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三口(12)

當顏許透過貓眼去看,走廊上明亮的燈光照射在陳嫂的臉上,陳嫂的皮膚暗黃,膚質粗糙,臉上有流不盡的汗珠和淚水。她一只手死死地拉住小墩兒,一只手提着自己的包。而陳哥站在門口,兩口子就像街邊因占位産生矛盾的小商販一樣,衆目睽睽之下開始破口大罵。

手機被陳嫂狠狠地摔在地上,這是陳哥的手機,但現在已經被摔的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破銅爛鐵,手機屏幕打着旋的滑到顏許的門跟前,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悶響。

陳哥漲紅了臉,他左顧右盼,看見周圍沒有鄰居出來,便低聲呵斥道:“像什麽樣!你給我回來!進去!”

可是這次陳嫂卻沒有顧及陳哥的顏面,她的聲音很尖很大,似乎要鬧得衆人皆知,她指着陳哥的鼻子開始罵:“面子!你要什麽面子!裏子都沒了還要面子!我以為就安嬌嬌一個,瞎了我的眼了!你這個畜生養的!成了人也沒人樣!”

陳哥也急眼了:“你懂個屁!人都是這樣的!哪個大老板沒有幾個小三二奶的!我這叫順應時代發展,不被潮流的巨浪拍在牆上!人家帶着年紀輕輕長得漂亮的小姑娘赴宴,難不成我帶你這個黃臉婆啊!以前還沒成人的時候,雞群可只有我一個,也沒見你說什麽!”

“你說安嬌嬌。”陳哥忽然反應了過來,他的眼睛盯着陳嫂,裏頭有波濤洶湧的怒意,似乎馬上就要席卷而來,“說,你和她的失蹤有什麽關系?”

陳哥的眼神一變,陳嫂立刻就慫了,她在一瞬間沒了剛剛鬥雞似的氣勢。馬山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點兒看不出剛剛破口大罵的人是她,她哽咽道:“我們這個家,好不容易才是一個家。小墩兒還這麽小,還需要父母的保護。以前你說你會保護我,不讓人欺負我,都忘了嗎?”

所有海誓山盟花前月下,大約口出承諾的那一瞬間确實是真心的。

陳哥不耐煩地說:“每回都是這幾句,你煩不煩啊,你說的不煩,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你今天不就是要跟我說個明白嗎?好,我現在就告訴你。”

陳哥高昂着頭,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你要滾現在就滾,小墩兒給我留下。要是不走,現在就給我滾回去。天天東想西想的,我有幾個女人怎麽了?這是老子有本事,女人都往我身上貼。你要是有本事,你也行啊!”

“你不能這樣……”陳嫂無力的抗争,“現在是新社會了,不講以前那一套。”

陳哥呸了一聲:“什麽新社會舊社會,有錢就是好社會。反正你是正房,別成天叽叽歪歪的。”

顏許聽得簡直如同打開了新世界大門,他想不到陳哥會說出這樣的話。平常和陳哥見面聊天,陳哥從不是說這種話的人。脾氣耿直大方,為人處世說不上特別好,但是也絕對不差。對妻子和兒子表現的不僅是個好父親還是個好丈夫。

在知道陳哥出軌之前,顏許一直以為陳哥是個好男人。

這一次是真正跌破了顏許的眼鏡。

顏許正想開門,讓陳嫂和小墩兒在自己這邊将就一晚上——畢竟他現在已經知道這一家三口都是妖怪了。倒也不怕他們知道蛋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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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怪,顏許竟然一點兒也不怕。

可是還沒等顏許開門,陳嫂已經拉着小墩兒重新回到了他們自己的家裏。

如果那還算是一個家的話。

清官難斷家務事,顏許默默鎖上了門。

他剛剛躺到床上,蛋蛋就拱進了顏許的懷裏。顏許輕輕拍着蛋蛋的蛋殼,在靜悄悄的夜裏陷入沉睡。

第二天睜眼,又是新的一天。陽光越來越炙熱,顏許手機上收到了消息,是未來幾天氣溫的黃色報警,估計接下來的一周街道上都不會有多少路人了。大部分人會選擇涼快的農家樂或是在家裏吹空調納涼。除了還要兢兢業業上班的上班族們,得在空氣都快要燃燒起來的時候還要去擠地鐵和公交。

顏許記起自己剛出社會的時候,租房子不敢租帶空調的,一個月得比普通房間多交50塊錢的空調使用費,電費還要另算。那時候顏許一個月工資都才三千左右,在影樓給人拍照,勉強混個飽飯吃。

夏天最熱的時候,出租屋的氣溫都能把他烤熟,只能凍點冰在冰箱,然後放盆子裏頭,讓電風扇對着吹。不然電風扇吹出來的風都是熱風。

那段日子苦嗎?是真的苦,一窮二白,房租一個月就要1500,還是筒子樓,衛生間都沒有。大城市寸土寸金,什麽都貴。一個月的工資養活自己都是問題。三千塊錢,在小城市或許還能活的像模像樣,但在大城市,真的不值一提。

為了節省一天坐公交車的幾塊錢,顏許買了輛二手自行車,每天騎兩個小時車去上班。

早飯就自己在家煮一個白水蛋,牛奶都是從來不買的,只喝白開水。

就這樣,讓顏許小小的存下了一筆錢,一筆讓他敢于辭職去追求夢想的錢。

當然,他最感謝的還是白先生的那筆資助,幫助他熬過了最困難的一段時期。

後來顏許掙了錢,自己還捐助了兩個貧困學生,成績都很好,前段時間收到短信。其中一個已經考上了當地最好的高中,還是重點班。可把顏許高興壞了,多轉了五百塊錢過去,讓那個孩子好好吃一頓,和朋友們家人們慶祝一下。

顏許以前一個同學就是偏遠山村的,家裏有幾個兄妹,大姐姐沒上過學,小時候在家帶弟弟和妹妹。十二歲就在熟人的介紹下去城裏打工。

顏許的同學家裏有兩個男孩,四個女孩,一個家庭幾乎是犧牲了其他的子女。舉一家之力供一個孩子讀書。

後來,顏許的同學第一年考了個三本,沒去讀。複讀一年考了個大專。

顏許再次聽見他消息的時候,好像是在以前的同學群裏,是那個同學跳樓自殺的信息。

或許在那些被放棄的孩子之中有想要讀書的,卻得不到這個珍貴的機會。而在讀書上沒有天賦的那一個,卻又要背負一家人的期望。

大約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顏許才會去資助貧困但成績優異的孩子。

蛋蛋起的比顏許稍晚一點,它蹦跶着在廚房找到了粑粑,蛋蛋此時還迷迷糊糊地,一直靠在顏許的腿邊。過了一會兒,蛋蛋清醒了,撞着粑粑的小腿把粑粑領到了冰箱跟前。

顏許莫名其妙地打開冰箱,看到了上次蛋蛋沒泡完的汽水還剩下一半。

嗷!粑粑!蛋蛋要泡汽水!

蛋蛋矜持地磨蹭着顏許的褲腿。

“不能泡了,再泡蛋蛋的殼就沒了。”顏許一本正經地說。

蛋蛋:……好難過!蛋蛋好想哭……

下午陳哥要出去上班,顏許打算去看看陳嫂和小墩兒,小墩兒也放了暑假了,這幾天應該也都是在家。

顏許去買了些水果,又給小墩兒買了冰淇淋。他還看見一個粉紅色的小帽子,覺得很适合小墩兒,小墩兒白白嫩嫩的,和粉色也很配,就給小墩兒買了一頂。

當顏許敲門三分鐘之後陳嫂才把門打開,她看起來憔悴極了,不過幾天的工夫,看起來像是老了好幾歲,穿着一件拖拖拉拉的裙子,文胸也沒有穿。她看見顏許的時候眼睛亮了亮,總算有了些生氣。

“小顏?進來坐。”陳嫂讓開了過道,讓顏許走進去。

房間和以前沒有區別,照例一塵不染,陳嫂他們家裏沒安節能燈,依舊是昏暗的燈光。沙發是布藝的,但是幹淨的,看得出來陳嫂經常擦洗,地面能夠反射出人影,一切都井井有條。

只是這一切的女主人看起來并不太好,陳嫂強顏歡笑地陪顏許說了幾句話,小墩兒估計是害怕責罵,因為并沒有告訴陳嫂自己已經告訴顏許自己一家都是妖怪了。

“小顏啊。”陳嫂給顏許倒了杯橙汁,自己家裏榨的,很新鮮,“你說,怎麽男人有錢就變壞了?”

顏許想了想:“或許是沒錢的時候誘惑沒這麽大吧。”

陳嫂嘆了口氣,對小墩兒說:“你回房間做暑假作業去。”

小墩兒聽話的點頭,拿着自己放在茶幾上的作業本和筆進了自己房間。

在看着小墩兒關上房門之後,陳嫂才擡頭看了看挂在客廳的結婚照,她眼睛裏含着淚光。她吸了下鼻子,有些難堪地抹了抹眼角:“我想跟他離婚。”

顏許點頭:“離吧。”

這樣的婚姻勉強在一起也是折磨。

陳嫂看着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曾經也是白而細的,只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慢慢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可是房子是他的,我又沒有工作,肯定争取不了小墩兒。更何況,大家都說單親家庭對孩子的成長不好。”

“讓小墩兒跟着他,我怎麽能放心呢?”陳嫂看着顏許,眼睛裏似乎有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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