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17

沈韶竹自從有了取血的念頭, 便開始日夜琢磨這事, 取的要是胳膊上,腿上的血也沒什麽, 可這心頭血……

刀下幾分能活?往心口哪裏才算真正的心頭血,只怕稍有偏差也危險的很。

可他想救雲清寒,想一生一世待在他身邊, 聽他唱戲,吃他煮的粥, 跟他賞月賞月賞春景, 天氣好時出莊放風筝, 天氣不好時一同偎在床上打盹。他若喜靜就種竹烹茶, 他若愛熱鬧就游歷四方,把繁華看盡。

所以……雲清寒怎麽能死,怎麽能留自己一個人。

他從前不懂, 覺得除自己之外的人都是輕賤的, 沒有把他們的生死看在眼裏。殺母親時染在手上的血雖比熱油還要燙,可那也沒什麽,不過像紮進深水中,悶着最後一口氣偷生。

偷生也是生。

可雲清寒說帶他回家,說讓他別害怕, 說殺人不對。

他從那水裏把自己打撈上來。若他死了, 自己又要被抛進去, 也許抛的比從前還深, 也許深到連偷生也沒辦法。

世人說情字傷人, 他倒覺得,只要能從那水裏出來,雲清寒怎麽戳他,怎麽讓他痛都沒關系,因為那人一笑他便歡喜,歡喜到什麽地步呢?

好比蠻荒之處突然出現一程繁華,春雨夏涼秋風冬暖。

……

葉徙發現沈韶竹最近的狀态很危險啊,感覺分分鐘就能剖腹……不對,剖小心心給他做藥引。他一邊覺得這孩子有點兒傻,一邊又大受感動,還從來沒有人願意為他死呢!這待遇算至尊vip了吧。

說起來葉徙還是挺同情沈韶竹的,十幾歲就父母雙亡,自己也是死裏逃生,雖說認識他那會兒就變态了點兒,現在更是變本加厲,但心理陰影這種東西畢竟很玄,誰知道這小子有沒有偷偷蹲在狗洞旁邊哭過。

系統:“為什麽是狗洞?”

“因為我總覺得他當年是鑽狗洞才能從沈家跑出去的!”葉徙摸着下巴,一副洞察秋毫的樣子。

“……我還覺得你是從精神病院的栅欄上跳出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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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辣雞系統。

葉徙正忙着跟系統擡杠,

珞瑜揪着沈韶竹從門口進來,二人似乎又産生了龃龉……準确來說應該是,珞瑜似乎又去找茬了……

這傻姑娘,都二十一歲了,還不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

“沈韶竹,你給我進來?”

“放開!”沈韶竹被她拽着,臉上已有了不悅之色,又怕自己手重,拉扯之間傷了她,害雲清寒生氣,故而隐忍不發。

雲清寒正倚在窗邊軟榻上看窗外天色,

聽見他們争執,趕緊喊了一聲“珞瑜!”

珞瑜聞聲,下意識把沈韶竹松開,可又怕他跑了,不放心的走在了他後面,催促他快進去。

沈韶竹瞥她一眼,擡腳進了屋子。

“哥哥,你可知他今日幹了什麽好事?”珞瑜跟着沈韶竹進來,開口就要告他的狀。

沈韶竹不等她說,自己先坦白:“我把莊中布置了一番,讓人去廣發喜帖了,三日後你我成婚。”

???

成婚!

沈爺,你認真的嗎?

“沈韶竹,你……”雲清寒聞此消息,從榻上坐起來,才準備訓斥他,突然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許下的承諾,覺得有些理虧,語氣也強硬不起來了,好似嗔怪一般道:“你……你怎麽這樣沖動。”

說完自己也覺察出其中不對,想着珞瑜也在,自己這語氣倒要讓妹妹笑話了,臉上便閃過一絲懊惱。

“哥哥,他這人倒是真不要臉的。”

珞瑜剜他一眼,氣憤道。

沈韶竹看他臉紅,心情大好,也不管珞瑜嘲諷,湊着他坐下,很是和氣的說:“這哪裏算沖動,你明明一早答應我的。”

我……我還能毀約嗎?

“沈韶竹,這事不合常理的。”

沈韶竹本來嘴角還噙着笑,聽他又開始猶豫,想到從前為他殺人,他卻毀約的事,臉色馬上不好了,也不管珞瑜還站在旁邊,握住他的手腕就拉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句說道:“只要你信守承諾,我便不怕不合常理。”

“你我都是男子,怎麽能成婚!”

“怎麽不能,我心悅你便跟你在一起,旁人說什麽只當放屁!”

“我……我不願意。”雲清寒心中雖覺過意不去,又不願意兩個人都被世人唾罵,沈韶竹要在江湖行事,他雖不懂其中的門道,但也知道娶一個男妻是怎樣大的笑柄,他把頭一偏,虛弱地抗拒道。

“……你又騙我!”沈韶竹本來已提前知會了師父,說明日去請教如何取心頭之血,可如今心頭之人三番兩次诓騙,他不能說不生日。

沈韶竹慢慢收手,更緊的握住雲清寒的胳膊,雲清寒也因自己不守承諾愧疚,手腕雖痛的像快斷掉了,嘴上卻不吭一聲。

“你放開哥哥,都捏疼他了!”珞瑜一瞧,着急了,上前就要掰開沈韶竹握着哥哥的那只手。

“捏疼了又怎麽樣,他不痛便不知道……我的厲害。”

其實沈韶竹想說:他不痛便不知道我有多痛!可總要逞強,不能讓自己以外的人察覺到自己為這兒女情長傷神斷腸。

“沈韶竹!”珞瑜見哥哥強忍着痛,頭上已經有了冷汗,她沖着沈韶竹高喊一聲,見他還是沒有反應,終于一口朝着他手上咬了過去。

這是珞瑜第二次咬他,仿佛記憶重疊,又回到雲家陋室,珞瑜端着的熱湯剛撒在雲清寒手上,他差點問出:“你痛不痛。”可到底憋在了嗓子眼,然後推開珞瑜,松了雲清寒的手腕。

“雲清寒,這一次我說了才算,你若不願意……我便先殺了雲珞瑜出氣!”沈韶竹不知道自己怎麽對雲清寒說這樣的話。

珞瑜眼睛一瞪,就要罵他,雲清寒伸手拉住了她,微微嘆一口氣,才說:“韶竹,你這般執着,莫非還是孩子心性嗎?”

“你不必多說,明日我去尋人來為你解毒,你等着三日後嫁我就好。”

咱們兩個都不能死,熱熱鬧鬧一起過日子。

一說解毒,雲清寒心裏竟咯噔一下,皺眉道:“你當真不要命嗎?那方法不過是瞎說的,怎麽聽了就信!”

“我這命……願給誰是我自己說了算。”沈韶竹冷漠道。

“你……你何必如此。”

“雲清寒!你真的不明白嗎?”怎麽能說我何必如此。

“你……別取血,我與你成親。”雲清寒略一猶豫竟說道。

“哥哥!”

“雲清寒!”

珞瑜和沈韶竹同時出聲,皆是驚訝。

雲清寒知道沈韶竹心意,畢竟願為一人而死該是深情,這情他既然償不了,怎麽還能讓沈韶竹傷心。

沈韶竹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話。雲清一擡眼,看見自長大後再見面就鮮少展露脆弱的沈韶竹眼眶竟有些泛紅了。

沈韶竹點了點頭,轉身就走,像是怕被雲清寒看出自己神色異常。

“哥哥,你當真要……”

珞瑜看他出去,不敢相信的問雲清寒。

“珞瑜,我沒幾日好活的,何必害他丢性命。”

“哥哥說得是什麽話,什麽叫沒幾日好活,再說這話,我以後都不理你!”珞瑜聽他這話,心裏難過,一抹眼淚,“這毒到底是怎麽有的?”

他能說什麽,說自己和沈韶竹的荒唐事?

“珞瑜別哭,哥哥沒事的。”

怎麽會沒事,哥哥若是去了,她該怎麽辦?

……

雖然答應雲清寒不再提取血之事,可沈韶竹第二天還是偷偷去找師傅了,說是師傅,其實二人也沒有多少師徒情義,那人當年不過是看他父親面子才收他,卻一貫痛恨他心狠手辣,此次願意傳授取血之法,說來也是奇怪。

他一路策馬,終于到了師傅門下,那人站在門口似乎等待多時了,見他來了,也不招呼,自顧自轉身進去了,沈韶竹跟着他一路去了書房,剛進門,師傅把桌上刻意放着的一把短刀收入懷中毫無波瀾地說道:“我跟你同去,為你取血。”

沈韶竹也難得尊敬他一回,抱拳作揖道:“多謝師傅。”

沒想到兩個人回了風淩山莊,那人一見雲清寒,突然運輕功往他背後一閃,轉眼間便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做什麽。”不設防備的沈韶竹一聲呵斥就要上前。

“沈韶竹,最好站着別動,他這脖子纖細,輕輕一扭就斷的。”那人十分平靜,語氣間不像要殺人,倒像勸解頑童似得。

“你要什麽?”雲清寒無辜,那人只怕還有所求。

“你這裏沒什麽稀奇,只有《淩雲決》還值得瞧一瞧。”

“放開他,劍譜給你拿走。”沈韶竹看雲清寒被掐住脖子動彈不得,心裏殺意彌漫,嘴上說時卻還冷靜。

“哪有這麽容易,你先說這個人要活的還是死的。”

沈韶竹拳頭握緊才發現自己手心居然出汗了。

“自然是活的。”

“若是活的,我不止要劍譜,還要你命。”

雲清寒聽見這話,有些着急,廢了好大的力氣,才說了三個字“不可以!”

那人聽他說話,手上就是施力,雲清寒悶哼一聲,因為窒息,臉都漲紅了。

“……你放開他,随便如何都行!”

雲清寒臉上的焦急也有些藏不住了。

“那快讓人把劍譜拿來,我先瞧瞧。”

沈韶竹後退幾步,眼睛始終盯着雲清寒,然後看那人再沒有別的動作了,才把牆中暗格打開,取出了劍譜。

“看來是當真心悅這人,連傳家劍譜都藏在他房中。”那人說完一點頭,卻不去接沈韶竹手裏的劍譜,又問“若我要你即刻自刎,你能做到嗎?”

沈韶竹不說話,抽出了手裏的劍支在自己頸間,說道:“你我都是江湖中人,希望能信守承諾,放過他。”

那人聽了這話,突然一笑,說道“看來你當真是心悅他,如此我便放心了。”說完抽出懷裏的短刀就往雲清寒心口捅,沈韶竹睜大眼睛看着雲清寒衣服上開始往外淌血,他什麽都顧不上了,把劍一扔,接住那人推過來的已經癱軟的雲清寒。

“雲清寒,你沒事兒的,沒事兒的。別害怕,別害怕……”他摸到了雲清寒胸前的熱血,像碰到烈火,想猛得把手收回來,可還是控制住自己的顫抖,緊緊捂住了雲清寒的傷口。

“韶竹,你是個好孩子……日後要好好活着啊!”雲清寒好像随時都會死,他疼得痙攣,還不忘說“以前是我常常跟你說別怕,今天還想再說一次,韶竹,別怕……”

沈韶竹想沖着外面喊人,可喉嚨像被卡住了,只能自言自語一樣不停地說“雲清寒,你別怕,別怕!”倒不像安慰他,只是讓自己安心,可怎麽安心,這個人要是死了,良辰好景便成虛設,自己怎麽辦啊……

雲清寒努力沖他一笑,笑容裏都是釋懷,“韶竹,我記得的,韶顏稚齒的韶,竹苞松茂的竹……這……這是個好名字!你日後要聽話些……不能……不能……”

“雲清寒!雲清寒!”沈韶竹感覺雲清寒的身體漸漸失去了支撐,軟軟的向後倒去,他心中像撕裂了一般,卻哭不出來,也沒有多餘的話能說。

“阿音別怕,我唱曲給你聽。”

“我不是阿音,我叫沈韶竹,你不許忘了……”

沈韶竹耳邊一陣水磨腔調“原來姹紫嫣紅……”

他恍恍惚惚記得這曲出自《牡丹亭》,寫這本子的人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情不知所起……

哪裏不知,雲清寒說帶他回家的,他自然知道為何愛他。

沈韶竹只以為現在是做夢,想再叫一聲雲清寒,張嘴卻吐出一口血,然後撲倒在雲清寒身上,暈死過去。

一直站在一旁的那人突然一拍掌,開心到“這便成了,心頭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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