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傅世安晨起喝了藥後,又睡了兩個鐘頭。等到旭日高升時轉醒,潘嬈又親自喂他吃了小米粥。

傅世安此刻靠坐床頭,背後墊了個軟軟的大引枕,面色紙白,衣裳半敞,柔弱無力,當真活脫脫一副病嬌美男圖。

他曾經受過的傷比這個嚴重的多的是,但從未如此柔弱矯情過。

他極為厭惡在別人面前展露出自己弱的一面,但眼前之人卻不一樣。就算不是眼下他需要靠柔弱博取同情挽留她,若能因為病重嬌弱而得她如此體貼關懷,便是讓他再受重一倍的傷,他也是心甘情願。

“你覺得好些了嗎?”喂完粥,潘嬈抽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嘴,一臉關切問。

“嬈娘不必擔心,我已經好很多了。”但話才說完,卻又拼命咳了起來。因用力過猛,臉都咳紅了。

潘嬈吓了一大跳。

“你別說話了。”一邊心急幫他撫背,一邊皺着眉頭說,“傷筋動骨百日,你這才一日,哪裏能好?三爺還是好好躺床上養病吧。”

潘嬈就覺得他是故意騙她,故而有些生氣。

傅世安極力表現成一個聽話的好孩子,她讓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正要聽她的話躺回去,卻聽外頭有人來禀說:“三爺,夫人,謝公子來探三爺的病了。”

丫鬟的話一落,整個內室靜了一會兒,兩個人一時誰也沒說話。

潘嬈顯然是沒主意的,她既已經決定留下不走,便是對不住謝二哥。既然是對不住,心中肯定有愧疚,故而不願相見。

何況,傅公子還在。

“謝公子?”傅世安裝着并不知道謝隽已在金陵城內的樣子,揚聲輕念了一句。

潘嬈沒瞞他,這才說:“是英國公府的謝二公子。”

傅世安“恍然”,點點頭,但之後,卻沒再說話。

他說話還好,不管說什麽,但凡她知道的,或者她做了決定的,她都會如實告訴他。可他不言語,她就慌了,因為他不言語,她就不知道他此刻心裏是怎麽想的。

從前不管潘嬈怎麽下不來臺,傅世安總會給她解圍,幫她兜話,不會叫她難堪。但這回,他卻是鐵了心不想再那麽好心。

潘嬈有些在意他對自己的看法,忙解釋說:“其實昨天的時候,他來過府上了。我……我知道他的心意,可我如今既嫁了三爺為妻,我只想好好過眼下的日子。”

傅世安眉眼一跳,立即就朝潘嬈望來。

顯然,潘嬈的這番話,并不在他意料之中。

“嬈娘此話當真?”他克制着問。

潘嬈鄭重點頭:“嗯。當真。”

傅世安忽然松臉笑了一下,緩緩擡起手,朝靜坐床邊的女子臉摸去。小心翼翼的試探着,生怕她下一刻會躲開,或者,會擡手打落他的手。

直到觸碰到那張臉,清楚感知到了指腹下如絲綢般的柔軟和細膩時,這才算真正松了口氣。

“好,我信嬈娘。”他說,“謝公子既來府上,便是客,該要熱情款待才是。”目光轉向一旁的丫鬟,“吩咐下去,讓大廚房備些好酒好菜,留謝公子府上用飯。”

“是。”

這個丫鬟才退出去,又有一個丫鬟走了進來,福身說:“三爺,大爺請着傅公子過來了。”

傅世安并不驚訝,只說:“快請進來。”

傅世安神色淡漠,輕松應對,潘嬈卻如臨大敵,眼睛都不敢往門口瞟一下。

她一時腦子有些懵,不知該站哪裏的好。但轉念一想,既是決定留下了,必然不能再讓謝二哥誤會。所以,很快,潘嬈便反應過來,挨着傅世安坐了去。

謝隽負手踏進來的時候,率先瞧見的,就是人家夫妻二人親昵依偎在一起的畫面。他不自覺便擰了下眉心,臉色更是沉了幾分。

見人進來了,潘嬈這才起身,以女主人的身份禮貌相迎。

一邊招呼人坐,一邊則吩咐丫鬟備茶。

但她到底不算老練,內心的惶恐不安,哪怕她極力遮掩了,卻也在臉上顯露了出來。謝隽只擡眸看了她一眼,俨然已猜到了她這麽做,不過是故意的。

面上松了松,這才回身朝床上的人看去。目光淡掃,看不出情緒。

傅世安和謝隽沉默對峙,誰也沒開口先說話。倒是傅世榮,知道了內情後,顯得有幾分局促。他覺得就這樣對峙着不說話也不是事,只能先開了口。

“三弟,這位謝公子是京中英國公府的二公子。知你負傷,特來探望的。”

傅世安這才淡笑着朝謝隽望去,沖謝隽禮貌性點頭,而後說:“方才嬈娘已經告訴我了。嬈娘還說,從前謝公子對她多有照拂,對潘家亦是。在這裏,我先謝過謝公子。”

聞聲,謝隽側首朝潘嬈看去一眼。

潘嬈躲開他的目光,只看着床上的傅世安。只是此刻心事諸多,心緒複雜,雖是望着人,但心思卻也不在他身上。

謝隽道:“該是我謝傅公子才是。我也是趕到了松陽後才知道的,原來傅公子曾救嬈妹于水火。”謝隽不繞彎子,直入正題,他嚴肅冷厲,十分認真,“我與嬈妹早有婚約在身,如今我既尋來,還望傅公子成全。”

傅世安沉默了一瞬,然後開始劇烈的咳。

這回咳得,比之前任何一回都要嚴重。潘嬈有些害怕,忙挨着坐過去,還如之前一樣,一邊幫他撫背順氣,一邊着急說:“這才好不易稍微好了點的。”

傅世安急喘之餘,努力字句清晰對她說:“嬈娘不必擔心,我無礙。”

但話音才落,卻又是一陣猛烈的咳。

潘嬈終于轉身看向了一旁的謝隽,她态度比之前任何時刻都要堅決。

“謝二哥,對不起,我想留下來。我不能走,我也不想走。”

謝隽負在腰後的手,一點點緊緊捏攥成拳。斧削般矜貴的臉上,神色莫名複雜,而那雙眼睛裏,更多是悲傷、失望。

有些話他想單獨和她說,此刻不方便。所以,稍稍調節了心情後,謝隽道:“一路送潘相去了嶺南之地,臨別前,潘相有些話要我轉告嬈妹。”

“爹爹說了什麽?”潘嬈急切問。

傅世安一聽就知道這謝隽是故意的,但他沒說什麽阻攔的話,反而大方的對妻子說:“想來是重要的話,外人不便知曉。嬈娘,你便随謝公子去吧。”

潘嬈想知道父親留了什麽話,但又不想傅公子再誤會,從而失望。所以,她說:“我去去就回。”算了給了保證。

傅世安彎唇笑,溫柔寵溺。

“我等你。”他輕輕捏了捏她細軟小手。

沒人的時候,他捏自己沒事。但有人在,到底是不好意思的,臉就紅了一下。

謝隽将一切盡收眼底,黑眸越發幽深。

“告辭。”心中再怒,涵養卻是有的,謝隽到底能全了體面。

見人走遠了,傅世榮這才問:“三弟,你這是何苦?”何苦去和一位勳貴世家子去争搶一個他根本搶不過的女人。又何苦為了一個女人而自殘身體,甚至連整個傅家的安危都全然不顧。

傅世安卻說:“大哥放心吧,我心中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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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嬈一路送謝隽到門口。

這一路上,他走在前面,她則跟在後面。他不說話,她也就保持沉默。

直到快要出去了,潘嬈才駐足說:“其實我爹并沒有什麽話要你帶來是嗎?”

聞聲,謝隽這才停下腳步。同時,緩緩側身朝身後的人望去。

不過兩三個月未見,他總覺得和她生分了,也有些不認識了。

“潘相有話要帶。”謝隽臨風而立,身姿如勁松般挺拔偉岸,他多麽驕傲、多麽容光煥發的一個人,如今卻盡顯無奈,語氣雖依舊中氣十足,但總歸透着些心寒和疲憊,“潘相說,他知道我會好好護你周全,把你托付給了我。”

潘嬈垂首,很是愧疚。

“對不起。”

謝隽問她:“不肯走,是因為可憐他?你不是說,都不肯和他圓房嗎?”

潘嬈認真回答他:“我答應過二哥,要等你來接我。所以,即便當時傅公子救我于虎穴,我依然和他坦言了。而如今,我守着清白之身等到了二哥,也算是信守承諾。從此之後,我便要好好和他過日子了。二哥忘了我吧,京城裏,有人等着你回去的。”

“我祝福你和崔六姑娘。”

潘嬈覺得自己已經把話完全說清楚了,沒必要再繼續牽扯下去。怕他再說什麽話她會動搖,所以,表明自己态度後,她轉身就往回跑了。

謝隽立在冷風中望着那抹越跑越遠的纖細身影,一臉的痛苦。

她雖表了态,做了選擇。不過,他卻沒打算放手。

想讓傅家心甘情願放人,他有的是法子。

可才回敦王府,卻得到了京中祖母病危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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