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尾
牧唯和齊木楠雄之間并不需要太多的解釋和感謝，一方不需要說明自己為什麽總是無家可歸地生活在學校裏，一方也不需要說明自己是如何發現這一事實的。兩個人也不是因為同樣擁有特殊的能力，就會一起坐下來如同女孩子一樣開交流會的性格。
所以，牧唯只是笑着收下了鑰匙，然後看着其實有些不擅長聊天的齊木楠雄直接瞬移從自己的眼前離開，看來他們之間同樣也不需要多餘的告別……
牧唯自然不會“瞬移”這樣高級的能力，所以拿着掃帚的他只能一步步向着學校的方向繼續走，甚至還需要為了躲過看守大爺的雙眼而從學校後面翻牆進入學校內部。最讓牧唯覺得難過的是……齊木楠雄顯然忘了告訴牧唯那間活動室究竟位于哪裏。
好在私立PK學園的活動室都集中在一棟樓裏，牧唯只是使用了一點睡覺的時間，拿着鑰匙将一樓到三樓所有他所不知道的活動室都開了一遍，最後終于順利打開了三樓走廊盡頭的最後一間房間。
雖然尋找房間的過程非常艱難，但是當牧唯借用月光看清楚活動室裏那張占據一半空間的沙發之後，還是高興地直接飛撲到了沙發上，快樂地打起了滾！等到牧唯玩夠了之後，才謹慎地将活動室的大門關上，然後将背上的書包放在了活動室另一邊的桌子上，從中取出幾張濕紙巾，開始擦拭因為一年沒有人使用而蒙上灰塵的定制大沙發。
還有最最不能被忽略的地面打掃問題！
當一切都完成之後，牧唯甚至徹底忘記了要做回家作業這件事情，然後就這麽躺在沙發上沉沉地睡了過去。雖然還是沒有枕頭和被子，當這應該是牧唯穿越至今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有人說，當睡眠良好的時候，就會容易開始做夢。所以，當牧唯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再一次出現在那間充滿挂符的房間裏的時候，并沒有感覺到過于驚訝。而且這一次，牧唯發現自己的身下還多了奇怪的符陣……
“好奇怪。”牧唯原本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整個身體都有些發軟，有一種想要就這麽躺在地上不起來的沖動。用眼角的餘光懶洋洋地打量了一下自己之後，牧唯就發現自己身上又換了穿着，變成了一身大紅色的振袖和服。
和原本的裝束相比，牧唯這一次的穿着簡單來說就是……領子很大，袖子很大，裙擺很大，而且下身還沒有穿褲子！
牧唯掙紮了一下，想要憑借自己強大的意志力起身，當發現最先動彈的并不是自己的雙腿，反而是從背後舒展開的三條火紅色的狐貍尾巴！
毛絨絨的尾巴在牧唯一竅不通的操作下，就這麽如同被子一樣蓋在了他的身上，再加上那種揮之不去的懶洋洋地感覺，牧唯真的想要在這個房間裏睡一覺了。
“原來是三尾狐嗎？”
一直都站在房間裏，而且一直都被牧唯無視着的某位大陰陽師不甘寂寞地開口，順便從頭到尾欣賞了一下牧唯頭頂上多出來的紅色狐耳，露出的白皙脖頸以及同樣白得有些晃眼的大腿。比起以前見過的那些喜歡自稱“姐姐”而且有着妝容和大胸的三尾狐妖，麻倉葉王覺得眼前的這一只才是最符合他心意的。
不愧是牧唯，就算是變成了這樣低等級的妖怪，也格外與衆不同。麻倉葉王用一種帶着占有欲的目光看向一臉睡意朦胧的牧唯，看着對方因為變成三尾狐而成長了一些的模樣，修行百年的大陰陽師成功從對方的身上找到了那個從幼年開始就無法忘記的身影。
只不過，對方已經不是那個高于天際的存在。
自己也已經不再是百年前的幼童，百年間所發生的一切，足以讓麻倉葉王對于牧唯的情感變得更為複雜，更加無法控制。
牧唯變成三尾狐之後，最為明顯的變化就是身體柔軟無力，如若無骨。其實這種特質偶爾确實會出現在狐妖的身上，只要略加控制和練習，并不會影響牧唯的日常生活。
但是偏偏如今的牧唯對所謂的妖怪和力量幾乎一無所知，所以當他感覺到身體上的無力感之後，只覺得自己可能是過于疲乏，需要好好睡一覺。于是，牧唯就這麽真的在麻倉葉王的視線下睡了過去。
等牧唯再次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身處于一個不同的房間之中。比起麻倉葉王用來進行召喚儀式的那一間房間，牧唯身處的這一間看起來就普通的多，裝飾典雅，伴有熏香，地上的軟榻松軟舒适，讓躺在上面的牧唯有些不願意起身。
“醒了？”
順着有些熟悉的聲音看過去，牧唯就看到那個穿着狩衣的身影靠着紙門，背對着他坐在日式的木制走廊上。牧唯對日式建築并不了解，只知道傳統住宅中的這種走廊叫做緣側，無論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後，牧唯都沒有親眼見過這樣的建築構造。
所以為什麽會在夢裏出現在這裏？牧唯看了看自己變得修長了一些的手指和四肢，再加上睡下之前看到的三條狐貍尾巴，自然已經知道自己又一次在夢中變身。而變身的緣由說不定也和眼前的這個陰陽師脫不開關系。
“這裏究竟是不是夢境？”因為軟榻距離門口很近，所以牧唯只是動了動大腿，就将自己懶洋洋地挪到了另一扇紙門的旁邊，歪着腦袋看向手握紙扇，坐得有些端正的大陰陽師。
“對于你來說可能是一個夢境，但是對我們來說卻是真實存在的世界。”麻倉葉王以手點地，然後側身看向牧唯，“在你的世界裏，如何稱呼這一塊土地，或者說這一個國家。”
“日本？”牧唯打量了一下麻倉葉王的穿着，再加上上一次他曾經介紹過自己的名字，他應該沒有搞錯地點才對，“Japanese？”
“是嗎？那麽這個世界，對于你和你身邊的人而言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歷史了。”麻倉葉王手持紙扇在地板上畫了兩個點，然後将兩點相連，“中間的時間差可能是八百年，九百年，甚至是一千年都有可能……”
“你怎麽知道？”牧唯有些不理解，難道對方能夠從地名的變化猜測出自己所在的時代？這個陰陽師該不會連英文都聽得懂吧？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對于牧唯的疑惑，麻倉葉王笑而不語，反而岔開話題，問道：“也許你會願意和我這個古人聊聊，比如說你在那個世界的家人，比如說你在那個世界的朋友。”
“我……沒有家人。”牧唯沉默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開口了，三條紅色的狐貍尾巴和狐貍耳朵都無力地耷拉着。
雖然看似平常地在學校裏待了一周的時間，但是牧唯如今怎麽說也是一個十六歲的學生，突然面對穿越，突然離開熟悉的世界……就算想要找一個傾訴的對象，也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情。而麻倉葉王，一個出現在夢中的神秘陰陽師，一個知道自己來自于另一個世界的傾聽者，顯然就成了傾訴的完美對象。
“不過，我應該算是有了朋友！”想到之前海藤瞬擋在自己面前的舉動，想到特地為自己拿來鑰匙的齊木楠雄，牧唯的臉上露出了極為真誠的笑容，“無論發生了什麽，生活中也總是會出現一些好事。也許我所遇到的好事，就是值得相交的朋友，還有能夠在夢裏遇到麻倉先生您吧！”
麻倉先生……
“你可以叫我葉王。”麻倉葉王糾正了一下牧唯對自己的稱呼，然後露出了在外人看來可能格外驚悚的溫和笑容，“海藤瞬和齊木楠雄嗎？是怎樣的人呢？”
也許是因為牧唯已經打開了話匣子，所以牧唯的雙眼中透露出不一般的神采，就算身體有些無力，當還是笑着說：“海藤那個家夥啊，明明膽子小的很，但擁有着與之相反的正義感，見不得任何人陷入困境。說實話，每次看到那個孩子自稱正義使者被欺負的時候，總有一種想要出手保護他的沖動。”
“還有齊木，他可是真正的超能力者，雖然我還不知道他到底擁有多少超能力，但是他給人的感覺很神秘，就好像無所不能一樣。”牧唯說着，就對麻倉葉王這個古代人解釋了一下什麽叫做超能力，什麽叫做瞬間移動，不過這位大陰陽師只是靜靜聽着，不驚訝也不質疑，“最重要的是，齊木他看起來很冷淡的樣子，當應該是傳說中的外冷內熱，如果不是他給了我一個可以好好睡覺的地方，我可能沒有辦法夢見你。”
“這麽說，就要好好感謝那一位了。”麻倉葉王敲了敲扇子，順便将海藤瞬和齊木楠雄這兩個牧唯念叨了很久的名字記在了心裏。
“不過，也有一些麻煩的事情。”牧唯嘆了口氣，就說起了之前在街上差一點殺了那三個不良混混的事情，“那三個人在這個時代，可能就是街上游走的小流氓，雖然嘴上說的話不好聽，但确實沒有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只是那個時候的我就好像完全無法控制這份力量一樣，如果不是齊木出手的話……”
“如果只是想要控制力量的話，我有一個辦法。”在牧唯瞬間發亮的期待眼神中，麻倉葉王從狩衣寬大的袖子裏拿出一個竹冊，雖然作為陰陽師他已經習慣用昂貴的紙張畫符，但是重要的東西還是記錄在竹冊上更為保險一些，“這是一份契約，如果你我訂下這份特殊的契約，那麽你就可以在契約的力量之下控制自己的力量。”
“真的嗎？”牧唯有一些心動，但還是對于是否簽下契約猶豫不決。畢竟說起契約的話，很容易讓人想到賣身契之類的。
“放心吧，這一份契約只是加強了我和你之間的聯系，并不會對彼此行動的自由增加任何的束縛。”麻倉葉王笑得越來越溫和，“如果猶豫的話，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再做決定也不遲。只是在此期間……”
“我簽！”也不知道為什麽，牧唯就是覺得眼前這個陰陽師不會欺騙自己。就好像是從心底的某一處莫名出現的信任感一樣。不過在簽訂契約之前，牧唯還是努力看了一下竹冊上的字，雖然竹冊上的字秀美飄逸，但是因為文體的關系牧唯反而覺得有些生澀難懂，只能隐約看出來這份契約确實只是增加了兩個人之間的聯系而已。
還有契約最上面的幾個大字，似乎不是日文，也不是牧唯懂得的任何一種文字。嗯……也許是陰陽師才看得懂的東西吧。
然後下一秒，一支毛筆就被遞到了牧唯的面前。
牧唯：“……”雖然覺得對方值得信任，但是這種莫名的迫切感是怎麽回事？
再次想了想自己當初無法控制力量的無力感，牧唯咬了咬牙在竹冊上簽下了字，簡單的名字在竹冊上落下，黑色的墨跡中瞬間閃過一道金色的光芒，然後牧唯的名字就在竹冊上深深刻下，而麻倉葉王的名字就在牧唯兩個字的左側。
不知道為什麽，兩個名字的書寫風格，似乎有着略微的相似感。
木已成舟，牧唯自然不會繼續細想，反而有一種輕松下來之後更加無力的感覺，就連自己的身體也開始漸漸變得透明起來。就好像牧唯第一次從夢境離開的時候一樣。
“好像……時間到了。”牧唯有些遺憾地說了一句，然後就從麻倉葉王的眼前漸漸消失。空蕩蕩的走廊裏，就留下了一枚新的琉璃珠，晶瑩而圓潤，卻讓人看不透珠身內藏着什麽。
麻倉葉王拿着手中的竹冊看了許久，然後突然露出了一個得逞的笑容，擡頭對庭院的一角說道——
“騰蛇，将這份婚書快速送去貴船神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