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追光5
看到精靈在岸上哭的一抽一抽的, 舒衍寧像個面對胡鬧兒童的小家長一樣無奈的抿了抿嘴唇, 然後從船上跳下來，回到兔先生身邊, 輕柔的摸了摸他耷拉着的長耳朵, 安慰道:“我們一起走, 不會丢下你的。”
“那你為什麽只拉她一個人的手！”精靈委屈控訴完把毛爪子伸過去, 一副等着舒衍寧拉他才走的模樣。
舒衍寧很自然的拉住面前的毛爪子, 帶着他上了船，沒有再說多餘的話。
感覺小臭孩兒對我好冷淡啊，居然都沒發現我為了他, 把爪子上的毛變得多麽的蓬松細軟, 還把長指甲都藏起來了。
他果然不喜歡我了, 都怪那個醜死人的小女孩！
精靈忘了，舒衍寧一向是不善言辭的，他現在滿腦子只剩下舒衍寧對着那個女孩兒露出的笑容,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所以在舒衍寧劃起小船的時候坐在他們背後抽抽搭搭又掉眼淚了。
兔先生難過的摸了摸胸前的口袋, 想掏出一塊糖來安慰自己, 結果翻騰了半天, 口袋還是空空的, 什麽都沒有。
之前都是小精靈自己造夢, 不管夢境有多大的漏洞, 他永遠不會忘了給自己裝一口袋糖, 結果被拉到舒衍寧的夢裏來，舒衍寧壓根沒想到他在夢裏也要吃糖。
嘤……小臭孩兒果然是真的不喜歡我了，在他的夢裏居然一塊糖都不給我準備，我以後再也不對他好了，不等他回家，不陪他吃晚飯，不幫他輔導功課！
下定決心的小精靈把爪子從口袋裏伸出來，狠狠拍了拍大腿洩憤，可這一下又拍疼了自己，他哎呦了一聲，趕緊去揉腿。
聽到聲音，在船頭奮力劃船的兩個孩子一齊轉過來看他。
“看什麽看！不許你們看！”精靈覺得有些丢臉，眼睛一瞪，蠻橫的命令道。
舒衍寧習慣了他這樣，沒有說話又轉回了頭，那個女孩子卻敏銳的發現這只兔先生眼睛紅的更厲害了，她放下船槳，也跟他一起坐在了船尾。
“兔子，你叫什麽名字啊？”女孩托着下巴，很溫柔的問道。
大膽！居然敢叫我兔子，我才不是兔子，等我一會兒趁舒衍寧不注意就把你變成豬！
精靈不客氣的回問:“你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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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我叫寧寧。”小女孩一點兒都不在意兔子的惡劣态度，還是微笑着回答他。
寧寧！
她居然說她叫寧寧，舒衍寧的寧，啊啊啊！要氣死了。小臭孩兒怎麽能這樣，做夢夢到漂亮小姑娘也就算了，還把自己的名字都送給她一半。
寧寧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她寬容一笑，解釋道:“不是我拿了他的名字哦，是我把名字留給了他，因為我知道，有一天我要離開他的。”
啥？名字留給了他？
葉徙從精靈角色中出來，仔細打量了小女孩半天，心裏生出一種想法。
這個女孩兒難道是舒衍寧的媽媽？
兔子先生聽她說把名字留給了舒衍寧，停頓了半天，瞥了前面的舒衍寧一眼，像怕被他聽到似得，很小聲問道:“你為什麽要離開他？”
“我為什麽要離開他呢？”女孩居然也是困惑，“這是他的夢，他不知道答案，我沒有辦法告訴你的。”
“那……你還愛他嗎？”兔先生忍不住又問。
“這也是他不知道的答案……”寧寧臉上露出悲傷的神色，她眼睛裏藏着說不出的東西，像是要哭了，可卻沒有眼淚，她看着舒衍寧的背影，“他一想到我，心裏就在哭的，我聽見了。”
兔先生跟着她的目光望向舒衍寧，那個孩子距離變成一個有寬厚肩膀，溫柔手掌的大人還要很久，可是他現在就不快樂。他在最無憂無慮的年紀裏安靜的生長着，這樣的安靜不是平和，不是充滿安全感的安靜，而是一種妥協的，一種知道哭鬧都沒用的安靜。就像現在，在夢裏他也是一個人坐在船頭，默默承受着所有風雨。
“那你為什麽不帶他走呢？”精靈心裏難過，他把頭一轉，面對着女孩質問道。
寧寧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你在現實世界遇見我了，一定要替舒衍寧把他的困惑都問出來。”
也許是因為自己變成了舒衍寧的守護精靈，也許是因為新程序在作祟，葉徙心裏真的很心疼這個孩子，他想到自己七八歲時的狀态，再對比舒衍寧，更是想把這孩子抱到懷裏說一聲“小臭孩兒，開心點兒，以後我會陪着你的。”
可是他不能，舒衍寧童年結束後，自己就要走的。
“兔子先生，小衍是個好孩子。”寧寧說完這句話，把頭轉向了另一邊，看着沒有邊際的的大海“這片海我跟他來過很多次了，我們走不出去的。”
所以這個夢舒衍寧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精靈正要再問問寧寧，這個夢什麽時候會結束，船突然搖晃了幾下，海浪迎頭打來。
寧寧十分平靜地說:“他來了！”
誰來了？
葉徙一臉懵逼。
船頭上的舒衍寧站起來，挺着胸膛毫不畏懼的樣子。
不一會兒海浪翻的更高了，把葉徙拍打的站立不穩，他臉上都是水，兔子毛又濕又重。船在海裏颠簸起伏，好像馬上就要翻了，葉徙趕緊握住寧寧的手保持平衡，他們兩個人小心翼翼的蹲下，抓住船沿才避免的掉下去，混亂間他想把船頭的舒衍寧叫過來，一張嘴又是一口海水。
舒衍寧也站不穩，幾次搖搖晃晃都差點兒掉在海裏，可他還是執意站着，像個勇敢的小戰士。
過了一會兒，海浪像一堵牆一樣擋在了他們的小船前面，從海裏出來一個渾身裹滿了鹽巴還是雪的怪物，那怪物初出來時像個白色小山，可身上堆着的東西在海水的拍打下越來越少，馬上就要露出人形，但一瞬間又變成白色小山，他就這樣不斷的循環着，始終不能讓人看清長相。
那怪物嘴裏發出很奇怪的吼聲，精靈聽了半天才發現他是在哭，可這哭聲沒有讓人同情，反而想捂住耳朵，趕快跑遠。
“別走，都別走，留下來陪着我！”怪物說話了，像是懇求又像是命令。
寧寧站起來，走到船頭，仰着頭說:“讓我們走，我們不能陪你。”
舒衍寧拉住她的手，也堅定的拒絕了他。
那怪物一聽，頓時發狂，嚎叫着撲過來，還躲在船尾的精靈一看，心裏急壞了，站起來就要撲過去，一往前撲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變回了精靈模樣，背後一雙翅膀帶着他飛到怪物面前。
我會不會一下就被捏死啊？
“小精靈！”舒衍寧着急伸手要把他抓回來，可精靈飛的太高，他竟然沒抓住。
怪物看到精靈，停下哭聲，打量了他半天，突然笑起來，笑聲裏都是惡毒的嘲諷。
“你這個小東西，是想救他們嗎？”怪物問道。
被稱為小東西的精靈怒了，用魔法甩出一根長長的繩子，把怪物捆了個結實。
哼！我在夢裏可是會魔法的，讓你嘗一嘗嘲笑我的下場。
精靈得意的一抱胳膊，轉身去看舒衍寧，他以為舒衍寧這回要誇獎他了，結果看見兩個小孩滿是驚恐的表情。
幹什麽？我救了你們，你們還這種表情！
精靈才要問他們，背後被困住的怪物居然伸出一只手，一只人的手，把他抓住了。然後精靈就被拽進了怪物的白色包裹物中，看到怪物的真面目時，精靈睜大眼睛，很是驚訝。
這個怪物，不，這個人是——舒衍寧的爸爸。
他抓住精靈惡狠狠的說:“他們都不能走，尤其是舒衍寧！”
這話裏有一種篤定，有一種他知道自己是掌控者的優越感。
精靈本來有些害怕，可聽到舒潛提起舒衍寧的這種語氣，他忘記了害怕，學着舒衍寧剛才站在船頭無所畏懼的樣子，勇敢的反駁道:“他會長大，等他長大了，一定走的遠遠的，讓你再也不能傷害他！”
“你說什麽！他走不了，永遠走不了！”舒潛被激怒了，抓着他的那只手開始用力，精靈撲騰着，想掰開他的手，可一切都是徒勞，不知道為什麽精靈的魔法有些使不出來了，按理說在孩子的夢裏，精靈是可以做修改的，可他被舒潛牢牢抓在手裏，掙紮了半天，終于沒有力氣了，小腦袋軟軟的耷拉下來，像要死了似得。
“放開他！”舒衍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精靈努力睜開眼睛，看見小男孩也像長了翅膀似得漂浮在半空中，他舉着胳膊，手腕上好像帶着什麽東西，精靈仔細一看，居然是巴斯光年的激光槍，看來舒衍寧還記得之前自己帶他去的玩具世界。
“小衍，我是爸爸，你不會沖爸爸開槍的，對嗎？”舒潛看到舒衍寧手腕上的激光槍，突然眉毛一擰，頗為傷心的對着他說。
舒潛相貌本來極好的，後來是江郎才盡了，自己折磨自己才變得一副落魄模樣，這時候他他沖着舒衍寧裝可憐，看起來真的讓人有些不忍心。
舒衍寧果然猶豫了，慢慢把手放了下去，可就在他猶豫的時候，舒潛把小精靈朝着舒衍寧扔過去，然後沖到船上，把站在船頭的寧寧一巴掌打倒在地上，揪住小姑娘的衣領失控問道:“你為什麽要走，啊！為什麽？”
寧寧一聲哭喊，能把人的心撕碎。
舒衍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閉上眼睛叫了一聲，瘋狂的撥動起了按鈕，可他好像不是在打舒潛，而是在打自己，整個人痛苦的顫抖着，雖然這是夢，可舒衍寧不知道，他心裏或許一早就渴望自己能夠勇敢的對抗父親，可是他怎麽能朝着爸爸開槍，爸爸會疼吧，會死嗎？
他停下的時候，慢慢從半空中落到船上，不敢睜開眼睛看面前現在成了什麽樣子。
舒潛消失了，精靈扇動翅膀，落到寧寧身邊，寧寧沒有被舒衍寧打到，可整個人也開始變成透明，她對着精靈溫柔一笑，說悄悄話一樣告訴他“這是小衍第一次這麽勇敢。”
精靈扭頭去看舒衍寧，這孩子無助的閉着眼睛站在那裏，好像……哭了。
“小精靈，拜托你，替我陪在他身邊。”寧寧也哭了，這時候她一點都不像舒衍寧夢裏的創造出來的人，而是像舒衍寧真正的媽媽，她摸了摸小精靈的頭，極為不舍的說。
然後她也消失了。
突然風平浪靜，整個海上只有精靈和舒衍寧兩個人，他們的船正自己往一個方向緩緩前進着，舒衍寧沒有聽到寧寧最後的那句話，他還站在那裏，成為這茫茫大海中的一個靜物。
精靈飛到他面前，用兩只小手接住了他的一顆眼淚，然後第一次沒有撒嬌，沒有蠻橫，而是非常認真的保證道:“小臭孩兒，他們都走了也沒關系的，就算這片海沒有盡頭，我也會一直陪着你。”
……
舒衍寧從夢中醒來時，心裏還承載着巨大的失落感，可是小精靈最後那句話他記住了，這個夢他做過無數次，這是唯一一次有人願意陪他漂泊在海上。
這時候舒衍寧雖然還小，可他知道，精靈說的是一個承諾。
他睜開眼睛，看到縮在自己胸前睡着的的小精靈揉了揉眼睛也醒了過來，他忍不住對着精靈露出一個睡意缱绻的笑容。
那個笑容是孩子明媚的笑容，可又不止是這樣，小精靈睜着朦胧的睡眼，感覺有什麽東西向他聚攏過來。
是舒衍寧的快樂，他的夢不美，沒有精靈制造的缤紛色彩，可是醒來聞到精靈身上的糖果甜味，突然就覺得沒有從前那麽難過了。
“小臭孩兒，我今天想吃甜甜的冰激淩。”精靈湊過去蹭了蹭舒衍寧的臉，撒嬌道。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