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

就真的完了。

緩緩挪回床邊,他将蘇袖的手握在掌心,輕輕地摩挲着。

蘇袖卻明白,這是最後的機會。

她豁然起身,将自己潔白無瑕的身子徹底投入到蕭茗的懷中,引發了烈火熊熊,燃燒了最後的理智。

四方世界,萬千風情。驚濤駭浪中,不再只是一個人的天地。

初紅點點,她甚至因此痛得冷汗直冒、手足冰冷、娥眉緊蹙、紅唇泛白,只有她自己一人明白,當身心盡付的時候,她是如何的心酸、痛楚與幸福。

我愛你,才會如此決絕;我愛你,才願犧牲至此。只是希望在你愛着他人的時候,還能念得我的好。

最讓蘇袖痛楚的,卻還是要在波濤洶湧的輪輪攻擊中,神不知鬼不覺地将自己的源源清氣滲入到蕭茗體內,同時偷天換日地将其體內的毒火進行置換。

而當一切進行完畢的時候,蘇袖已經氣若游絲,毫無氣力。她癱軟在床畔,就如同自己死了一回般,再無動彈的能耐。

蕭茗用那結實的臂膀将其摟在懷中,看着那張因為自己而近乎昏迷的睡顏,心中一陣滿足。哪怕是很多年很多年後,蕭茗也還能記得這山谷間的日子裏,他們相擁而眠,他們抵死纏綿,他們就在這床榻之上,感受着屬于彼此的溫馨時光。沒有他人的幹擾,沒有江湖的紛争。

她恬靜的側面,嬌小的身軀,惹人憐愛的氣息,無不讓蕭茗在此時感到萬分的珍惜。

或許,就在那一刻,蕭茗是真的想要将她留在身邊。

也就像她所說的那樣,整顆心裏,滿滿當當的都是她。

明光初起,照進小屋的時候,反倒是蘇袖先醒。

她緋紅着臉看着床褥上染上的朱紅梅花印,頗有些依依不舍地下了床,揉着渾身酸痛的筋骨走了出去。

晏雪頂着黑眼圈正在搗藥,看見她的時候冷哼了聲,“可憐我老人家睡都沒睡好。”

蘇袖面皮沒那麽厚,十分不好意思。卻又生怕他吵醒蕭茗,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才着緊地走到院中去收洗好的衣裳。

“放心,若是你一切進展順利,此刻他應該在閉氣養息。”

“何為閉氣養息?”

“便是消化你那些內力,融為一體。短時間內醒不過來。”晏雪明顯睡眠不足地打了個呵欠,想起蕭茗暫時醒不過來,他撐着腰罵了句:“越想越覺着有些不值,你為他犧牲那麽多,你到底哪裏不好……”

蘇袖自己上前軟言安慰着,“好啦。我就是比她遲了一步而已。”

遲了一步,是否就會錯過。

她搖了搖頭,手放在已經幹透的衣裳上,“好歹擁有過,也不會後悔。”

晏雪呆了一呆,清秀的面上忽然挂出些微哀傷,旋即轉身,将藥缽中的草藥用力搗碎,然後用力踹開客房的門。

蘇袖跟了上去,“這又是在做什麽呢?”

“你不想治好你情郎的臉嗎?”晏雪沒好氣地說。

蘇袖谄媚地笑,“大概需要幾日呀,晏大神醫?”

晏雪毫不客氣地道:“你再陪他睡五個晚上,保證第六日還你個十全十美的男人,就是這夜夜笙歌,老人家我很寂寞啊。”

看她喜出望外的模樣,晏雪也與她十分熟悉了,還不忘記刻薄幾句,“偏就是要送給她人的,虧你放得了手。”

蘇袖心口一疼,促狹道:“晏大神醫你不是濟世救人嗎?怎麽這麽喜愛替我傷上加傷。”

晏雪将搗碎的藥塗在沉睡中的蕭茗臉上,才悟起來道:“待會兒我要細看下你體內的毒。”

晏雪其人,與鳳以林關系匪淺。白錦也說過。但他正是忍受不了隆恩浩蕩,才離開了皇宮隐居在這山林當中。幸好他并非當真是朝廷那派的人,否則蘇袖與蕭茗哪裏還會有命離開此地。

當晏雪的手從蘇袖腕處離開的時候,他當真是憂心忡忡了。

“你這蠱……恰恰是很多年前與我不太對付的另一位宮廷蠱醫司南鳳的手段,司南鳳的行徑我一向不齒,便是其并非有濟世救人的想法,而是借醫人不斷求手段高明、武道至上。”他睨了眼蘇袖,“你何時竟能惹到司南鳳?”

蘇袖明白對于晏雪這般清靜無為的人,最好不要再将江湖紛亂帶給他,所以她收了手,輕聲道:“并非司南鳳,而是九天門雲連邀。”

“九天門為何要對你行這等狠烈做法?”晏雪更是驚訝。

想起水運寒,蘇袖的心中又是針紮地疼。

“九天門與地獄門向來鼎立江湖,争鬥不斷。雲連邀希望借此能控制我來害門主而已。”蘇袖簡明扼要,沒有細究其中更多因緣。

晏雪點了點頭。

“司南鳳最驕傲的,便是他太過喜愛的蠱毒。我一生破過他三百六十餘種蠱毒,想不到今日居然還是牽連而來。”

聽他如此說,蘇袖連忙起身,斬釘截鐵地道:“我的毒不需要治,更不需要你與其博弈,我不喜歡将你再牽累出來。”

“可是這子母蠱若是不除,你便只有一年的命數。”

“那又如何?”蘇袖挑眉,“生生死死總有時,夢醒黃粱都是空。”

見其還是憂心忡忡的樣子,蘇袖反倒是軟言安慰着晏雪,“是我不讓你出手,正如同你本已歸隐山林,我不想讓司南鳳發現你的蹤影對你糾纏不休。何況九天門雲連邀始終是正道盟盟主,行事不會這般不顧道德,所以他一定會給我解藥的,你放心。”

她的運寒大哥……一定不會不管她;但是雲連邀,呵,說這般話的時候,自己都沒底氣。

晏雪這才作罷,不再糾結于這與司南鳳的宿命淵源,為何到此還不結束。

正在此時,蕭茗已經赫然起身,盤腿之後真力運轉,只覺內力比之以前,不減反增,而與原先時時刻刻火燒火燎的感覺大相徑庭的,便是這熱氣已經變得溫暖,與另一股清氣,結成兩股自然之力,不再是橫沖直撞,而是自由舒暢地運行着。

這一着哪裏是蕭茗能夠預料到的,他赫然像是明白了一樣,跳下床沖了出去,只見晏雪正蹲在他自己種的那小畖菜地上拔着雜草,頭也不擡地說道:“你娘子在做飯。”

明明是他故意說給自己聽的,蕭茗的心頭卻流出了幾分暖意,轉過身去,不遠處的竈房裏,蘇袖正垂頭切菜,不施粉黛的面龐上盡是細汗,因竈火升騰而微微染紅的頰上仿若塗了不染自紅的胭脂,何等的清麗可人。正是這等若小家安滿的情形,讓蕭茗心中方才勃然的怒火,盡數消弭。

他如何能怪她。

哪怕是騙他入甕的計策,卻也是要替他療傷的方法。大丈夫大英雄又怎能偏執一時,而不着眼于當下。當下便是:站在那裏的女子為了他蕭茗付了心、付了身、付了半生功法、付了一切,是他蕭茗的女人。

想到這裏,他再不能生出對她發怒的緣由,而是大步走進竈房,立在門旁。

蘇袖正沉在自己的思緒裏,哪裏注意到蕭茗,等到陽光盡數擋去,才瞬間反應過來,擡眼看去,突然噗的一聲嬌笑了出來。

顯然此刻蕭茗的狀态并非太好,昨日他赤裸着上身站在院中與晏雪話事,然則今日面上卻覆着綠油油的藥,身上還穿着晏雪那不夠身量的衣裳,怎麽看都有點損這地獄門門主的威風。

蕭茗才不管這些,上前就摟住蘇袖的柳腰,沉聲道:“我值得嗎?”

在蕭茗自己看來,他并非是個值得托付的人,更不是個會有女人傾慕的人。全在乎自己的外貌醜陋、行事乖張,但偏偏如此,面前站着的卻是他再也不會懷疑的女子。

蘇袖掙紮了下就軟軟地靠了過去,柔聲道:“值得不值得,只有我自己心裏清楚,沒有什麽可以公斷這種值得。”

他一點都不可悲。只有他自己曉得得失,誰也評斷不了。

蕭茗忽然想起林中她與風子軒的那句觸動人心的對話,再不多言,緊緊地抱着這個屬于自己的珍寶,心底更是矛盾、錯亂,她想要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給不給得了,只有當下,便是永遠。

“啊!菜糊了!”鼻內忽然聞見一股焦味,蘇袖大喊了聲,手忙腳亂地沖向竈臺。

而晏雪也聞言趕到,捶胸頓足,“我老人家種了那麽久的菜啊!”

在這山間小谷,分明是時光如流水。

蘇袖與蕭茗二人,再沒有比在這裏更一心一意的了。極盡缱绻,分外浪漫。

五日之後,蘇袖甚是緊張地站在蕭茗端坐着的木凳面前,看着晏雪用一個頗粗的針挑起覆在他面上的藥,一點一點地去除之後,蕭茗忽然抓住晏雪的手,柔聲對蘇袖說:“你先出去。”

蘇袖不應,甩手撒嬌。

晏雪被這兩人鬧得毫無辦法,索性瞪眼道:“你夫君明顯是不好意思,想洗幹淨臉再讓你看一張完美無缺的面相,虧你聰明一世,快出去!”

蘇袖頓時嬌顏羞紅,薄嗔地看了眼晏雪,這一眼當真是萬千風情,連晏雪這看慣後宮美色的神醫也為之一蕩。

待蘇袖出去後,晏雪狀似無意又似無聊地問:“你們何時準備大婚?別忘了給我送份請柬,老人家雖然多年未出江湖,這一趟也還是要見證下的。”

蕭茗半晌無話,終于在晏雪快要沒耐心的時候應了一句,“會的,待門內元氣恢複。”

晏雪總算是安下心來,至少雖然蘇袖口中說的蕭茗愛的是別人,但此人好歹是個很負責任的男人。

剔除掉蕭茗面上多餘的藥膏,他很滿意地打量了眼自己的傑作,然後說道:“可以了,洗把臉去見你的小娘子吧。”

門吱呀打開。

蘇袖緊張又慌亂地回過頭,頓時控制不住地淚如雨下。

眼前的這人,自然再不是那江湖中人人懼怕的半面閻羅,他抱憾十餘年的殘缺終于補了圓滿。半邊閻羅面,半邊玉郎顏。江湖人稱就可知若還得真貌的蕭茗,究竟有多完美。目若寒星,顏若刀刻,雖只餘半階“清心大法”的蘇袖亦是感知,那有若高山峻嶺般的森然,有萬夫難敵之威風,似撼天雄獅下雲端。

一時間再度芳心大亂,手足無措地看着他朝自己越走越近。

“怎麽?”蕭茗狀若好笑地看着她。

蘇袖被瞧得脖頸也跟着羞紅一片,跺着腳說:“太好看了,袖兒只怕愈加舍不得了。”

回到武林,回到逍遙峰,她便還是她,他卻再不是他。什麽表象白骨,皆是虛幻,全是廢話。若讓如今的蕭茗站在武林當中,将會有多少曾經嗤之以鼻的女子願意示好倒貼,蘇袖都可以想象得出來,恨不能只在這山川之間,留下彼此。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