓自己清醒點。卻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欣喜若狂,別人都是用美人計一擊制勝,蕭茗對自己用的美人計,簡直死也想生受這一回啊。

不行不行,必須穩住。蘇袖待來人将熱水送上,才關上門,将自己浸入水中,讓滾燙的水燙得自己冷靜一點。

算了算目下,天狼崖的殘圖在蕭茗手中,自己手中則有白錦的那張乾卦,歲三寒的殘圖落空,重樓鴛的殘圖則一切未知。她是要坦誠?還是替白錦隐瞞?若是他軟硬兼施,自己還能不能把持得住,若是放了以前,毫無所依,對于自己來說,無望莫過于嘗試。可是現在,自己至少要對白錦負責。

不多時,房外忽然響起了叩門聲,“誰?”

“袖兒姑娘,門主喚你去吃飯。”

“好,我馬上就來。”

蘇袖收拾了衆多思緒,起身着衣,她着緊地下了樓,就看風子軒與言涼正陪着蕭茗坐在窗邊,其餘門衆都坐與四周,見蘇袖下樓,皆都露出了驚豔的眸光。

蘇袖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鎮定了會,掠到一個相熟的人面上,正是在逍遙峰前放自己離去的明瀾,不覺莞爾一笑,三步并作一步地走到蕭茗旁,接過小二送上來的菜置于桌上,口中說道:“讓袖兒服侍門主與三位大人。”

風子軒嘿嘿一笑,“好久沒見啊,袖兒姑娘。”

蘇袖腼腆點頭,自從聽見風子軒在崖上說的那些涼薄的話後,對他的好感差了許多,所以也不多做答理,反倒是言涼,她今日是第一回如此近距離的見面,總覺着此人身上有一股陰恻恻的感覺,更似是來自地獄的鬼魅。

“坐。”蕭茗首開金口,吓了蘇袖一跳。

她以為他着緊地喚自己下來,是要她的服侍,哪裏曉得居然真的是讓她一起吃飯。

結果始作俑者的眸間居然滑過一絲笑意,“惜香公子的未婚妻,如何都要給幾分薄面。坐。”

風子軒發出“啧啧”的回應,顯然是已經知曉這段時間蘇袖的去處,也覺很不可思議。

蘇袖終于薄面撐不住了,狠狠地剮了眼笑話自己的風子軒,惴惴不安地坐在蕭茗身旁的空位上。

“準備妥當了沒?”飯間,蕭茗不忘問。

蘇袖曉得他們在商議的定是門內的重大事宜,想了想也覺自己在這不妥,然則蕭茗也沒有讓她離席,只好裝作沒聽見的埋頭吃飯。

風子軒顯然有些不滿蘇袖的在場。風子軒其人一貫風流,即便楊眉兒與蘇袖的感情極好,但他對水運寒如此喜愛蘇袖卻被其轉眼抛棄,對蘇袖行走江湖居然就釣上了長天坊白錦的諸多事情,抱着不太樂觀的态度。

他認為蘇袖這樣心機深藏的女人,有些可怕。縱有儀态萬千,他也不像對待其他女人般的那麽輕松。

所以風子軒只是含糊地回答了句:“嗯,差不多了。運寒在逍遙峰上也傳來消息,說他那邊也準備啓程,要你放心。”

聽見水運寒的名字,恍若三月春風豁然襲上心頭,蘇袖持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別,險些咳出聲來。

蕭茗應了一聲,也不忘看了眼倉皇低頭的蘇袖,“蓬萊臺地勢險峻,言涼你明日帶着十個兄弟先行過去,打探情報,了解那些人的落腳處。”

“是。”

蘇袖雖然隐隐覺着這次蓬萊臺将會是一場風起雲湧的盛會,只是出于自己的身份,也就不敢再想,由着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話,心裏只道下回還是盡早避開,以免自己真的坐實了狐媚子這個稱號。

這一餐飯蘇袖頗有些食不知味,早早先行吃完回了房內,她才撫着心口長舒了口氣,坐回床上盤腿打坐,“清心大法”開始吐納,不多一會兒整個房間內都是她化出的山水淨氣。這時房門忽然打開,她被驚得險些岔了氣,扶着床探頭看向屏風擡頭。

蕭茗走了進來。

咦?他是要審問自己嗎?蘇袖哪裏還敢練功,忙不疊乖巧坐好。卻看他繞到屏風後頭,當着蘇袖的面開始脫了外袍,一副即将就寝的模樣。這樁行徑把蘇袖吓了豁然站起,結結巴巴地問:“這不是我的房間嗎?我出去問問……”

腰帶被輕巧一拎,整個人瞬間倒回蕭茗的腿上。她連番解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這裏是我房間。”

蕭茗鎖住她的腰,倒是不多話,“哪裏也別去,這裏就是。”

“可是?”蘇袖莫名地看着蕭茗,突然一下,紅暈爬上了額頭,“這裏?這不是門主你的……”

蕭茗勾起一點淡淡的笑,“既然不是惜香公子的未婚妻,又逃了水運寒的婚,也睡過我的床,怕什麽?”

左右蕭茗肯定怕自己再逃,對自己沒有信心,一定要她留在他的身邊而已。

這時蕭茗伸手将其抱了滿懷,“你曉得門人都怎麽說?”

“什麽?”被這親密的動作激得渾身發軟的蘇袖倒抽了口涼氣,然後蕭茗的手輕輕地探在她的腹部。

若是依着蕭茗平日的性格,大可有各種方法迫得蘇袖交出他想知道的一切訊息,也可以有更殘酷的手段對待這所謂的前朝公主。只要蕭茗想,任何一個女人都可以頂着蘇袖的名頭存活,任何一個女人都可以依附于地獄門,為他大行方便之事兒。

只是一來,她畢竟跟了自己五年;二來火焰洞中生死相随的一幕始終蕩漾在其心頭無法褪去;三來連蕭茗也不曉得什麽緣故,總是不肯下狠手對待她。

當言涼說出自己的判斷的時候,蕭茗有一剎那覺着,若是蘇袖,倒是件不錯的事兒。所以話語間,也有了幾分挑逗的意味。

“說你有了我的孩子。”

“什麽?我哪點像有喜了的女人!”蘇袖不敢置信,豁然撥開蕭茗的手,這等瞬間跳腳的反應倒是十分可愛。

四目相對,蘇袖手足無措,讷讷地垂下頭,用細蚊般的聲音低語道:“有孩子這件事兒倒是也不錯。”

半晌無言,蕭茗忽然長腿一伸,躺在了床上,有孩子啊……恐怕蕭茗這輩子也不作想,這種事情與他能有何幹系。

蘇袖不明白方才還情緒比較高漲的門主,突然間就意興闌珊,好像與方才所說有關。難道他是想起了緋夕煙?畢竟緋夕煙原本應該是他的未過門的娘子,從小定下的娃娃親,若是早日成婚,說不定孩子也能跑了,只是世事無常,到最後落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一念起此事兒,連蘇袖都不大有精神,怯怯地攀到床邊,尋了角落躺下。她偷偷地轉身,睨了眼似乎是閉目睡着的蕭茗。心裏忽然浮起一句話,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前世裏這一場千年好修,讓她能有此好夢。

就願這一夢不醒。

“你練的是什麽功法?”蕭茗沒有睜眼,淡淡地問。

“唔……”蘇袖哪裏敢說是“清心大法”,與“冥心大法”相生相克,不好聽的這就是專門克制蕭茗的,所以靈機一動便回答說:“白錦身旁有一位江湖人稱暮風俠的黑衣男子,常與白錦同進同出的那位。”

見蕭茗似乎在聽,她也就放下心來緩緩道:“墨昔塵墨師傅,自從與她們相遇後,對我倒是極好的。一面教我武功,一面又教我念書。”

“喔?對你如此好,為何?”蕭茗也翻了個身,吓得蘇袖險些掉下床去,被一把撈回後,反倒是貼得愈緊,她告誡自己要冷靜之後,才決心透露些實際情形,以免自己哪日真的兜不住洩露更多。

“因為長天坊珍寶大會美名在外,我委實想去看看究竟,留給門主的圖裏也有畫,我以為門主你看出端倪來了。”

蕭茗挑眉,那勞什子畫,讓他破解了很長時間,還好意思提。見他不置可否,她才接着道:“就是在長天坊內不小心參加了珍寶大會,不小心與白錦墨師傅相遇,又不小心戳穿了她的真相……”

不了解蕭茗對于長天坊的心思,但她了解自己現在所說步履如冰,說錯一着就可能會牽累到白錦,只好一閉眼,決心再賣一次白錦。

“真相?”

“對,惜香公子雖然風流在外,其實是有斷袖之癖,他與暮風俠墨昔塵才是一對,此事兒被我不小心碰着,所以才有了後來的一些境遇。他讓我假扮未婚妻,與他同赴送美宴,好讓其能與墨師傅在路上,行諸多好事兒。”

這時她的脖子忽然被大掌覆上,蕭茗一面摩挲着一面繼續問:“真的?”

“真的!千真萬确!”蘇袖板上釘釘誠意十足的表情,讓她決意将這樁事兒坐實。

“那你父皇的那張圖呢?”

蘇袖噎了一聲,再扯下去,她也不知道如何去解釋這一路白錦相随的緣故,眼瞧着那手在脖子上輕輕一收,她的心也上下蹿跳不受控制,“待,待我們去完蓬萊臺,想辦法取到解藥後我再替門主畫。”

“懂得與我談條件了。”

“哪裏敢!”蘇袖嘴巴一撇,已經快逼出眼淚了,“左右雲連邀那厮喂了我毒藥,我去尋他拿回解藥,他還能将我怎樣。”

蕭茗收了手不再說話,他取出自己手頭唯一的那張殘圖,細細察看。

蘇袖哪敢再多看,趕緊背過身去,生怕自己受不住誘惑就将全部事情透露出來,壞掉白錦一心努力的結果。

簡直是天人交戰的痛苦。

其時白錦正靠在墨昔塵懷裏,嘆了口氣問:“想什麽呢?”

墨昔塵與白錦在一起的時候,話才是很多,他照實說了,“蘇袖她會不會被逼着将玄天八卦交給蕭茗?”

白錦捂着臉,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這是我最擔心的,你徒弟她被逼的可能性不大,我就擔心她無事獻殷勤,将玄天八卦的內容交給了蕭茗。”

“這是為何?”墨昔塵很是不解。

白錦戳了下他的鼻尖,“這你就不曉得了吧?她愛的人就是蕭茗。就比如你想知曉我的秘密,我哪一樁不告訴你?”

墨昔塵很是意外,旋即陷入了沉思當中。

“若是如此,讓蕭茗替她完成心願便好,你與我就別去摻和這些事情了。”

白錦瞪了他一眼,“說來說去,你就是想置身事外。我問你,蕭茗何許人?地獄門門主。他就算是也喜歡蘇袖,要替蘇袖完成心願,到最後也一定是為了自己,最要緊的是,若讓蕭茗颠覆江湖與天下,我寧肯鳳以林還活着做那鳳帝。”

墨昔塵倒是明白白錦的,蕭茗其人,性情陰冷霸道,如何能為天下至尊。

“眼下只能祈禱蘇袖別要色迷心竅,幸好我手頭還有一張殘圖,哪怕是她都兜了個遍,也是不怕的。”白錦笑言。

“你還真是擔心你的好姐妹。”

白錦反咬一口,“你是太不擔心你的好徒兒。”

只是第二日,當一句輕飄飄的言論闖入白錦耳裏時候,她也有了交友不慎的沖動。

這句話如是說:惜香公子白錦的未婚妻親口透露,就說那名滿江湖風流倜傥的惜香公子,原來真的是個斷袖。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蘇袖總算是穩住了蕭茗的心思,至少蕭茗護着她,風子軒哪怕是再有意見,也只好忍氣吞聲不再多言。

清晨她習慣性地起了個大早,準備去外面打水伺候蕭茗起床。回到了地獄門,她自己很快地調整回了侍婢的習慣,只覺這樣做自己也很快樂,哼着歌打開了門,卻看門口正守着兩人,其中一人便是那一笑就是口白牙還十分可愛的明瀾。

這明瀾畢竟算是熟人,忙慌打招呼道:“蘇袖姐,起了呀?”

現在誰不曉得蘇袖才是最有可能的門主夫人,見他與蘇袖關系不錯,甚是豔羨。

蘇袖見是明瀾,心情也是大好,這明瀾當初冒死幫自己的忙她如何能忘,“早啊,其他人都起了嗎?”

“回蘇袖姐的話,大部分都起了。”

“嗯,那好,我去打些水。”對明瀾,蘇袖也只能有些明面上的話就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了,點了點頭後,她端着盆走下樓去。

這時已經有一些慣常早起的地獄門門人聚衆坐在一起,桌子上放着像小山一樣的饅頭包子。她笑了笑,刻意避開遠些,到客棧後院打完水,又去竈房燒些熱水,正站在原處時候,外面大堂裏居然傳來了幾人的低語。

“你知道不知道這次武林大會都有誰去參加?”

或者正是修習“清心大法”之後她對于外界的觀感格外的敏銳,聽見武林大會四字後,立刻放出動中取靜的心法,讓自己處于靜中之境,而外物紛擾紛紛清晰可見的入了耳朵。

“聽說今年的武林大會格外熱鬧,正派盟九天門為首、少林武當掌門悉數應邀前來,最耀眼的莫過于江湖第一美人清夜仙子秋夜卿,思慕侯司徒空山、武林雙玉郎的西九公子惜香公子、江南墨門、百花宮百花上人花韻綿等會盡數到場。可惜我們異類教派總是不能團結一心,無法結成盟約與九天抗衡。”

聽見惜香公子的名頭時候,蘇袖的心微微一顫,白錦要來蓬萊臺參加武林大會的嗎?她記得沒錯的話,原先她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的。

“那今年我們既然沒有收到邀約,如何能上山?”

“說到底還是今年的組織者厲害,除了正道盟的盟主大選,蓬萊山莊的莊主任天煌特請到了鑄劍大師莫青霜,為今年的武林大會鑄得一把好劍名曰滄溟。”

“滄溟劍?這名字聽來甚是誘人啊。”

“何止,任天煌待劍出之日便對外宣稱,賞劍日亦是劍主出現時,所以這一場盛會不需邀約都可上山,能者得之。”

那人倒吸一口涼氣,“所以我們的門主便是借此機會得以上山,布下埋伏。”

“噓,這後話就別說了。滄溟劍門主一定是想得到,其他的,我們便自求多福。”

蘇袖聽到這裏已是大概有了眉目,原本武林大會是不允許外門邪派參與,然則今年的蓬萊山莊行事作風不與往日相似,也給了地獄門可乘之機。

忽然明瀾在旁邊喊了聲:“蘇袖姐姐,水早已燒開了,為何還傻站着?”

蘇袖一驚,連忙回道:“想事情想得有些走神,都是我的不好。”

見無外人,明瀾偷偷地靠了過去,輕聲問:“蘇袖姐,聽說你懷了……”

“莫要胡說。”蘇袖薄嗔,面上有些挂不住,頓時緋紅上臉,讓明瀾亦有些走神,“切莫人雲亦雲。我與門主清白得很。”

明瀾眸子閃亮,“我就說蘇袖姐為人正直得很,才不是他們口中所說的那什麽。否則當初那麽危險的時候不會救了這麽多人的命。”

蘇袖自然知曉那什麽是什麽,她也不往心裏去,将熱水倒入盆中,嘆了口氣道:“有些事情并非我能抉擇的。”

也不再與明瀾多話,後來看他一臉失落的樣子,頓時心軟,又退回幾步道:“練了幾年功了?”

明瀾咧開白牙,“三年。”

“伸手來我看看。”蘇袖攤開掌,一副大姐姐的模樣,讓明瀾揪着袖子好半晌才伸出手來。

蘇袖切過他的手腕,垂眸不語。忽然松了他的手,“底子還是不錯。若是你願意跟着水堂主,我倒是能與運寒大哥說說看,其他的堂主我卻是沒什麽作用的。”

再不多言,她端着熱水走出竈房朝着二樓走去。心底卻又是一聲嘆息。

言涼早已帶着一批人先行離去,除了風子軒,剩下的門人就僅有十餘人而已。不過依着武林大會賞劍會的規矩,每個門派只允許五人入內,蘇袖算計了下,除卻蕭茗風子軒言涼,副堂主的武功也都沒有自己高,所以或者蕭茗也會帶自己過去。

每當她回頭時候,那小明瀾總是對蘇袖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極其燦爛,叫她無奈搖頭。

是夜,因為沒趕得及到達下一個城鎮,衆人只能在野外湊合一夜。不過這反倒讓粗野漢子們十分開心,找柴打野味忙得不亦樂乎。

蕭茗正與風子軒坐在一起商量事宜,只是蕭茗不允許蘇袖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不能出外幫忙,她很聰明地離得遠遠的。風子軒不信任自己她是看出來了,當然她也不喜歡風子軒,所以也不在意。

不過這時候才覺着有幾分孤單,尤其惦念白錦與墨昔塵,雖然在地獄門生活了十年之久,出得門來相識的人還是幾乎沒有,除了那個正抱着一堆柴放在自己面前的明瀾。

“袖兒姐姐一會兒幫忙烤下兄弟們打來的野味?”

這小子又将自己的名字叫得親熱了些,不過蘇袖也沒往心裏去,微笑着點點頭,“也好。”

見她似乎有些郁郁寡歡,明瀾的眸子微微一黯,蹲了下來輕聲說:“袖兒姐姐是否不開心?”

蘇袖忙搖頭,也壓低了嗓子回答:“不用管我了。去點火吧。”

明瀾微微一愣,還是轉到柴火前侍弄着,蘇袖抱胸看着眼前這個小兄弟,還是升起了一種想要保護他的想法。雖然不知道他心思為何,只是那雙清澈的眸子和燦爛的笑就教她生不起惡感,想了想她握了握拳,偏頭看了眼蕭茗,其似乎正也往這邊瞧來,四目一對便自挪開。

蘇袖借故上前幫忙,用自己獨家心法的聲音低語着:“不知道明瀾你從何而來,為何而入門。只不過還是別對蕭茗行違逆大事兒,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見明瀾怔住,她接着道:“這些年來地獄門的細作都被以不同的方式殘忍地殺害,我實在是不忍心你也被揪出來,如果有機會還是盡早離開吧。”

明瀾恐怕沒想到,明明已經收斂了內功居然還是被蘇袖發現。他收了笑容,輕聲回道:“其實我是為了‘冥心大法’來的。”

蘇袖舒了口氣又瞪了他一眼,“你看看門主的臉,便曉得這功法并非人人可練。自己的武功也不算低,何苦讨那便宜。”

“哎,袖兒姐姐你不懂這淵源。”明瀾苦笑,見蘇袖的臉湊得如此近,還是紅着臉撇過去,又低身将柴火擺好,“好吧,算我怕了你,明日我就尋機會離開。”

“這就對了。若是有機緣,是你的就是你的。”蘇袖想起自己的“清心大法”,補充了一句。

“咳。”樹下忽然傳來蕭茗清晰的咳嗽聲。

蘇袖苦着臉道:“門主喚我了,我這就過去,記住你的承諾。”

她爬起身,繞過已經生好火的諸火堆,走到蕭茗身旁蹲下,風子軒借機告退去了別處,只留他二人于這處。

蕭茗的手輕輕一勾,便在蘇袖的輕呼聲中将她控在了自己的懷中。這算是第一回在衆人面前的行徑,讓蘇袖面紅耳赤又不敢推卻,她很明顯看見明瀾眼中的驚訝,更是不安,“門主……好多人在,還是……”

“怕什麽?左右你勾搭人的能耐,倒是越來越高深了。”蕭茗看向明瀾的眸子裏顯出絲危險的意味。

“什麽?我沒有!”蘇袖眼睛圓睜,慌張擺手。

蕭茗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她漸漸沒了底氣,若是能選,此刻真想慌不擇路地逃跑,偏生又貪戀懷中滋味,良久無言,拿着雙靜如止水澄澈見底的眸子望着對方,直到蕭茗輕輕地嘆了口氣,松開了蘇袖。

天上一輪弧光,靜谧的樹林內,有一人漸漸脫離大隊,幾個縱躍便消失在黑夜當中。

蕭茗倏然睜開眼,望着他離開的方向,單手緊扣,正靠在樹旁酣睡中的蘇袖被手臂上的疼痛驚醒,惺忪地望了他一眼。

“他走了。”

蘇袖的心裏突地一跳,再看向衆人之間,的确已經沒有了明瀾。

“你倒是聰明,勸他早些走。”蕭茗冷哼了聲,“幸好他不是曹新。”

蘇袖垂首,“我也不是聖主子……”

蕭茗忽然起身,拽着她的胳膊朝後山走去,風子軒被這動靜吵醒,好奇地看着兩人,蕭茗冷冷地落下一句“看好他們”便自消失。

風子軒哧笑了聲,這家事兒當真麻煩。他也沒多想,換了個姿勢繼續睡去。

蘇袖不敢多話,一直緊緊跟在他的身後,終于二人站在一處山岩上,可以俯瞰到幽深夜裏的崇山峻嶺,若無數頭沉睡中的巨獸,四野寧靜。

蕭茗說:“山下有地獄門影衛十二人,你明白他的下場嗎?”

蘇袖恰如五雷轟頂,呆在原地,“他沒有做過什麽對本門不利的事情,門主你便放過他吧。”

蕭茗狠狠地拽着她的胳膊到自己面前,“你自己好生看。”

黑影掠過,十餘人将那少年包抄在當中。

蘇袖一時緊張,也不知自己揪住的便是蕭茗的大掌,只是悶不吭聲地盯着山下的戰鬥。她當然希望明瀾可以成功脫圍,畢竟雖然只見過幾面,卻對這少年渾身散發出的正氣頗有好感。

影衛乃是地獄門行使江湖暗殺的小組織,連蘇袖這般親近的人也不曉得誰是影衛們的頭。但見他們一個個身手迅疾,只要明瀾脫出缺口,便馬上有一人攔在了他的面前。連環反複,終于縮小了包圍圈,以合圍之勢将明瀾控在了中心。

一人力鬥十個高手,這是武學大宗師來了才有的信心吧。蘇袖自問沒有底氣,所以看着明瀾如此年輕更是如此。

忽然,明瀾似乎不再選擇逃避,而是穩穩站于原處,手中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把劍,比影衛們手中的武器相比更像軟鞭,迅雷不及掩耳地朝着西南方的一人沖去。

軟劍似游魚一般,纏上一人利劍時候,他的身子忽然大開大合,一掌推向随後而來的兩人。蘇袖只感覺眼前雲煙頓起,那掌法居然有如源源不斷層層疊疊的天際風雲,将圍上來的數人排于掌外。

同時間,一聲慘叫響起在夜空當中,西南方的那影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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