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5. 鬼王·敲門聲·複仇之手

“小的候了四百年,四百年了!終于能再見到你了,鬼王大人!”

一襲白袍随海風微飄,素潔無暇,在月光之下猶如一點星光,俊美優雅,襯不起“鬼王”名頭,倒有些仙氣飄飄。但若是向上看看,在那慘白毫無血色的面容之上,分明是兩只妖冶鮮紅的鬼眼,眸中飽含着如同污血的通紅淚水。千百年來,仇天恨地的怨念早已被磨得如冰刀一般鋒利寒冷,他的這一雙眼,是痛哭泣血而紅的。

鬼王長發挽起,四肢如枯枝一般瘦削分明,開口時的聲音不過比海浪拍岸稍大聲一些,卻正如那溫柔蕩漾着卻會将人溺死的深海一般,令人恐懼不已:“四百年了……人間滄海桑田,世事變化無常,已是如此面目全非。只有這一片汪洋不會變,一如人心深遂,又如仇恨無邊。”

“這四百年間,小的在人間躲躲藏藏,要麽附身于暴屍荒野的流浪漢,要麽終日逃避黑白無常搜捕,又每日被其他妖物欺負,還挨了白烏鴉一頓打,日子真的過得好苦啊!”那惡鬼號啕大哭起來,打着滾扭到了鬼王腳邊。

“苦就對了,你的日子過得越苦,便能叫你越恨。”鬼王卻勾起冷笑,稍微彈指,一聲響亮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了那惡鬼臉上。

“啊!”惡鬼的面頰上浮現一個鮮紅掌印,五根手指的位置更是有赫赫抓痕,如火灼燒的疼痛令他更加滿地打滾起來,“大人!鬼王大人!饒了小的吧!”

“四百年了,我不指望你們這些投機取巧之輩,有那本事能闖入地府,助我逃脫,但你們竟然連在人間也沒有一點出息?我要的是天下人人皆怨,我要的是奸邪當道,我要的是世間所有人飽嘗愛而不得和遭受背叛之苦!你們哪點兒辦成了?還有誰?還有誰不敢出來見我?”鬼王幾步向前,猛一拂袖,白袍掀起一陣陰冷幹風。沙垛之中,不遠處的綠化林中,海邊礁石岩洞之中,慘叫接連不斷響起。鬼王又怒喝一聲,恰一道巨浪掀起,劈打在堤岸之上,随着海水下落,幾道黑煙飛快地竄入空中,消失在夜色裏。

那惡鬼趴在地上,看着那些已在鬼王的怒氣之下灰飛煙滅的怨靈餘煙,瑟瑟發抖着。

“這四百年間,含恨受辱、郁郁不得志、蒙受不白、被誤解的新怨靈,大抵也有不少吧?如今我得享自由,要在人間招兵買馬一番,是再容易不過之事。既然你幫不了我,我要你還有何用?”鬼王一邊說着, 一邊負手緩緩朝他走去。

惡鬼吓得不住後退,沙石和垃圾不斷地從他的身體裏穿過,“大人!小的,小的這四百年間一直在為大人籌謀!但人間如今也變天了,以前那白烏鴉不過用符咒陣法和法力來降服怨靈,如今,他們也對人間的新發明活學活用,尤其是這一代的白烏鴉,師徒加起來共有三個人,很難對付!”

“都是借口,科技是死物,既無喜怒哀樂,亦無愛恨嗔癡。他們能用,我們不能用?”鬼王仍在步步逼近,“白烏鴉是凡人,就算現在有三個,也是三個凡人,只要是人便會有所欲、有所求,求而不得便會生怨。你連凡人都對付不了,我還指望你去對付菩薩?”

“菩薩……?”那惡鬼聽了,終于開了竅,立刻跪在鬼王跟前,牽着他的衣袍,激情澎湃起來,“對,菩薩!大人勇破地府之事,人間的弟兄們都聽說了!若非那辛念菩薩多管閑事,大人必定能全身而退,但現在卻将一半靈力遺落他處,若小的能助大人尋回那一半,大人千年怨力加身,世間還有誰會是大人的對手?”

鬼王略詫異地挑眉,斜斜俯視着他:“你有法子?”

“如今人間的白烏鴉,以一家快遞提貨點為僞裝,還夥同死神處長、玄乾戰神盤踞在同一棟大廈裏。小的一直猜測,這麽多高手同聚一處,必定是在守護着什麽重要之物,保不準,就是大人的那一半怨氣!”

鬼王聽了,陷入沉思之中。

那惡鬼又說:“他們人數衆多,難以強攻。但小的聽說,那棟大廈最近剛死了人,小的立刻就去給大人将那新鮮怨靈拉攏過來,從內部突破,必定能替大人取得所要之物!”

鬼王依然不答,似是仍在考慮着。

那惡鬼以為他是嫌棄這法子不夠精确,連忙補充:“那棟大廈住了不少人,白烏鴉的快遞點又每日諸多鬼差進出,靈體、凡人、妖物、神仙,實在是人多眼雜。若我們貿然闖入,很容易就會暴露身份。小的物色到的那個怨靈,本來就是住那裏的,不至于引起懷疑。”

思量半晌,鬼王終于發話:“快遞點……是個什麽東西?”

“快遞就是,就是……”惡鬼一時意外,結巴了半天才解釋清楚,“就是包裹!快遞點,就是類似驿站!總之,那個快遞點的老板就是白烏鴉第十九代傳人。”

鬼王沉下心來,仔細一想,又看向他:“我要的東西,确實就是那一半怨氣,裏面有我千年以前的一些關鍵記憶,本就是屬于我的東西,必須回歸我手。既然你有此計劃,那便不妨一試。”說罷,鬼王又是一個拂袖,将那惡鬼扇飛了去。

惡鬼跌到數尺開外,還以為自己又要挨打,害怕地舉手抵擋,卻沒有意料之中的動靜。當他放下手時,眼前的沙灘上已是一片整齊,連點兒腳印都沒有,海面風平浪靜,天空月明星稀。他嘆了口氣,突然又察覺到,他的雙手觸碰到了身下的石塊。

“有,有實體了?大人?謝謝大人!謝謝大人!”他驚喜地跪到地上,朝着方才鬼王出現的方向不斷磕頭,無視海邊已空無一人的事實。

公司的項目趕着收尾,李升明加班加到了後半夜,網約車排隊排了半個小時才約上,回到家後兩眼都開始發花了。出電梯時,他一個晃神,還以為自己又到樓上去了,樓上剛出了兇案,整層樓的人都搬走了,靜得令人心慌。李升明差點沒喘過氣來,揉了揉眼睛才發現是看錯了樓層號。

一進家門,他飛快地脫掉了廉價西裝,正打算整個癱倒進沙發裏,忽然又響起了敲門聲。

大半夜的,誰會這時候上別人家?李升明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本想直接無視掉,但那敲門聲卻锲而不舍、節奏穩定地一直響着,像是某種馬上就要停下的心跳,卻始終沒有放棄。那聲音像是某種催促,又像是引誘,逼迫着李升明去一探究竟。

李升明十分無奈,重新走到門口,打開了家門。他以前竟然從來沒有留意到,自己家那年久失修的老舊木門,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發出的咯吱響聲,竟然是如此刺耳、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門外空無一人,只有如黑洞一般的走廊,在審視着李升明的良心。

這太詭異了。李升明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從腳趾頭開始,一路猶如結冰一般向上凍住,寒意直抵入腦。恐懼如同燈下灰塵一般,在空中飛旋着。

他動作機械地後退一步,關上門,轉過身。

緊接着,在他眼前,是他下半輩子再也無法忘記的夢魇場景。

“啊——!!!”

一聲尖叫,立刻把樓下三人都給吵醒了。鄧子追頂着雞窩頭從床上爬起來,走到客廳裏,見到穿着整齊睡衣的任崝嵘。兩人對視一眼,任崝嵘二話不說就要出門去看隔壁,門一打開,安齊已經站在外面了。

“怎麽了?不是你們這兒吧?”安齊穿着退換下來當睡衣的休閑宅T,有些緊張地看着任崝嵘,臉頰上還有壓着頭發睡出來的細小紅印。

“不是,好像是樓上。”任崝嵘先将安齊拉進了屋裏,謹慎地探頭出去張望,“沒聞到有煙味,應該不是着火了。”

在他們身後,鄧子追忽然又沖進卧室,把他的ipad給帶了出來,看着屏幕上不斷飙升的數值,倒抽了一口涼氣:“……這麽厲害?”

“什麽東西?”安齊疑惑地回頭看他,正要走到他身邊去,樓道裏突然又響起陣陣尖叫聲。

“啊嗚——!”

這一次,他們能夠清楚聽見,是兩把不同的聲音,一男一女。男的聲音讓他們略感耳熟,而那把女聲,卻像是從牆壁裏、樓梯中、空氣間,全方位滲透而出,難辨方向,卻又無處不在。

任崝嵘悄悄捏緊拳頭。

伴随着慘叫聲,李升明從樓梯上摔落下來,連滾帶爬地撲進屋裏,把三人都吓了一跳,“救我!救我!她回來了!”

“小李?怎麽回事?”安齊和任崝嵘連忙把一身瘀傷的李升明扶了起來,“誰回來了?”

“是她,那個女人,她要找兇手複仇還不夠,還要把我也拉下去!”李升明渾身抖得如同癫痫發作,眼淚鼻涕淌了一臉,話不成句,詞語之中不時夾雜着慘叫。

聽了他的話,任崝嵘和鄧子追立刻明白過來,交換了一個大事不妙的眼神。只有安齊還一頭霧水:“你說的女人是誰?什麽兇手?”

“是林太太,是林太太的鬼魂!”李升明掙紮着往茶幾底下躲去,似乎想要把自己埋藏起來,“她說我也是殺人兇手,因為那天,我,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安齊将一句“什麽鬼不鬼的”憋回嘴裏,改問道:“你看見了什麽?你究竟看見了什麽,會讓你也變成兇手了?”

“我看見了,他打她,還把她拉回到屋裏,可是我沒有動手!”李升明哆哆嗦嗦,“我什麽也沒有做,我明明什麽也沒有做啊!”

“你什麽也沒有做?”安齊皺起眉頭,“你的意思是,你已經見到林先生對林太太動手了,可是你還是什麽也沒有做?你怎麽能這樣?!”

李升明陷入了慌亂之中,用雙手将自己的腦袋抱了起來,“我,我,啊——!”

随着他的一聲大叫,幾人感受到一陣令人膽戰心驚的冷風灌入室內,同時扭頭朝門口看去,只見一個渾身是血、衣衫褴褛、膚色死灰的女人,正逐漸漂浮入內。與她的動作同時靠近的,是那些凄厲而延綿不絕的哭嚎,還有空氣的消失。

面無血色的林太太,已不再有昔日一丁點的溫柔和親近,只剩下一腔仇怨,帶着半透明的殘魄,對衆人伸出了複仇之手。

“殺人兇手——”林太太的冤魂呼嘯而入,以怨氣和恐懼,充斥着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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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有一丢丢靈異情節,但是應該沒有寫得太恐怖,放心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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