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揍竊據山河者 十五

城外阻攔援軍一戰, 突顯了黎白的戰力。

周敖以為是劉效這個屬下的攻擊方式妥當,卻沒想到, 實際情況與他所想的相差甚大。

劉效:“大将軍, 這個是對方的兵器,比我們的精良許多。”

地上是一堆斷了的刀劍長·槍等, 斷口平齊,位置各不相同。

周敖接過來看了看,他眯了眯眼:“确實好很多, 我們的怕是要卷口。”

劉效點頭:“對, 砍對方兵器十下, 我們的刀就廢了。對方砍我們一下,我們的刀也就廢了。”

周敖皺眉:“元英睿是哪裏來的武器?”

劉效:“年前便聽說, 武威軍多了一批格外鋒利的兵器, 是新方法造出來的,淬煉的精鋼, 比所有軍造營的兵器都要好。”

他低頭看看地上的東西,說道:“想必就是這些了。”

周敖驀地想起來:“神兵利器?!去年年宴上,元英睿曾獻了一柄吹毛斷發的利劍!”

二人在為這兵器揪心, 那邊,處理好其他事情的元瑾瑜大踏步走了過來。

“舅舅!今日一戰!居然如此順利!”他大笑着,格外暢快。

掀開簾子進來,卻發現這裏的氣氛并不松快,元瑾瑜詫異:“怎麽了?”

周敖将手裏的斷劍給他瞧,指出來:“元英睿那邊, 居然有能分發到兩萬人手裏的神兵利器。殿下,我們的兵器,不及他們的一半厲害啊!”

元瑾瑜:“什麽?!”

他趕忙接過,細細看去。雖然對這方面不算是精通,但多年的學習之下,這點差距還是能看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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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效将自己的佩劍解下,遞給了元瑾瑜,說道:“殿下,屬下的劍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也就是說,普通士兵的兵器更差。

在元瑾瑜對比兩者差異的時候,劉效跟周敖對視了一眼,得到了對方的首肯之後,他跟元瑾瑜禀報黎白的事情。

“另外,還有一件事。百人小隊追擊敵軍,不慎誤入圈套,直面兩千餘人。黎白……黎公子突然出現,殺敵兩千,救下了這些人。”

劉效說這話的時候,眼裏都是迷茫。他在聽到這消息時候震驚到思緒都沒了,反複确認了十多次。

還找了在場的那一百多人,一一詢問,直到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了這唯一的答案,劉效才滿腦袋問號地接受了這消息。

但他還是不解。

來這裏找周敖之前,他是對于戰場上敵軍的兵器在某一時刻齊齊斷裂這一件事情,感到納悶的。

但正因為這神奇的場景,對戰的雙方詫異之下,勤王軍迅速把握時機,占據優勢,端了對方。

這本是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大事,但跟黎白的豐功偉績比起來,就沒那麽引人注目了。

元瑾瑜:“兩千人?!”

戰場厮殺,拼的不是你武功有多高,而是多方面綜合的因素。

強弩之下,一層層士兵鋪上來,交替輪換,能耗死一個傳說中的武林高手。

殺百人,已經算是不世出的良才了。

一把劍,一個人,戰場上殺了兩千餘人……

元瑾瑜的瞳孔在震顫。

“黎白……還是人嗎……”他呢喃出聲。

周敖的喉嚨酸澀,他現今也不知道要怎麽去看待黎白了。

如果說,元瑾瑜只是震驚。那麽周敖聽聞這消息,就是晴天霹靂。

“沒人能做到這樣的程度,”周敖說道,“殿下,他若是早就有這樣的水準,之前……如果對你有異心,怕是不好掌控。”

元瑾瑜:“他是跟着長安過來的,舅舅,你說,長安知不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這個停頓就很有靈性了。

周敖反複詢問:“你确定,黎白當真一人斬殺了兩千人?”

劉效沉聲道:“在場的所有人,我都一一詢問過了,此話不假。”

而且黎白沒有聯同一百餘人來編造這樣一個謊言的理由,這實在太過荒唐,除了話本裏,沒人會有這樣的心思。

旁人當初對元瑾瑜天命之說有多驚詫,對那些神跡有多不信,他們此時就有多迷茫。

元瑾瑜:“兵器的事情再議,先把黎白請來,不,我直接去找他!”

他決定了,不管黎白到底是怎樣的人,只要對方是在自己陣營裏的,那就是自己的人。

世人所求,不過功名利祿,他元瑾瑜都給得起。

·

一傳十,十傳百,百傳萬人。

和成文一起幸存下來的有一百多人,在劉效詢問之時,黎白的所作所為就已經被人傳出去了。“我可能是瞎了,我看見一個人殺了兩千人。”

“我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死了,不然怎麽會看見一個書生那把劍砍了上千個人呢?”

“我剛才是不是跟将軍面對面說話了啊?天啊,火長都沒的待遇,我居然遇到了?肯定是夢,不對,我肯定是剛才死在那山谷裏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好像看見白無常沒拿勾魂索,是拿了一把劍去逮鬼魂的哦,我得回頭給茶樓說書人托個夢,他講的話本太假了!”

一火為十人,火長管他這一個小小的隊伍。

成文揪着他的火長,正在哭嚎:“嗚嗚嗚火長我是不是死了啊?我們是不是輸了啊?”

這一嗓子聲音太大,路過的人都一巴掌拍他腦袋上:“成娃子你鬧什麽呢!贏了贏了贏了!鳳嶺拿下了!哎我說你們這些阻擊援軍的人,怎麽都這麽傻啊?”

“對啊!你們這百來個人咋都沒魂兒了似的?”

“還有那邊的呢,都蹲着看地上那破刀,不是我說,你們這也太不愛惜了。怎麽能讓自己的刀斷成兩截呢?瞧,後悔了吧?”

一群人分為三撥:見過黎白身手的成文等百餘人恍如失魂,另外面臨援軍兵器同一時刻齊齊斷裂的人抓耳撓腮,攻城勝利的喜氣洋洋。

對比格外鮮明。

·

元瑾瑜穿過了這樣混亂的長長道路,來到了黎白所住的地方。

深呼吸,下意識地整理儀容,元瑾瑜以格外鄭重的心情,走了進去。

然後看見紀越手裏拿着一把弓,不知道在做什麽。

掃視了這小小的地方,元瑾瑜問道:“黎先生呢?”

紀越:“跑了。”

元瑾瑜:“……”他沉默了。

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結果。

紀越輕笑:“殿下找黎白何事?阻擊援軍嗎?”

元瑾瑜見他這般問,也不瞞着了,大方點頭:“對,正是此事。”

紀越開始扯謊:“黎白家傳絕學,又天資過人,一生中殺伐之氣過重,我本以為是他胡說,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說着說着,紀越還嘆了口氣:“初初得知此事,我也很是詫異。這樣的能力,可與傳世名将比肩了。”

元瑾瑜心想,何止是傳世名将,能稱得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紀越:“他……不願摻和此事,也沒有建功立業的想法。殿下可能無法将他收歸麾下了。”

元瑾瑜上前一步,急促道:“我可以給他所有!”

紀越後退一步,嘆了口氣,他躬身行禮:“殿下,黎白已經離開了。”

元瑾瑜:“什麽?!”

他過于驚訝,不自覺地轉身看了眼後面的周敖。

紀越繼續說道:“今日之戰,他損傷頗重,跟我道別之後,就離去了。”

“你怎麽能讓他離開呢?!”元瑾瑜急道,說出口才發現這話不太對,又找補了一句,“他既然受傷了,就當留下休養,我這裏藥草醫術大夫都有,能給他最好的……”

紀越:“殿下,慧極必傷,黎白有此能力,又怎會沒有限制呢?”

元瑾瑜蹙眉:“你這是何意?”

紀越:“唉——他在這裏的時間本就不多,這一次能跟着我到處亂跑,其實也是……”

話,不需要多說,留白愈多,聽者想的就越多。

元瑾瑜果然被帶偏了思維,他睜大眼睛,顫聲道:“你是說,他……”活不久嗎?

紀越沉痛點頭:“是的。”在這裏确實待不久,我報完仇,他或許就要離開了。

雞同鴨講,兩個方向,結論倒是沒什麽大的差別。

興奮的情緒剛上頭,就被潑了一瓢冷水。元瑾瑜來此的路上,還在想着以後要怎麽發揮黎白的用處,才能為自己贏來最大的好處。

一會兒覺得應該讓他帶兵,說不定這一下就勢如破竹直接攻到了京城;

一會兒又想着黎白說不定不通兵法,那可以讓他做沖鋒,一人斬殺兩千餘人,單這恐怖實力,就能讓敵軍聞風喪膽;

一會兒又想到自己當上皇帝了以後,必定是要派黎白到邊境之地,替他開疆拓土。

一通想法下來,元瑾瑜只當自己已經成為了統一大陸的霸主。

至于黎白是否會拒絕,那不在他的思考範圍之內。

他要做的,就是讓黎白答應。

然而,一切的美好暢想在現實裏,都撲了個空。

若是見不到人也就算了,這到了地方,怎麽就聽到紀越說黎白活不長久呢?

“你莫不是在诓騙于我吧?”元瑾瑜皺眉,狐疑道。

紀越趕忙否認:“小人怎敢。”

想想也是,沒這樣詛咒人去死的。元瑾瑜再看了眼紀越,對方臉上的表情很是真摯。

長安……也不像是個會撒謊的人。

“可他到底是哪家的人?”元瑾瑜不甘,“事畢後,我親自上門道謝。”

這意思很明顯,他要去堵人。就算黎白不行,能出這樣卓絕之才的世家,又能差到哪裏去呢?

想到這裏,元瑾瑜心裏隐隐有些疑惑,不曾聽聞有如此驚才絕世之人啊?

紀越歉意告罪:“小人不知。”

元瑾瑜:“長安!你當知道,我對黎白絕無惡意!他在際州軍這些日子以來,我可曾有絲毫對不起你二人的地方?”

紀越:“不曾,但是殿下,小人确實不知黎白是哪家出身。”

若我說是蓬萊洲,你信麽?又不會生出其他的想法嗎?

紀越臉上是愧疚自責,心思卻格外堅定。不論元瑾瑜怎麽說、怎麽想,他都不會把黎白的事情吐露分毫。

元瑾瑜滿懷希望而來,怒氣沖沖離去。

一路上,來的時候什麽樣子,離開的時候還是什麽樣子。

依舊是那三撥人,依舊是那三類言語,驢頭不對馬嘴,互相不理解。

紀越走了出來,看着元瑾瑜帶人離去的背影,微微笑了起來。

成文在地上盤腿坐着,正使勁兒掐自己的胳膊,他身上已經有了好多個青紫印記了。

“奇怪哦,怎麽不疼呢?”他低着頭自言自語,“我是不是真的死了啊?不然怎麽會不疼呢?”

紀越聞言,低頭看去。

唔,見過許多次的人,一個很單純的孩子。還跟黎白的關系不錯。

紀越勾了勾嘴角,轉身進去了。

·

元英睿派來的援軍攜帶的那些兵器,給了元瑾瑜和周敖一個提醒,讓他們不再似之前那般托大。

好在這東西也不是說有就能有的,裝備那兩萬人,可能已經盡了元英睿的全力。

這一路上,消息都是好的。

但元瑾瑜心裏還是悶悶不樂。

黎白沒有出面,兵器的來源查不到,只要一想到這兩件事情,就很讓人惱怒。

偏偏紀越又是一個可造之材,在這段時間裏屢建功勳,戰場殺敵也毫不手軟。

便是元瑾瑜因為黎白的事情對他頗有微詞,也不得不承認,這人實在是棟梁。

周敖顧不上探究元瑾瑜的心思,他正在準備最後一戰——京城之戰。

這是他們能否勝利的關鍵,也是成王敗寇的最終決戰。

“我們已經快到京城了,殿下,這些時日,來投效的人不少,一路上支援的世家大族也很多。”

周敖握緊了手,他遙望着京城的方向:“再過兩日,就能到地方了。探查的人傳信回來,元英睿調了十萬兵馬守城。”

他嘆息:“京城防衛最是嚴密,城牆高築,不好拿下。”

元瑾瑜站在周敖身側,他沒這個舅舅高大威猛,身板顯得單薄了許多。但這半年多來的殺伐征戰,于他而言,也是別樣的感受。

“最後一戰,”元瑾瑜微微擡頭,看着璀璨星空,“我必勝!”

沒有失敗的選項,一定要贏。

他看向周敖,與對方相視一笑:“一定要贏!”

數十萬将士,數百萬人的性命,都在他身上背着。

元瑾瑜感受着這重量,沒有覺得是負累,反而充滿了信心。

所有人都在幫我,連老天都在我這邊,我怎麽能輸呢?

·

逆賊将要兵臨城下,元英睿反倒不似之前暴怒。

他靜靜地坐在那裏,胳膊架在扶手看,盯着面前這弓·弩,沉默不語。

屋子裏的人都被他遣走了,靜悄悄的。

屋外值班守衛的人,連一絲聲音都不敢發出。

天氣寒冷,火爐裏燃燒的炭火輕輕地爆了一聲“噼啪”,轉而寂靜。

元英睿勾起嘴角,神情詭異,他輕輕拿起弓·弩,細細摩挲。

“我等着你來,這皇位,我得不到,你也別想坐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

紀越在擦劍,他擦了很久,油燈靜靜燃燒,豆點光亮,照耀了一室。

這劍染了很多血,他身上也灑落過很多人的血,衣服上的血跡洗都洗不幹淨。

“我心裏,也全是血。”他低語。

全是紀家四人的血。

劍收于鞘,紀越看着那反射的光芒落下。劍鞘冰冷,手上的繭子已經換了位置,不再是拿筆時候的模樣。

他從文人,變做了武夫。

可是很開心,見慣了生死,經歷了無數危險,他終于走到了這裏。

紀越擡起頭,看着那一抹燃燒的火焰,微微地笑了起來。

“我來了,紀茹雪,元英睿。”

我來拿你們的命了。

·

元瑾瑜的勤王軍到達京城之後,安營紮寨,休養生息。

待體力充沛之後,方會宣戰。

元英睿那邊的人本打算趁着他們趕路到此的勞累時刻去偷襲,卻沒想到,這些人早兩天就已經開始輪班慢趕,并未消耗多少力氣。

哪怕是最該人困馬乏的黎明之前,他們都動作迅速,反倒把來此偷襲的人給圍了起來。

紀越收了劍,看着被捆綁起來的人,吩咐将他們找地方綁好。

他睡眠少,一天睡兩個時辰就足以精神奕奕了,早就醒來。

考慮到會有人趁夜色來此,勤王軍安排好了人,就等着他們呢。沒想到還真的有。

紀越掂了掂繳上來的刀,這個跟他們當初在鳳嶺外遇到的援軍所配發的,是一樣的。

“元英睿可真有錢。”他感嘆。

這東西的出産量極少,耗費極高,當時那兩萬人能有這樣的兵器,應是抱着把勤王軍埋在鳳嶺的念頭才去的。

卻沒料到黎白的存在。

兵器厲害,盔甲堅韌,若是有這樣齊全的裝備,開疆拓土都夠了。

紀越想起來黎白給他的花,笑了笑。

成文路過看見了,憨憨道:“将軍抓了賊人,這般喜悅啊!我也喜悅!”

他現今是在紀越手下,腦子不靈敏,性子倒是好。

紀越溫和道:“是啊,我也喜悅。”

黎白從未斷過跟他的聯絡,時不時地都會來他面前轉一圈。平日裏就到處溜達,據說沉迷話本,現今已經開始自己捉刀了。

因為他看完喜歡的,找不到人繼續寫。

三個時辰前黎白才剛來找過紀越,送了他一束花,插在一個素淨的青白瓶子裏。

那時,紀越詫異問他:“這是什麽?”

說話的時候還不忘接過去,淺黃色的小花,紮成一束倒也好看。

黎白:“去青山看了看,墳前長出了不少,我摘來給你。”

紀越的手頓了一下。

青山,埋他家人的地方。

手上的動作愈發溫柔,紀越輕輕地摸了摸花朵,眼睛彎了彎,他道:“謝謝你。”

黎白:“嗯。”

·

紀茹雪不顧宦官和女使的阻攔,一路闖了進來。

元英睿将自己關在殿內,誰都不見。

“他打到城下了!”紀茹雪推開門,快步走到元英睿面前,“你關在這裏有什麽用?攻進城來,我們敗了會有什麽樣的後果,你知道嗎?”

後面是一堆面上為難的下人,擁在一團,在門口擠着不敢進來。

元英睿不曾給他們一絲眼神,于是左看看右看看,一個個低着頭恭敬退下了。

門不敢進去關,便只能大開着,離得近的人全都撤出了這處宮外,以避免聽見帝後二人的談話。

紀茹雪不再是盛裝,衣服裝扮都是簡單模樣,臉上一片焦急之色。

元英睿懶懶道:“急什麽?”

紀茹雪:“元瑾瑜到城下了!京城被圍了!這裏不過是十萬人,他有四十萬!越打越多,全天下的人都站在他那邊了嗎?”

聲音逐漸加大,心裏格外不安的紀茹雪忍不住邁上臺子,到了元英睿側邊。

“你不要這樣,我們實在不行就逃吧?啊?”她質問的語氣變成了哀求。

元英睿扭頭看她,驀地笑了起來:“逃?你讓我逃?”

紀茹雪知道這人驕傲,可她心裏太過惶恐,總覺得這一次要敗。

而且,元瑾瑜能一路打到京城,這已經說明了問題。

“我……”

元英睿揮開了她:“我不可能逃,這天下是我的,皇位是我的,我就在這裏。”

紀茹雪跺腳:“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元英睿看了眼弓·弩:“我會讓元瑾瑜死在陣前,呵,他死了,我看周敖還能怎麽辦。”

紀茹雪随着他的目光,視線落在了那黑色的弓·弩上。

“可……”她想說,對方繼續攻城,哀兵必勝,進來後扶持其他皇室子弟,周敖照樣是大功臣。

元英睿嘴角的笑容愈發陰冷,他看向紀茹雪,凝視着她。

他輕聲問:“你怕什麽呢?難道你舍得,從這皇後的位子上,掉落到塵埃泥土裏嗎?”

紀茹雪未出口的話淹沒在唇齒間。

元英睿見狀,笑意加深:“是啊,你不願意,你當我就願意嗎?”

他一字一頓地跟紀茹雪說道:“這不是皇位之争,這是一死一活的争鬥。紀茹雪,我要活,元瑾瑜就一定要死。” 他攥着紀茹雪的手腕,力氣越來越大,直到對方輕呼出聲。

·

是日天晴。

紀越留心看了一下,春天到了,花草冒頭,樹發新芽。

寒冷天氣裏,這是生機的樣子。

勒馬停駐,紀越遙遙地望着那灰黑色城牆,斑點大的小人,一個個伫立在那兒。

微微眯眼,紀越從中間找起,試圖尋覓元英睿的蹤影。

他一定會來,這是所有人的認知。

就像是元瑾瑜站在旗幟之下,遙遠,但醒目。

所有人都知道,元瑾瑜在那面黑色的大旗下面。

城門罵戰,鼓聲激昂,四方城門都有內外對峙之勢。

沒有內力,無人能将聲音傳播到對方去。元瑾瑜希望能再次出現神跡,可惜,沒有。

唯有鼓聲,在這一片肅殺氛圍內響起。

紀越找到了元英睿,他一動不動地站着,過了好一陣子,右手擡了起來,其上是一架弓·弩。

不是很大,也不小,通體黝黑,箭矢奇特。

沒人能料到,紀越會在這麽遠的距離外看到元英睿的動作。就連元英睿也從未想過。

他看到了地面上的巨大旗幟,瞧見了那戰車。

元瑾瑜穿着一身銀色盔甲,手裏握着長·槍,站在那裏。

元英睿擡起了手,擡起了那把弓·弩。耗費良匠近一整年的功夫,自京城事變之前,他培養勢力的時候,就已經在做這把弓·弩了。

“永別了,”元英睿勾起唇角,瞄準了元瑾瑜,“我的弟弟。”

他信心滿滿,臉上有了笑意。

“嗖——”這箭離他遠去,射向它該到的地方。

元英睿等着他幻想中的場景出現,他已經看到了地上那數萬人震驚慌亂的樣子。

“邦——邦——”

兩箭連發,元瑾瑜大軍裏射出來了兩個箭,一支打在黑箭箭身,一支打在箭頭,前後不過瞬息。

元英睿瞪大了眼睛:“什麽?!”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那半空中一聲“嘭——”炸響了煙霧,随後有三支箭矢落在了地上。

城牆外的空地上,此處無人。

元英睿目眦欲裂:“什麽人!?”

有屬下在一側禀報:“聽聞敵軍內有一神箭手。”

“這麽遠的距離他胳膊是鐵鑄的嗎?!”元英睿猛地轉身揪住了這人的衣領,“這力道速度是常人能有的嗎?!”

屬下脖子仰着,直面元英睿的怒氣,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元英睿狠狠地松了手,直把這人推得摔在了地上。

“呵,一次可以,有本事你繼續。”

他還有兩支箭。

·

紀越還有十支箭,黎白後來又給了他的。

這一幕讓雙方的人都有些慌亂,和不解。

元瑾瑜看着那箭朝自己而來,但是距離不過一半,就被這邊射出去的兩支給打了下來。

他知道,這是紀越做的。在整個勤王軍內,紀越的箭術堪稱第一。

元英睿射出第二支箭的時候,紀越已經搭好了弓,只等着對方。

将餘下兩支一一打亂,紀越凝神望去,城牆上那人已經氣急敗壞了。

“我見到你的這一刻起,你所有的計劃,都将不複存在。”紀越低聲說道。

他抽了唯一的一支白色羽箭,這是黎白另外做的,不知道用了什麽材料,觸手冰涼。

涼到心裏發顫。

紀越拉滿了弓,箭尖對準元英睿。

一次呼吸之後,他強硬地錯了一點位置,瞄準了元英睿的肩膀。

他還不能死,紀越按捺下自己瘋狂的恨意,讓自己穩下來。

他還不能死,紀越這樣告訴自己。

他要去我紀家墳前磕頭,他要死在那裏。

而不是這裏。

紀越松了手,“嗖——”破空聲響起,這枚特殊的箭帶着不一樣的威力,飛速向元英睿而去。

但我要收一點利息。

紀越看到元英睿的右肩被這白色的箭矢貫穿,鮮血噴了出來,傷口隐隐結了白冰,又轉瞬消失不見。

城牆上有人喊着“護駕”“太醫”“來人啊”……一時間忙亂起來。

沒人想過,紀越的射程能到這樣可怕的距離。

元瑾瑜心驚之際又是慶幸,好在他是自己這裏的。

還是元英睿推到自己這裏的。他嘲諷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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