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皇女有疾(5)

孟晚心思缜密,早考慮到今日,在下廚時便做足了準備,将能竄人味覺的藥分次下入膳食。聞言只詫異道:“天下皆知恩女果苦極酸極,再說您并非沒見過人參果......那果子還是這夥房裏的,您何出此言?”

好像段清棠存心要冤枉她。

實在詐不出話,段清棠叫人先将她拖去柴房關着,邊思索邊下令:“去将孟将軍找來。”

那陣子孟晚日夜不離別院,這恩女果有也是旁人送來,能在這來去自如的且取得恩女果,除孟光不作他想。

約莫兩刻鐘過去,柴房門打開,月輝傾瀉,将門外那人俊朗非常的五官異樣清晰。段清棠沉靜地與孟晚對視。老禦醫猶豫之言猶然在耳,許是與母女血緣也有關系。他微微蹙了眉心:“放她們走。”

空無一人的街道,二人相伴而行。孟光這時候也沒忘記裝瘸,勾着孟晚右肩打呵欠:“太女越來越出格了,深更半夜為了個果子興師動衆。”說着沖孟晚擠眉弄眼,私語:“放心,你那事姐替你瞞着呢。”

“就知道阿姐靠譜。”邊說邊推開孟光沉重的身軀。

孟光不樂意,靠過來嬉皮笑臉:“四下無人的,怎麽真要和我恩斷義絕?”

孟晚無奈,指了指兩步遠的路口:“你該拐了。”

孟光嘿了聲,沒想到來時老遠的路這時候這麽快就到,走之前悄悄問:“爹娘最近如何?這瘸腿什麽時候能好啊?”

孟晚答都好,又哄道:“一年未到,二老如今氣性未消,急什麽?”躊躇片刻,她道:“阿姐,聽說最近南面不太平。若再起戰事,你定要按耐住,不要出頭。”

孟光憨厚一笑:“放心,如今有李奎黃龍頂缺,又用不到我。”

孟晚想也如此,遂不再多言。

半月後,邊關告急,南夷來犯,且早有預謀兵強馬壯計出不窮,我境損失慘重,十日內已連失三城,大将軍李奎、副将黃龍殉城,如今作主的是周副将與軍師。

朝堂氣氛壓抑,衆官大氣不敢出。女皇肅穆道:“誰願去?”

誰能去?南邊不太平,西北何曾平靜。如今朝中可調大将只四位,薛茹與孟虎翼廉頗老矣,郭放護太女從江南回來後走一步喘三下,至于最後這位,孟光她成了個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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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願往。”孟光控制着以微瘸出列,直直跪下。

孟晚閉了閉眼。

資料與原身記憶顯示,就是這場戰役,支持皇太女的孟光被私通敵國的三皇子坑得底掉,戰死後連失十三城,又扣了口通敵大鍋,女皇下令,将孟家滿門抄斬。不過三皇子害人終害己,在孟光戰死時,不知為何也被不守信用的異族殺掉。

她盡力想讓孟光避開此禍,如今看來難。

——孟光重情義,面臨如此境況,斷然不會躲在後方裝瘸。

女皇沒有吭聲,目光掃過郭放與孟光,半晌道:“孟小将軍重傷未愈,朕心不忍,此事容後再議。”

這就是不想用她的意思,孟光猛地擡眼,女皇已示意宣布下朝,叫總管公公将郭放叫去書房。

大将者會用兵即可,身體好不好在這個時候,卻不那麽重要。

官員紛紛來寬慰孟光,有實打實同情,有悲天憫憂慮,也有黑心肺看笑話。孟光如一頭被拔去爪牙的猛虎,焦急而無所适從,下意識找孟晚,孟晚與娘在一起私語。一只手拍過來。緊皺眉頭,竟然是曾經的摯友。

孟晚懂孟光。段清棠更懂,何況瘸了而已,又不是不能打仗:“孤幫你。”

孟光眼睛瞬間迸發出璀璨的光。

段清棠真心笑了笑。

他這位師姐,倒是世間難得的真心人。

禦書房,皇太女與郭放意見十分統一,被孤立的女皇頭痛地讓人叫來孟晚。出乎意料,孟晚态度暧昧,一點忙都幫不上。女皇臉色郁郁,看着底下并排跪着的三人,道:“郭放,你先出去。”

對待自己屬意的繼承人,女皇常日點撥也是不斷。她喝了口冷茶,聲線平和道:“臻臻,京中多有流言,你與孟學士交好,可是真的?”臻臻是段清棠的字。

“倒是一起談過詩詞。”

女皇笑了:“哦?就是不知孟學士與你那師姐,你更欣賞哪個?這江山終究是要交到你手上去……孟家總不能出個首輔又出個骠騎大将軍。”

文武官首皆在孟家,那這天下不就成了孟家的?

段清棠沉默,用餘光掃孟晚。他自然知道孟晚走到這一步多不容易,可孟光就容易?況且,真到了今後,是否用孟晚不就是他一句話的事?而孟光這邊已是迫在眉睫。想到這,不再猶豫道:“女兒與師姐有同門之誼,又有患難之情,感情自會更深厚些。”

被放棄了,孟晚用舌尖抵了抵上颚,倒不覺得委屈。只感嘆道長且阻,同志仍需努力。

出了禦書房,段清棠頭次主動找上來。感情裏從來講究進退有度,覺得是時候誘敵深入,孟晚并未做出往日積極做派,只是稍減速,露出個體面而客套的笑:“殿下叫臣何事?”

察覺孟晚态度的疏離,段清棠咳了聲,暗示道:“今日,你莫要怪孤,孤承諾過的,都不會變。”

“臣哪裏會怪您。”孟晚一副不欲多說的模樣,沒兩句就要告辭。

段清棠心嘆,這不就已經怪上了。

他看着孟晚清瘦的背影遙遙遠去,消失在高闊氣派的朱牆之後,眉心皺得越來越深。

兩日後,內閣大學士孟晚渎職,觸怒龍顏,直接被罷黜官位,降為白丁,終生不得入仕。同日,落魄失意的瘸将軍孟光得了聖旨,奉旨出征。

作為皇太女,段清棠活得實在正派,且不善于虧欠旁人。當年陣前欠孟光半條命,便還她三年糊塗相思。如今欠孟晚一道仕途,也如那年左思右想,夢寐難安。腦子裏回放的,盡是最後一面,孟晚那清淡又疏離的背影。他摸着肚子,長長嘆息。

和多數知道亦或猜到內情的人設想不同,孟晚與孟光這會兒也并未反目成仇。甚至在孟光臨走前一夜,孟晚還悄悄找到客棧,千叮咛萬囑咐,叫她小心随軍的監軍二皇女、與自己多通信件。

出客棧,孟晚就被一人堵在巷口。

将要入夏,段清棠夜裏仍穿得不少,漆黑鬥篷罩着,叫人看不清身段。

“來找阿姐?正巧,她還沒睡。”

“不,孤來找你。”

孟晚往左,他往左。

孟晚往右,他往右。

孟晚抿了抿唇,段清棠嘆息着捉住孟晚的手腕。

他的武功比孟晚強得多,更懂穴位,那樣一按,孟晚便使不上力,只能被迫,将手隔着鬥篷,搭在他的腹部。段清棠傾身過來,罕見地示弱道:“孟晚,孤這裏疼。”

孟晚心裏樂開花,面上不顯。板着臉,胳膊使力,還欲抽出手,段清棠道:“你之前說得,孤也允了。”

“嗯?”夜色裏,少女目露疑惑。

段清棠抿唇,貼耳,略別扭道:“這三個月,你願意便可回別院住。”

這是段清棠暫時能給她的最大讓步與彌補。

孟晚眸底閃過一絲驚喜,覺得差不多了,半推半就與段清棠一同回了別院。

000不敢相信[這麽容易就被哄回去?]

[過猶不及,慢慢來。]

段清棠說肚子疼并非騙人,夜裏疼得睡不着覺,就蜷縮成一團,咬着枕巾渾身發抖,冷汗濕透亵衣。

孟晚睡眠淺,他沒忍住,露出一聲輕咽,她就在外室睜了眼。

外室與內卧不過隔層玉屏風,繞過去,一眼就見到疼得發抖的人。

此刻不是拿喬做作的時候。孟晚走近了,就将暖烘烘的手掌貼過去。溫和內力緩緩流淌過經脈,熱湯一般,包裹着全身,段清棠的眉頭一點點舒展開,姿勢也由蜷縮着,僵硬着,自然而然地變為靠在孟晚身上。

“會好一點麽?”

段清棠将頭埋在孟晚肩窩裏,輕輕點頭,過度疲憊令他懶于說話。

孟晚又恢複了一貫的溫柔:“下回直接叫草民。”她頓了下:“您這麽疼,也是因為草民不是?”

仿佛不曾被他一句話毀了前程,也不曾與他置氣。

段清棠稍稍擡眼,借着夜色掩護,打量這個人:“好。”

靜谧着,親昵與依賴在這過分柔和的氣氛裏滋長。忽然,一聲呻.吟打破了氣氛。從段清棠鼻腔裏溜出來的,慵懶的,色.氣的。

兩人同時愣住,段清棠不知所措,肌膚發燙。

想起老禦醫交代的:“這陣子胎穩,倒再沒什麽需要注意。就是七個月往後,孕夫欲·望會逐步增強。堵不如疏,屆時您不要覺得奇怪,動作輕柔些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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