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朱傘深巷無故人(1)
“青瓦長憶舊時雨,朱傘深巷無故人。”
熱鬧繁華的街道,小販們大汗淋漓仍是賣力地吆喝着,姑娘們挑挑撿撿滿目的琳琅,終于捧着心愛的發飾心滿意足地離去,笑語盈盈。這邊的大娘們掂量着手中的野菜,因着價錢讨價還價争得個面紅耳赤。
來來往往的,人間百态皆以得見。人生而為人,何來分什麽三六五等?
上至金殿君主,下至街角乞兒,誰逃得過生老病死?誰躲得過悲歡離合?莫笑貧,莫仇富,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各有各的慕羨。
就如,
多少閨怨女子羨她傾國傾城貌,一颦一笑又傾倒了多少英雄好漢?多少鄉野村婦慕她绫羅綢緞,舉手投足自有一番風情加妩媚。
可,又誰知?
她羨深閨女兒多天真,夢裏花園會情郎。她慕荊釵布裙有柴門,洗手羹湯等歸人。
卻,如何也是不能……
雷鳴悶聲聲地響,密密地雨點驅散了街市喧嘩嘈雜,人群四處散去,繁華僅剩了空蕩蕩。她眼裏帶着一絲的迷茫,四通八達的長街盡頭,何處才是她的歸處?
躲在不知誰家的屋檐下,一道來的小厮大包小包地抱着一堆的東西,眼珠子偷偷地看着傳言中的美人,心中祈盼這老天開眼,還是多下幾場大雨瓢潑。
美人換下素日裏的豔麗紅裳,一身清麗的湖水色羅裙,卸下金釵銀簪,斂去風月場中的妩媚,多了幾分小家碧玉的柔情。
夏雨向來急驟,頗有幾分江湖兒女的豪情。美人也不急不燥,只是靜靜伫立在街前,望着天空歸巢的燕子出神。
眼角不經意的一瞥,那銀發!那玄衣!
繡花鞋踏起的漣漪,濺起的水花點綴裙角,任秀發濡濕,不管不顧地沖入雨簾,後頭獨留那小厮的驚喊。
在悠長,悠長的雨巷,那個丁香一樣的結着愁怨的姑娘,環佩叮當。四處尋着,那故人的身影,這世間可真有不散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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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地像,怎麽可能?她親眼看着他們相擁入穴,他們的墳頭還有她親捧的一柸黃土。
難道是這幾日過于擔心先生,竟是出現了恍惚?可,明明是那麽地真切,那身影轉入的巷子,卻只剩了一地的積水無痕。
“怎麽了?”
後頭一道聲音響起,急急切切都是真情,竟是有些點點落在心田,隐隐有些的動容,回身含笑。
“你怎麽來了?”不答反問,柔柔軟軟撓人心尖,許是太久未見得她換下一身紅妝,還有些不适應,這樣的紫蘇才像是真的紫蘇。
想他當年,初見她時便是一身素衣,清雅不染一絲風塵,眼裏透着的頑強引他憐惜,總覺同是天涯淪落人,便也多了幾分的照顧。
他又何嘗不知她對秋月白的心思,她為了他人着紅妝,而他也開始換了一身的紅衣,沒有親友高堂,沒有鴛鴦繡枕,假裝她是他的新娘……
江湖人都說他狂,一身紅衣太過張揚。幽冥谷做的是殺人買賣,他雙手也早就染滿了鮮血,可是他清羽卻還是想擁她入懷。
解下外袍,摟過紫蘇的肩,用他的紅衣替她擋去風雨。眼裏含着的柔情脈脈,語氣說的尋常:“下雨了,來尋你回去。”
紫蘇的心下微動,她一直追尋那襲白衣,沒想卻也有人在等她回頭。原來,都是那麽傻的人啊!
柳葉眉蓉一笑開,萬般風情繞眉梢,燕語莺聲:“左右不過等雨停了就是,何須再多走一趟。”
清羽将她摟得更緊,低頭撥去她貼在額前的濕發,半嗔怪道:“如若不來,你指不定要跑哪去了?”
或許是太過暧昧,久經風月場的紫蘇耳尖都微微發紅,不自然地別開臉,淡淡地說:“我不過受先生所托,來采辦些女子的用品罷了。”
“是什麽人?竟要你親自來。”清羽也是有些訝異,是什麽女子,秋月白竟會如此重視。
紫蘇淡笑,其實她也不了解,只是先生開口需要她幫忙,她當然是欣然地接受。細細地沉吟了片刻,才道:“聽聞是陛下宮裏的錦瑟姑娘。”
“即是君乾的女人,如何又來宛丘?”清羽是江湖人,自然不懂廟堂上那一套,只是覺得不解。若是愛一個人,便是傾盡天下也要護着她,何必這番折騰?
紫蘇低頭含笑,也不言語,君王的愛豈是那般容易?這期間摻雜了多少黨派利益?又關乎多少黎明百姓的生死存亡?
更何況,一個毫無背景的女子獨得恩寵,又得忍受多少的妒忌暗箭。說實在,紫蘇倒真是有幾分地欽佩那名為錦瑟的女子。
清羽也不糾結于此,想不通的就不去想,他又不是秋月白,他可沒那麽多閑心去管那麽多閑事。走了幾步,又問道:“你方才跑到雨裏作甚?”
“我似乎見到了一個人……”紫蘇也是在想那個熟悉的身影,腦子也是一團的亂麻。
“誰?”清羽這下更是奇怪,紫蘇向來穩重,竟還有人能令她這般。
紫蘇擡眼看向清羽,微微蹙眉,有些的嚴肅和認真,緩緩地說:“我看到了谷主。”
清羽自然知道她說的谷主,是江水寒。是那個早赴黃泉的人了,還是他親手下的葬。也不暇思索,脫口而出:“怎麽可能?”
只是看紫蘇也不似玩笑,嘴角抽了抽,還是半句話也沒說,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
紫蘇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笑了笑又道:“興許是我看錯了。”
清羽點了點頭,也不再言語。
就這樣,她依偎着他,他摟着他,在雨中徐行……或許,有什麽開始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