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凍醒

柏樹四季常青,即使在寒冷的冬天,樹上的綠葉還是不少,阻了不少月光,在兩人身上留下斑駁的倩影,在這幽靜的樹林裏,添了幾分神秘。

“我不屬于這裏,更不屬于皇宮。”舒錦芸的聲音很輕,聽上去很是落寞。

可就是這麽一句輕飄飄的話,卻在程奕信的心裏重重地撞了一下,雙眼微斂,他苦澀地開口:“對不起。”

他的道歉一下子讓舒錦芸清醒不少,自己剛才差點掉馬。萬一讓他發現自己不是舒錦芸,照他對舒錦芸的緊張程度,肯定不會放過自己,囚禁那是最輕的了,萬一是嚴刑拷打什麽的,自己可怎麽受得了?

風拂過樹葉,破碎的影子在程奕信的臉上晃了晃,照亮了他的眼。隐約的,舒錦芸仿佛瞧見了他眼中氤氲的水汽,心中泛起一陣心疼,不知是這具身體多年來的本能,還是她自己的真情實感。

“這不關你的事,”她解釋道,“就算沒有你,我的境遇也不會好很多。”

“至少你不會陷入這些爾虞我詐之中。”程奕信望着前頭,眼神空洞,負疚感充斥着他的心,他不敢去看舒錦芸。

舒錦芸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是一株野草,在光禿禿的地面上甚是顯眼,在寒風中堅韌地搖擺着身子。

她盯着那顆孤草道:“宅鬥不一定比宮鬥簡單,稍有不慎,同樣是萬劫不複。”

程奕信困惑地側過頭。如果他沒記錯,舒錦芸幼時喪母,她的父親就一直沒續弦,即便是膝下無子,就她一個女兒。對她可謂是千般寵溺,連一直不招收女學子的太學,也在她父親的威逼利誘下,破格收了她。她在家中應該是備受寵愛的,怎麽?她的家中有什麽不為人知的事?

似乎讀懂程奕信心中的迷惑,舒錦芸緩緩道:“其實我的父親喜歡的不是我的母親。”

每當她回憶起這個世界的父親--舒續實時,腦子出現的第一個人不是他,而是一個畫中的女人,笑容溫婉,不知姓名。再細想,才是舒續,他正含情脈脈地望着那幅畫,那眼神與望着自己時的不同,與望着母親時的也不同,她從未再見過父親這樣望着別人。

直到長大後,她遇見了程奕信,才恍然大悟,那是望着愛人的眼神,而她的父母都從未有那樣的眼神看過對方,其中緣由,她不敢問。她人生中挨得第一頓打,只是因為不小心撞掉了那副畫。

“……”程奕信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他的父親也不喜歡他的母親,或者他的父親從沒有長久地喜歡過一個人吧?

程奕信将舒錦芸側擁入了懷,把下巴輕放在了她的頭頂。她是在害怕嗎?害怕被抛棄?程奕信眼中的疼惜更重了,無比溫柔地安慰道:“朕會一直一直喜歡你的。”

靠着他的肩膀,舒錦芸仿佛找到了依靠,慢慢地阖上了眼,說:“人生路還那麽長,誰又能确定呢?單就這幾年,你寵幸的妃子也不少,難免有看上的。”說到最後,她有了些小情緒,即使她知道自己沒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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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只是去借床睡,糊弄一下內侍罷了。”程奕信解釋道,心底卻有一絲甜意湧上。他的手也沒停着,幫舒錦芸整理着鋪散在地面上披風。

“哼,”舒錦芸輕哼,“也不知道映兒她怎麽樣了,她武功這麽高,應該會沒事吧?”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像是呓語般。

程奕信緊了緊她披風的領口,動作輕柔,生怕弄醒了她,“嗯,睡吧,明天就能見到她了。”

見懷中人再沒聲響,程奕信挺直的背漸漸洩了力,靠在樹幹上,單腿委屈,找了一個較為舒适的位置,擁着舒錦芸,也合上了眼,畢竟他這一天受的累可不比舒錦芸少。

舒錦芸是被凍醒的,冬天的夜晚不是一般的冷,更何況是在沒有覆身之物的野外,深夜的溫度不是常人能抵抗的。

她的手早已被凍得麻木,動彈不得。當她艱難地睜開了眼,卻發現周圍是漆黑一片。她有些慌了,掙紮着想要站起來,發現雙腿也是沒了知覺。慌亂之中,她感受到了頭頂的壓力,好像是有什麽東西蓋着了。

她擡起僵硬的手,費了好些力,才扯下頭上的異物。借着微弱的晨光,她看見了覆在自己身上的不屬于自己的披風,邊緣處的向日葵與自己的相疊,一時間分不清到底哪件是她自己的了。

如果程奕信把他的給了自己,那他呢?舒錦芸急急轉頭,但動作仍是有些遲緩。

只見程奕信的身上已經結了一層淡淡的霜,特別是在眉毛和睫毛處,已經挂了冰霜子,雪白雪白的。

“皇上?”她輕輕地喚了一聲,但無人應答,她加大了音量,聲音有些沙啞,“皇上!”旁邊的人仍是悄無聲息。

她慌了,奈何身體遲鈍,只能用胳膊肘一下一下地撞擊着程奕信,“程奕信!程奕信!你醒醒!別睡!”她帶着哭腔一遍遍地喊着名字,眼眶早已泛紅,可這寒冷的空氣,硬生生地将她的眼淚憋了回去。

終于,程奕信出了聲,“怎麽了?”他凍得可不比舒錦芸輕,但在醒來的一瞬間便清醒了神思,警惕地看着四周,問,“來人了?”

“還好,你醒了。”舒錦芸無力地垂下了手,打在了剛才滑落在她腿上的披風,她終是想起了要事,趕忙道:“你快把披風披上吧!”

“不用了,你蓋着。”發現周圍并沒有別人的時候,程奕信放下了懸着的心,下意識伸手想要幫舒錦芸重新蓋上,可被她阻止了。

舒錦芸攔下了他的手,“我蓋我的就好,你別凍着了。”

“你體寒,先蓋上。”程奕信堅持道。

“你怎麽知道我體寒?”舒錦芸随口一問,抓着他的手卻沒有放開。

聞言,程奕信的臉色微微一變,轉瞬又恢複正常,“你是朕的皇後,你的一切朕都知曉。”

舒錦芸想想廣安宮裏的綠浮,覺得他說得并不是沒有道理,便不再深思下去,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披風,她提議道:“要不我們一起蓋吧,反正也夠大。”

程奕信對此是求之不得,自是點頭答應了。

披風上繡着的龍與鳳栩栩如生,在晨曦中像是鍍了一層金光,似乎也帶有了神秘的力量。而在披風裏,他将舒錦芸摟得更緊了。

舒錦芸回抱着程奕信的腰,為了防止再睡着,她輕輕道:“你給我講故事吧!”

“你要聽什麽?”程奕信望着她的臉,眼神清澈溫柔。

舒錦芸想了一會兒,說:“随便什麽都行,比如,你的過去,你的現在,你的未來。”這其中的暧昧,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好,”程奕信輕笑一聲,“你是想了解朕的一切?”

“嗯。”舒錦芸不假思索。

“朕是母後的唯一的兒子,卻不是父皇唯一的兒子。小時候,母後還不是皇後的時候,對朕不甚關心,朕是由奶娘一手帶大的。她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有一次……”

第一次聽程奕信講這麽多話,舒錦芸卻是意外地适應,他輕輕地講着,她靜靜地聽着,整個天地都陪他們等着,等天亮,等希望。

“嘚嘚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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