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西葫蘆鍋貼

第二天正好是周日, 昨夜下了點雨,小區郁郁蔥蔥的草叢裏散發出濕潤的泥土清香,初升的太陽光芒明亮而柔軟,在草葉間的水珠上折射出微小的彩虹。

莫之寒照例晨跑,嗅着這難得清新的空氣,心情十分舒暢。他想,大概可以趁着上午空閑的時間, 和小北帶着小豆包一起去玩,畢竟還要在一起住挺長一段時間,老是背着一個小朋友的怨念, 實在有些一言難盡。

他跑完步回到家時,向北正在做早餐,小廚師的心情比天氣還要明媚,一邊哼着“今天我要嫁給你”, 一邊做西葫蘆鍋貼,鍋貼在平底鍋裏煎得兩面金黃, 嘶嘶的油花跳着舞,微微的焦香直往鼻子裏鑽。

莫之寒靠在吧臺上望着向北的背影,他雙手很随意地交叉着,閑适而慵懶地享受着這夏日清晨溫馨安逸的時光。

向北在陽光中轉頭看他, 笑得眼眉彎彎,他指了指旁邊冒着熱氣的電飯鍋:“我還熬了八寶粥,馬上好了,很快就開飯。”

莫之寒微笑點頭:“我去叫小豆包。今天上午正好沒事, 我們可以去看個電影,暑期檔,有幾部不錯的兒童片。”

他走到向北卧室門口,發現門是虛掩着的,按說這時間孩子應該還在睡覺,而向北怕貓跑出來,一般出來都會關好門的。

對于細節格外關注的莫先生有些詫異,他輕輕推開門,窗簾已經大開,室內光線明亮,莫之寒的視線掃了一圈,陽臺上也沒放過,結果孩子和貓都沒看見。

與此同時,他聽見隔壁自己房間裏,有些不尋常的動靜。

莫之寒心裏隐約有些不好的預感,他大步回到自己房間,一開門就見小豆包正往他床底下鑽,地毯上和床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潑濺的水跡,白紗簾底部被撓得絲絲縷縷,淺灰色的床單皺成一團,枕頭掉在地上,這房間唯一的亮色,那陪伴他多年的叮當貓也沒能幸免于難,大頭朝下,可憐兮兮地栽倒在角落裏。

莫之寒眉心緊蹙,走過去撿起玩偶,他的手控制不住地發抖,藍胖子臉上被撓的左一道右一道,肚子上多了一個洞,舊棉花露出一個角。

這時,小豆包終于費盡力氣從床底下拖出了一只濕淋淋,驚吓過度的貓,湯圓貼伏在地上警惕地左右張望,大睜着一雙惶恐的眼睛,尖利的爪子緊緊摳着地毯,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發現自己仍處于一個陌生環境當中,湯圓發出一聲無助的“喵嗚”,從小豆包腳邊飛速掠過,如同一道虛影,瞬間漂移出了房間。

小豆包站起身,眨巴着眼睛看了看莫之寒,莫之寒的臉色相當陰沉,周身氣壓極低,仿若雪山壓頂。

小豆包似乎有些害怕,他退到門邊,小聲嘟囔道:“我給貓洗澡,它跑出來了……”

莫之寒沒看他,冷冷地說:“出去。”

小豆包吐了吐舌頭,縮着腦袋溜出了門。

向北剛把早餐端上桌,轉頭撞上小豆包,小豆包抱着他的大腿,仰着臉忽閃着大眼睛看他:“爸爸,你最愛我對不對?我們回家好不好?”

向北剛才聽到些動靜,還沒來得及去看,現在看見這小孩大早上抱大腿撒嬌,就覺得一定沒好事,他摸了摸小豆包的頭發,蹙眉問:“怎麽了?”

小豆包沒回答,眼神往莫之寒那方向沒着沒落地飄了飄,向北心一緊,把他抱到椅子上,自己去了卧室門口。

莫之寒背對着向北,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好像一座沉默的冰雕,陽光把屋子裏的一片慘不忍睹照得清楚而耀眼,向北的目光被燙了似的,猛地收了回來,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什麽都不用問了,看一眼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向北靠在牆上,仰頭看着天花板,大房子裏突然安靜下來,他好像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寒哥心裏一定很不舒服,向北知道,那麽愛幹淨愛清靜的一個人,連一根白頭發都忍不了的人。他又給莫之寒添麻煩了,好像自從相遇,他就一直在給對方添麻煩,一直都是莫之寒在幫助他,他什麽都沒有為寒哥做過,卻總是讓他失望。

天花板上有一塊斑駁的光點,不知道是哪個鏡面反射了陽光留下的,向北盯着那塊耀眼的光斑,忽然發現一只黑色的小蟲正緩緩從陰影地帶爬到光明之中,小蟲子艱難地移動,它最終會穿過光斑,從一片陰影爬到另一片陰影。

向北移開視線,他想自己終究是與莫之寒格格不入的,他們的短暫相處也不過是陰差陽錯之下,小蟲子碰到了太陽光,穿過一片時光,留下一段回憶,然後各自散開。

向北帶着小豆包回房間,把這熊孩子拎到自己面前問清事情原委。小豆包告訴他,是湯圓的毛上沾了黏糊糊的糖,他給湯圓沖澡的時候,不小心把貓放出來了。

向北盯着小豆包的眼睛:“真的?”

小豆包見爸爸神情少見的嚴肅,大概也覺得自己造成的後果嚴重,他怯生生地說:“真的。”

向北又問他:“貓跑到莫叔叔房間裏,你怎麽不叫我?”

這回小豆包不說話了,用手摳着衣角,黑亮的眼眸四處亂轉。

向北嘆了一口氣,現在後果已經造成了,比起追究小豆包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更重要的是徹底杜絕這類糟心事再次發生的可能性。他簡單收拾了行李,推着小豆包,拿着車鑰匙和房子鑰匙再次回到莫之寒門前。莫之寒依然維持着之前的姿勢,向北朝裏面走了兩步,看見莫之寒低頭盯着放在大腿上的叮當貓出神。

“寒哥……”向北站在莫之寒面前,強迫自己開口,“我們來跟你道歉。”他把小豆包往莫之寒面前推了一步,小豆包很不情願地絞着雙手,小聲說:“莫叔叔,對不起。”說完,他也不敢看毫無觸動的莫之寒,一溜煙跑出了門。

向北繼續說:“我剛才想了想,我和孩子住在你這裏,确實不方便。梅姐的擔心是有道理的,而且小豆包又太調皮……不管是對你的公衆形象還是私人生活,我們住在你家只會給你帶來不好的影響,所以我想……”

莫之寒擡起頭,他的眼圈微微泛紅,目光中凝聚着向北沒見過的,似乎是從回憶深處帶出來的憤怒和哀傷。

向北被這目光打得不知所措,他惶惑地錯開視線,逼自己把話說完:“我想先帶着小豆包搬出去,你也要去訓練基地了,我在自己家裏也可以給你做飯送過去的。”

莫之寒沉默片刻,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鎖住向北的眼神,冷聲說:“想走就走吧。我不攔你。車鑰匙和房子鑰匙不用着急給我。”

向北沒期望莫之寒會挽留他,即便莫之寒挽留他,他也必須走,可陡然聽見這句話,心還是猛地絞緊在一起,像被電-擊了一樣,疼得他渾身發抖。

“那……”過了好半天,向北終于咽下喉頭的酸澀,說:“我先幫你把屋子打掃一下吧?這個叮當貓我馬上買個新的。”

莫之寒淡淡地說:“不必了。我叫了鐘點工來打掃。至于這個,”他把那只可憐的布偶扔到了一邊,“你買不到的。說到底也不值什麽,算了。”

向北“哦”了一聲,他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莫之寒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他只好悻悻地退出門去,關門的剎那,對莫之寒說:“早餐還在桌上,粥是溫的。”

沒等到回應,向北輕輕關上門,回到自己房間,拖着行李,拎着貓,帶着小豆包,下了樓,好像一切都和來的時候沒兩樣,除了心情。來的時候,他為能和男神同住一個屋檐下而滿心歡喜,走的時候,留給男神的全是失望,而自己滿心歡喜變成滿心失落,希望都如同煙花炸上了天,好看只是一瞬間的事,最後地上剩下的,都是零落的紙屑和碎片。

向北沒開莫之寒那輛寶馬,他打車回到了原先的住處,當初沒退房子,現在倒省事了。一路上,向北情緒低落,而小豆包卻為終于可以回家了而興奮不已,他一直搖晃着向北的胳膊,問他中午吃什麽。

小孩跟他說了幾次想回家,向北都沒往心裏去,今天這樣的局面,他怪不得別人,是他一開始被突如其來的驚喜沖昏了頭腦,想的不夠周全。

“你想吃什麽?”向北胡思亂想,心不在焉地問。

“啊!”小豆包咯咯笑了起來,“爸爸,你終于問我想吃什麽了,在莫叔叔家,你一直都只問他想吃什麽。”

“那是因為莫叔叔給錢讓我做飯……”向北無力地解釋了一句,說到一半又覺得現在解釋什麽都沒用,他對莫之寒的關注在意出自真心而非雇傭關系,這是事實,這個事實導致他分給小豆包的關注在意自然而然的少了,這也是事實。

向北想現在老房子裏住幾天,新房子可以慢慢找,他放下行李,把積了一層灰的房子細細打掃過,小豆包已經迫不及待地沖出去,找他的小夥伴們玩了。

向北疲憊地癱倒在床上,望着一束陽光中緩緩飄落的灰塵,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場荒誕的夢,明明昨晚莫之寒還在直播時來幫他站臺,他們還在一起吃核桃看電視,可今天只用了一早上他們之間的關系就退回了原地。他和莫之寒好像一直是這樣,走一步又退兩步,向北想不明白問題在哪裏,或許根本就是他想的太多,單方面的自作多情,才會覺得對方做的事情都有些特殊意義。其實莫之寒從未變過,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琢磨不透,他永遠不能走近,也無法碰觸的男人。

向北嘆了口氣,拿過手機,他從網上買了一個同款的叮當貓,想着明天去訓練基地的時候,就還給莫之寒。

剛想放下手機,袁坤又發來了信息,說開淘寶店的事情準備的差不多了,要找個時間跟他彙報。

向北打起精神,回複說好,畢竟只是從莫之寒家裏搬了回來,又不是天塌下來了,該幹什麽還得繼續幹什麽。

第二天,向北帶着精心準備的便當和叮當貓,來到莫之寒的訓練場地,訓練還沒結束,向北先找到了王小聰。

王小聰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半人高的叮當貓,詫異道:“小北,你帶個這東西幹什麽?”

向北頹廢地說:“小豆包和湯圓把寒哥之前那只弄壞了,我買一個賠給他。一會兒我見到他,再跟他說一次對不起。”

王小聰頓時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又痛心疾首:“我去!我說為什麽今天一整天寒哥冷着一張臉,脾氣那麽差,像個機器人一樣打沙包,根本停不下來。你知道嗎?那個叮當貓是莫夫人留給他的遺物,他一直帶在身邊,都快20年了。”

向北錯愕地睜大了眼睛,眼裏的光漸漸熄滅了,他默默把便當盒塞到王小聰手裏,抱着自己買的那只叮當貓,走出了訓練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