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軍功

“你說那個女元帥是怎麽想的?弄兩個美人進軍,難不成是想犒勞我們?這軍裏頭老是有女人在眼前晃,還怎麽上場打仗?”

正值輪休的兩個士兵壓着聲音低笑說着話,等一個胡亂說罷,另一個跟着附和道:“就是,皇帝腦袋也奇怪,居然越過宋将軍委派她做元帥,她不就守了個西陉關出了些名氣嘛,還能大過她的老爹去?說起舒老将軍,倒是名将,偏偏就這麽死了。”小兵又仔細瞧了瞧周圍,一手壓在嘴邊道,“你曉不曉得,聽說舒門死光的那天,正好是舒元帥成親的日子。”

“真的?”另一人大驚,愈發好奇,“可她之前還在軍裏挑男人呢?啧啧,這可真是個克夫又無情的女人啊,你有沒有見過她臨行前新收的一個親衛?聽說長得和女人似的,手上更是沒勁,怪不得她一直挑不中軍裏頭的男人,原來她喜歡的是那種軟骨頭。”

兩個士兵說着,已經忍不住笑出聲,半晌才只能硬憋着低聲偷笑。

“對了,還有那個唐雪松,一天到晚跟在她身邊,也不曉得他們兩個是什麽關系?”

“這還不明白,人家寡婦是左擁右抱,來軍營裏頭享齊人之福的,只可憐我們這些兄弟,在這種女人手下做事,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就是,所以說女人就是女人,都不曉得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清晨天涼風過,就聽見一個鬼魅悠長的聲音忽然在他們身後好笑道。

“女人的腦袋裏,可不就是在想着男人嘛。”

一個頭顱悄無聲息地從他們兩人的肩膀後頭冒了出來,舒蘭偏着頭笑嘻嘻地盯着他們兩個看,吓得兩個小兵一下子就雙腿發軟,一個寒顫地猛退了幾步,另一個更是直接摔在地上,兩人滿面驚恐膽顫,哪裏還有之前談笑風生的樣子。

舒蘭這會很是寬大地雙手拍了拍,對着兩人笑道:“大夥都是自家兄弟,不用行這樣的大禮,不過你們以後可要記得,若是要在背後非議別人,可不能挑這種空曠人靜的時候,要知道耳朵好使的人可是能聽得一清二楚的,記住了嗎?”

“是、是。”

“還有。”彼時舒蘭笑得很是邪魅,只是邪魅中還帶着幾分威脅,“本元帥是不介意你們怎麽讨論我的事情,若是有人願意自薦枕席,我更是歡迎得很,不過以後要是再讓我聽見你們議論我身旁的人,本元帥就叫你們嘗嘗我舒門百步穿楊的功夫,也好叫你們看看,女人的準頭倒是有沒有男人準。”

“卑、卑職不敢、不敢,求元帥饒命!饒命啊!”

這會不要說兩個小兵舌頭打結,就是要他們砍了自己的舌頭保住性命,他們也是甘願的。

“好了,只要你們以後別再透水摸魚,不要妄自議人是非,我不會去找你們麻煩的。”舒蘭立直的身姿宛如松柏,她拂袖一揮置在身後,一副将領的威嚴派頭,“既然沒事了,那就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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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多謝元帥、謝元帥。”

兩個小兵逃命似地往一個方向奔去,看這個樣子,萬一她要下令後撤,他們腿上的速度是斷然沒有問題了。

舒蘭輕笑着搖搖頭,本是想瞧瞧被狼群襲擊過後的軍容軍風,深怕他們被突襲的狼群所怔住,慌了軍心,如今看來還真是她多想了,瞧着這兩個精神飽滿的小兵方才說話的神色,該有的精氣神可都齊全着呢。

“你不該這樣威脅他們,他們也是你的兵,何況正因為他們不是常勝軍,你才更應該在他們面前樹立好元帥的形象。”與舒蘭素來形影不離的唐雪松,此時緩緩從陰影處踱步而出,依舊是時刻謹慎的眼眸和常年筆挺的身軀,“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拉着章鵬在軍營裏頭瞎胡鬧,有損舒門和你自己的英名。”

舒蘭撓了撓耳朵,兩眼幾乎要翻了白,“雪松,你就別惦記着我了,說到名聲,咱們可是腳碰腳的關系,難道你沒聽見剛才那小兵的話?你可也沒什麽清白剩下了。”少時她轉過身,對着男子做出一副求饒的面孔,“雪松,就當我再求求你行不行?你就回騎兵營去吧,如今你大哥也歸在那裏,你去了,正好親兄弟一起上陣,戰前立功揚名,可不是為你們唐家争臉麽,說不準就成了我迦國新一代的将才名門。”

唐雪松幾乎沒有思考地立即回道:“我說過,我只做你的親兵。”

“死腦筋。”即使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舒蘭還是對他有些埋怨,“和着你是沒瞧見雪峰看我的眼神?一副恨我毀了你們唐家好苗子的模樣。哪天他要是沖上來砍我,我一定拉你做擋箭牌。”

舒蘭嘟哝着,腳尖踢起一片青草香氣。其實她知道雪松死命守着自己的理由,只因自己枉死的夫君對他囑咐下的最後一句話便是“雪松,替我好好照顧舒蘭,一定不能讓她出事。”

兄弟情,莫逆交,雪松又是個較真的人,多半便是承了兄弟的遺言,便準備信守一生。

可這對她來說,卻委實是個麻煩吶。

少時,舒蘭無奈地嘆了口長氣,罷了,且等西征結束之後再說吧。她對唐雪松招招手,一副妥協的模樣。

“走吧,我的親兵隊正,咱們去探探宋少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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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過罰的宋少鹄既是被舒蘭隔了軍職,按理是該與普通士兵一般露宿在外,或是等到輪值的時候到小帳裏休息一會。不過又因他受了一百擊的杖責,身上帶傷,于是至今還是躺在軍醫用的營帳裏。當然,照理說在軍營裏犯錯受刑的人是沒有這待遇的,不過宋少鹄即便落魄了,也仍是宋家子弟,是宋副帥的親戚,給他點特殊照顧,舒蘭還是願意睜只眼閉只眼的。

這會舒蘭遣開了軍醫處的一個小醫官,悄悄溜了進去,就見宋少鹄趴在一張簡易的矮木床上,毯子只蓋住了上半身,而此刻他縱使合眼歇着,也是眉宇緊皺,顯然這一百下打得頗有分量,那些執刑的士兵并沒有偷懶徇私。

“喲,我還以為你會光着屁股呢,原來衣褲穿得挺好的啊。”

“你?!你來做什麽?出去!”睜開眼睛的宋少鹄顯然一驚,偏偏又動彈不得,只能嘴上吼着。

偏偏他越要那人出去,那人卻是愈發靠近,舒蘭安慰道:“你不用緊張,有什麽好緊張的嘛,我又不會扒了你的褲子看你的屁股,何況男人的屁股我又不是沒見過,據我的經驗來看,你眼下的屁股一定很不好看,抹了藥粉,說不準倒像是剛烤熟的羊肉。”

“你、你個女人要不要臉!”

舒蘭聳聳肩,蹲下身子,直視他略帶含怒羞澀的臉面,“呵,其實我還真沒什麽時間來瞧你的屁股,只是心裏頭好奇,你做什麽挑唐雪峰替你頂罪?看他那個樣子,顯然不是你的心腹,那你又怎麽會指望他能聽從你的安排?”

宋少鹄頭顱一瞥,不看她,就是咬着牙關不說話。舒蘭瞧着腦袋轉了轉,眼睛霎時微微眯起,笑得極為張揚,她輕輕得拿起一旁的湯匙,觀摩了一會,随後二話不說就往宋少鹄的患處狠狠紮了一下,痛得宋少鹄整個人一陣抽搐,咬牙切齒罵道。

“你、你個毒婦!”

“那你倒是說不說?你可是在我手上吃過虧的,這會不曉得悔改,是不是還要我再罰你?”

宋少鹄偏頭狠瞪着她,“你是覺得羞辱我還羞辱地不夠嗎?”

舒蘭蹲在一旁擺弄着湯勺,笑道:“臉面這種東西,就和你的屁股一樣,好看的時候有褲子遮着,不好看的時候可不就是光禿禿的一團肉嘛。往後等你傷好了,你只管穿着褲子,屆時難不成還有人能瞧出來,你裏頭的屁股是羊肉做的還是牛肉做的?”

這人都在說些什麽胡話,宋少鹄聽的別扭,面色更不好看。

偏生舒蘭不給他靜默下去的機會,甩了甩手上的湯匙,“你說不說,不說我可又要動手了。”

宋少鹄猶豫了少許,到底未免身上之苦,不情不願得道出原委來,“唐雪峰,很得我叔父重用,他又和我一般善于沖鋒,在軍營裏他是我最大的對手。”

“原來除了貪功冒進、陷害良才,你竟還是個好妒之人,啧啧。”舒蘭有些嫌棄地看着宋少鹄,“你真是名門宋家的子弟?”

“你懂什麽!就因為我是宋家正房子弟,才要立下戰功!叔父看似照顧我,為我求情,可也不過是顧及家族顏面,如今我受了傷,他不是也不敢将我置在自己的營帳裏嗎。家族庇蔭,我除了借此比旁人生來軍高一階,家裏還幫過我什麽?做到如今少将的位置,都是我自己争來的!用些計謀手段又怎麽了!”

這會舒蘭略有探究地望着氣急的男子,半晌咂嘴感嘆,“果然,家底深厚的族親關系,就是叫人覺得麻煩,不過你這種性子若是走文官路子,指不定就飛黃騰達了吧。”

宋少鹄抿着嘴道:“我兩個兄長已入仕為官。”

宋門和舒門不同,走的是文武全才的路子,而且家大業大人也多,難免就有許多勾心鬥角的事情,舒蘭以前在皇城的時候見得多了,大概就明白了這宋少鹄為何會生出這樣的性子。想來一開始他也未必是想要從軍報國,或許他也想拿着筆杆子做個儒雅的文人,偏偏家世如此,許多事便由不得自己。

舒蘭搖頭晃腦了一會,指着自己道:“你看見我很生厭吧,明明是個女人,卻霸着元帥的将位,偏偏我又和皇族熟得很,叫旁人不敢怒也不敢言。你的宋叔父也很不喜歡我,但是他為了你,還是肯跪在我的腳下,求我饒你一命,他可是年過半百的人了,他對你的維護難道就不是家族的庇蔭?不過就我看來,更多的是出于他對小輩的愛護吧,若然絕情一點,他也可以用玷污家門的名頭,對你撒手不管,全了他身為一軍将領的公正威儀。”

宋少鹄的眼光倏然黯淡下去,其實他是明白的,明白叔父護着自己,更為此擔上了包庇子侄的惡名。

舒蘭站起身,将湯勺丢回原處,“快點把你的屁股養好吧,我可等着你從下頭再爬上來呢。”

撩開的簾帳讓外頭已然大亮的日光照了進來,宋少鹄略略揚起一點頭,只能看見舒蘭步出去的背影,颀長清瘦,透着淡淡的惆悵。

只是,話又說回來了,她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原以為的冷嘲熱諷沒有聽上幾句,倒是開解他的話說了不少,難道她……眼睛裏豁然瞥進她先前拿着的湯勺,宋少鹄頓時一氣,決定閉目休息,總之有一句話她是說的對的,他要養好傷,然後再從下頭重新爬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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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天色大亮的草原上,軍需處的炊事兵們開始準備簡單的早飯,這是他們進入西洲之後的頭一頓熱飯,而後也許在完勝西蠻之前,他們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時間。急速行軍和沙場征戰會讓他們沒有這樣悠哉安定的吃飯時間,甚至有些人不會再有吃飯的機會。

“可找到你了,給,剛煮好的熱粥。”

郝遠雙手捧着一碗熱粥越過唐雪松,徑直送到舒蘭的面前,一臉獻媚的表情配着那張傾世無雙的臉,還真是分不清這裏是京城紅樓,還是沙場軍營。只是不及舒蘭接過碗,活潑好動的月萼忽然從一旁的營帳上頭跳了出來,嬉笑的面孔裏難得帶着幾分認真。

“他們來了。”

另一頭,善雅信步而來說道:“舒蘭,這對你來說是最好的機會,他們為你送來了眼下你最需要的東西。

觸及到粥碗的手倏然一頓,少頃,舒蘭方将溫熱的碗穩穩地拿在手中。舒蘭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大口粥,溫溫熱熱的粥湯劃過喉嚨,說不出的惬意。

雖然先前一場救援戰讓她小勝了一回,不過還不足以為她建立起折服全軍的聲名。而她現在需要的,就是一場聲勢浩大的告捷戰役。這于西蠻是震懾,于迦國則是在兩軍分開之前,穩定軍心的最快手段。

舒蘭迎着旭日嘴角一揚,“送上門的軍功啊,真是不要白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 總覺得該寫些什麽……又不曉得該寫什麽……

玉玺的糾結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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