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面具

話說舒蘭一箭射退蠻夷不假,只是一尾羽箭并未能射中西蠻将領帤達塔的胸口,只是勉強擦過他的右臂罷了。帤達塔是西蠻第一勇士,天生力大無窮,能雙手輕松揮動起數十斤重的鐵球,在戰場上更是神勇無比。

不過要排上西蠻第一名将的位置,卻還輪不上這位有勇無謀的帤達塔。

真正叫人頭痛的是名為班贊的男子。

班贊是西洲已然沒落的貴族後裔,大概因是如此,他自小好強又極為好學,幾近搜羅了天下的兵法書冊細心研讀,勢要恢複自己部族的興旺。自然若是換成平常,舒蘭難免要對此人的毅力決心佩服上些許,不過對于如今正處在對立一面的舒蘭來說,班贊的聰慧英勇可不是一件好事情,這樣她就要在戰事上平白廢上更多的力氣。

出生将門的舒蘭沒有什麽英雄情懷,在戰場上更不需要什麽旗鼓相當的對手,保家衛國是軍人的責任,她沒想過要拿生死之戰來論一場勝負之争。

不過說她不想要班贊的命,卻絕對是騙人的。

因為他就是數月前,西蠻攻打西陉門的戰前指揮。

而報仇,可不是什麽英雄主義,要的只有快意恩仇。

“帤達塔,真是吃力不讨好。”戰場上,舒蘭踏在人牆上遠望急速退離的西蠻兵一眼,霎時持弓跳了下來,對唐雪松道,“次次只要是他來找我們麻煩,總是無功而返,活該他被班贊那油子踢下西蠻元帥的寶座。”

“不要掉以輕心,這次不過是靠出其不意才叫帤達塔沒能轉過彎來,日後要是近身戰或是騎兵對沖,以我們現下的戰力未必能讨得便宜,到時死傷恐怕不會少。你我都見過帤達塔的鐵錘流星,的确威力驚人。”

“我心裏明白,可你面上就不能說些好話?”舒蘭不理他,随手調了一個親兵,問道,“兩翼戰況如何?”

“如元帥所料,蠻夷兩翼由狼群先行進攻,騎兵在後,我軍背後夾擊,左翼得月姑娘相助,章将軍已幾近旗開得勝。”

舒蘭颔首,“右翼呢?”

“暫未消息傳來。”

照理說,她這裏已是故意拖延了一會,好叫西蠻覺得他們固步自封,只防不攻,以讓其以為兩翼可以突襲得手,如今蠻夷退兵,右翼怎麽會還沒有消息傳來?

舒蘭跨上馬,“雪松,你帶領留守的右翼騎兵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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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雪松又要抗命,舒蘭瞪着他言辭狠戾,“唐雪松!右翼的率兵将領是你的嫡親大哥!你不止要違抗軍令,還要抛棄親情嗎?!速去,記得,這批狼群兇猛奸猾,行事切要小心,要把它們當做一支最迅猛的騎兵來看。”

須臾,又一親衛騎馬疾馳而來,喊道:“報!舒帥,右翼騎兵遭困!”

舒蘭聞言,神色一動,“唐雪松!”

“末将領命!”

這刻,唐雪松毫不猶豫抱拳上馬,而人尚未坐穩,寶馬已如箭上之弦,疾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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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側,原本按照計劃,負責背後夾擊西蠻狼群及騎兵的正是唐雪峰,而眼見迦國的包圍圈既要完成,卻不想狼群突然調轉方向,由唯一的缺口突圍出去,塵煙飛起,連帶蠻夷的騎兵也霎時尋到了空隙,迦國騎兵遂以人字陣由兩側追擊圍堵。

考慮到西蠻輕騎以速度聞名天下,未防止其調轉反圍,唐雪松極為謹慎的要親兵觀測住其收尾的動向,然而注意力一旦被固定在某個地方,必然會失去對其他方面的判斷。

“暗坑!有暗坑!”

迦國幾近上百的騎兵頓時陷入其中,不能動彈!

後方的騎兵一時停不下馬匹,許多人又接連掉進陷阱裏。相反,西蠻敵軍開始全力反撲,原本在最前方突破包圍圈的狼群也盡數折返。

“混賬!”

作為前鋒的唐雪峰及親衛幾人并未受困,但唐雪峰見此景亦是怒極,手上英槍刺敵,勇猛地叫敵人讨不到半點便宜。沖鋒之際,不想唐雪峰的坐騎右側一輕,也踩在了暗坑上,唐雪峰豁然一躍,就聽見遠處一聲狼吼。

是了,他們明明身處在狼群之中,然而能聽見的卻只有成千上萬的馬蹄聲,為什麽?唐雪峰倏然擡頭朝四周望去,只見一側的山丘上竟站着一個男子和一匹狼!

難道就是他在控制狼群?

唐雪峰忽然想起了幾天前三萬兵馬被圍困時的場景,彼時被圍在中央的步兵慘遭狼群的屠戮!

驀然間,唐雪峰轉頭大喊:“全軍撤退!”

翻下馬匹的視野,盡是充滿殺氣的眼珠、鋒利的狼牙,深陷沙坑的士兵們被狼群撕咬着,唐雪峰踏着沙坑厮殺,背後掃過一擊烈風,唐雪峰本能地低下身去,一條灰狼從他的頭頂敏捷地跳過去,前爪落地之時,後爪已是猛然一躍,再次迅捷地張開裂牙朝他撲來。

敏捷、狠戾、還有野獸的濃重殺氣。

狼,這就是狼。

“大哥!”

唐雪松策馬而來,疾馳之下,他右手持缰,腳尖瞬間點地,整個人卻是極為輕巧地往左側越了下來,一把将唐雪峰從沙坑中營救出來,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兩兄弟已是安然無誤地穩坐在黑馬之上。

坐在後頭的唐雪峰喊道:“擒賊先擒王!他們的主将在對面的山丘上!”

唐雪松擡頭一瞥,就見之前已然見過一面的銀發男子屹立在左側的山丘上,他的腳下仍然是那頭通身雪白的西洲雪狼,不同的是,這只雪狼如今瞎了一只眼,成了一頭獨眼狼。

而那一箭正是拜舒蘭所賜。

冤家敵手,這個可控狼群的銀發男子果然不好對付。

唐雪松立即持箭架弓,唐雪峰曉得自己箭術不及弟弟,極有顏色地由後接過缰繩馭馬。

“咻咻”幾聲穿雲裂風之音,氣勢如虹的一弦三箭再次直射銀發男子!

然而這一次銀發男子身旁的護衛速度極快地在他面前築起一道盾牆,顯然吃過一次虧,這些人漲了不少經驗。

“一個都不要放走!殺!”

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一群低沉嘶吼的男子嗓音裏尤為尖銳高昂。

趕來的援軍就好比沙漠中的綠洲水源,給予在饑渴和絕望邊緣的人們送來了生的希望。

疾馳的烈馬,奔騰起來沒有半點的猶豫,舒蘭雙手一撐,倒立在半空的身姿倏然一落,整個人直立在馬上,只是以腳勾住缰繩,那随馬躍動的身型瞧在外人眼裏只覺得危險。

舒蘭對着山丘的銀發男子舉起弓箭,然而上頭的鐵壁銅牆又豈是區區的弓箭可以突破的?

唐雪峰剛想喝其亂來,不想射出羽箭的一剎,舒蘭突然舉高了手臂,弓箭朝天空射去,衆人以為她在玩什麽把戲,全部都不敢輕視,直直盯着那箭下落的方向,果然,這一箭雖然射的高,可弧度絲毫不差,落下的方位竟就是銀發男子的頭頂!

有護衛立即上前去擋,不想只是盾牆稍動的一剎,在遠處靜觀的唐雪松不知何時再次搭起弓箭,一擊強弓,直射那松動的空隙!

“盾!立好盾!”

然而明明在右側重新立好了盾牆,卻不想由左側又冒出一支利箭,直竄移動中盾牆露出來的那一丁點空隙!

“主子!”

只是在蠻夷們驚呼之後,舒蘭沒有等到他們的慌亂無助,顯然她和雪松左右配合下的那一箭,并沒能拿到什麽好處。

彼時,混亂的戰場上,迦國士兵在自家騎兵的援助下漸漸站穩了腳跟,開始集結反擊。尤其是随舒蘭一并趕來的月萼,正在遠處拿着陶笛發出在軍中一般的嘶啞音律,眯起的笑眼看着她家的寶貝血蠍子,在塵煙飛揚的戰場上,将那些靈敏的野狼斬于劇毒針之下。

舒蘭調轉馬頭,準備退到後方,只是這會山丘上的護衛也同樣盡數退開,叫銀發男子露出廬山真面。上次舒蘭他們因距離隔得遠,未能看見這男子的樣貌,只被他的一頭銀發吸引,如今一見,他的左半張臉竟戴着一個與發色一般的銀色面具,嚴嚴實實地遮住了那半張臉,可是露出的另外半張臉,卻是比郝遠還要傾城絕色!

“美男子。”

舒蘭忍不住地念出聲來,原本是絕對不可能彼此對話的距離,不想那男人竟也是動了動唇,似乎在對她說。

“女人。”

“女人?”舒蘭重複着口型,想了想輕笑着回複道,“就是女人。”

誰都沒想到兩軍王将的第一次對話竟只是口型上的唇語,然後區區幾個字就劃上了句號。

兩廂轉身的背影,同樣的絕決冷冽。

戰場殺伐,從來都沒有男女之別,有的只是生死之差。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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