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警犬·地下商場·鬼魂

在家中的客廳裏,鄧子追挂斷電話,翻着白眼,長出了一口氣,“呼……這老頭子,終于舍得回來了。”

安齊正坐在他身後的沙發上抱着藍藍玩,聽了他的話,笑着問:“你師父到底有多老啊?你管他叫老頭子。你不去接他的飛機,真的沒關系嗎?”

“三十多吧,不到四十。”鄧子追背對着他,将那朱砂筆裝進一個貼着符的小袋子裏,裹得嚴嚴實實,“他應該比較想見到我大師兄吧,我們倆自己去玩就好,不用管他。”

“不到四十就老頭子了?這怎麽也就喊一聲大哥吧。”安齊笑得更加大聲起來,“任先生也就三十歲左右吧?說起來,你開個快遞點,為什麽還要拜師啊?”

“喊着玩的罷了,我就是個幫他打工的苦命搬磚人,天天被他勞役。”鄧子追将朱砂筆收進貼身的口袋裏,轉過身來,神秘笑着看安齊,“這麽了解老任啊?你們最近拍拖拍得怎麽樣了?”

“我們沒有拍拖,你搞錯了。”安齊将藍藍放下,紅着臉收拾東西。

“老任對你天天單獨車接車送,還總是和你兩個人去吃燭光晚餐,這還不是在拍拖?”鄧子追也一邊笑着,一邊穿上外套,戴上只能手表,“你看看你自己,還臉紅了呢,啧啧啧,真是羨慕死我這種單身狗了。”

“你別瞎說,任先生說不定不喜歡開這種玩笑。”安齊和他一起穿好鞋出門,臉上挂着掩蓋不去的笑容,“人家就是熱心腸,長得也帥,還很溫柔。他就單純是樂于助人罷了。”

“哎呀,怎麽不見你一口氣說出我的這麽多優點呢?”鄧子追在電梯裏笑彎了腰,“你該不會就是看上他了吧?要是看上了就別猶豫啊,老任為人雖然嚴肅了點兒,但真的還不錯,值得考慮。而且很明顯,他也喜歡你。”

“真的嗎?”安齊有些驚喜地看向鄧子追。兩人在斑馬線和紅綠燈之間并肩走着,伴随着倒數電子滴答聲,正午都市的熱度和人流與他們擦肩而過,并未停留在他們身上。

“簡直不要更明顯,他在你面前就像是大老虎變成了,變成了……”鄧子追努力思索着合适的比喻,既不是貓咪也不是奶狗,會是什麽呢?“變成了警犬,指哪打哪,寸步不離。”

“或許只是人家心腸好,想要多照顧我這個病人而已吧。”安齊嘴角帶着羞澀的微笑。

幾經周轉,兩人正要拐進一個位于鬧市區邊緣的大廈後巷,在喧嘩聲逐漸消失的拐角處,鄧子追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複雜,側過臉來看向安齊:“……你真的喜歡他?”

被這麽直接地問到,安齊不免愣了愣,回答的話語中帶着些猶豫:“我……我不知道,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怎麽樣才算是喜歡的感覺。”

鄧子追沉默了下來,思索着前因後果,一時之間也不敢貿然勸解。他的心态和海一健不同,海一健完成了任務還要回地府做他的死神處長,對死神來說,安齊就是菩薩本人。然而在鄧子追眼中,安齊是他的朋友,充其量是個有點倒黴的普通人,需要他平常多照顧照顧。鄧子追希望安齊能過得開心,但問題在于,他也不确定和一個不老不死的天神談戀愛,究竟能不能給安齊帶來快樂。

“算了,不說這些了,反正八字也還沒一撇,說不定人家根本沒看上我呢。”安齊灑脫地笑了起來,上前搭住鄧子追的肩膀,拉着他從後門溜進了大廈,“你說的那家餐廳,到底在幾樓啊?大白天的,這個大廈怎麽連個人影都沒有,該不會走錯了吧?”

“沒走錯啊,我上次來過一次呢,在地下的美食區。”鄧子追和他一起鑽進大廈裏,發現平常熙熙攘攘、人擠人的仿銀座風格室內商場,現在卻空蕩蕩的,大多數的商鋪都拉下了鐵閘,別說沒有逛街的游客了,連開店的老板都見不到幾個。

“……最近零售業這麽蕭條了嗎?”鄧子追傻了眼,有些猶豫不決地走到扶手電梯口,發現居然連電梯都停了。

安齊站在他身邊,也露出擔憂的表情,“你确定那家店有開門?”

“開啊,我剛才還看了一眼app上的營業時間。”鄧子追撓着頭,望着越往深處就越漆黑的地下商城發呆。

“那我們還是下去看看吧,你為了吃這個都念叨了一星期了。”安齊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從停滞的扶手電梯上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背景逐漸進入幽暗之中。

“安齊,真的要去嗎?”鄧子追跟在他身後,扶着髒兮兮的扶手,心裏有點不安。

“來都來了,就瞧一眼,要是沒開門就吃別的嘛。”安齊笑着回頭看他一眼,“你該不會這麽大個人還怕黑吧?”

鄧子追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能笑着跟上去,“怎麽可能?這人世間還沒有能吓倒我的東西。”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往日站滿了行人和各國商販的小商品批發鋪通道,兩側的大多數玻璃門都被店主用各色帆布遮蓋了起來,不少角落處還堆着紙箱和剩下來的塑料包裝袋,空氣中彌漫着許久不見陽光的堵塞氣味。

地下商場猶如迷宮,窄小的通道彼此相連,拉閘關閉的店面又個個相似,很容易就會在其中迷路。兩人順着滅了燈的指示标志,兜兜轉轉着想要到中間的美食區去,卻總是在交叉路口迷失方向,兩三次走到了同一個鋪位的角落裏,簡直像是在兜圈子。

“我們剛才是不是路過這家手機殼店了?”安齊站在原地轉了個身,面露迷茫,“竟然真的一個人也沒有,想找個人問問方向都找不到……”

鄧子追站在他身邊,心裏湧起越來越重的不祥感。其實剛才下電梯的時候,他就覺得有點怪異,還以為是地底下空氣實在太差,空間狹窄,又沒有營業,密閉空間給他造成了錯覺。他不想掃安齊的興,随着他一起在通道之中鑽來鑽去,兩次路過同一家店鋪時,鄧子追就意識到,那不是錯覺,這個地方絕對有些問題。

“安齊,我們還是走吧,看樣子應該沒有人開門了。”鄧子追緊跟在安齊身邊,在往回的路上,每經過一個分岔口,他都緊張地兩頭張望着。

安齊似乎也有些失望,但并未多想,和他一起往回走,“唉,好吧,那我們出去吃什麽呢?”

忽然,兩人經過了一個剛才沒有仔細看過的通道,前方的幾間店鋪似乎都結業了,玻璃門裏面空無一物,門上貼着白紙黑字的“旺鋪招租”字樣,通道的頂燈也全部關閉着,因此看過去足有十幾米的漆黑一片。但在通道盡頭,卻是開闊起來的中心餐飲區,飲品店和餐廳的招牌都亮着燈,一片歡迎光臨景象。

“在那裏!”安齊興奮地拍了一下鄧子追,随後大步往前走去,步入黑暗之中。

“等等,安齊!等等!”鄧子追心中警鈴大作,快步朝前追去。手腕上的手表忽然瘋狂震動起來,他擡起手一看,只見屏幕上紅光閃爍,他自己設計的怨氣檢測程序正以最高級別警告提示着,“安齊!”鄧子追大喊着向前跑,眼看着安齊背着包包的身影就在跟前,那幾間空置的鋪子裏卻忽然飄出濃霧,從玻璃的縫隙和中央空調的葉片之中彌漫而出,将本就昏暗狹窄的通道遮得如同深淵。

鄧子追不顧一切地追入迷霧之中,霧中全是怨氣,令他前額的白烏鴉标志自發顯現了出來。鄭小強對他說過,怨靈的難纏程度取決于他們對人間的怨恨,怨恨越深,怨力越強,而在人間游蕩得越久,就越會接觸到世間的黑暗無助不公之事,接觸得越多,怨恨便會更多。能在鬼差和白烏鴉眼皮子底下,在人間逗留越久的怨靈,就越是危險。

“這是碰上什麽厲害東西了?安齊!”鄧子追發現自己不管往哪個方向走去,都只會撞在愈來愈濃厚的黑霧之中,怨念如同最柔軟卻也最能令人窒息的棉花,在他的身邊聚攏着,阻擋着,沒有絲毫能讓他借力而出的地方。

不行,再這麽下去,安齊肯定要遭殃,說不定這根本就是沖着菩薩來的!鄧子追停下腳步,穩住心神,在原地閉上眼睛,雙手摸索着,從手表的表背摳出一根細針,用針尖刺向自己的食指。鮮紅的血珠滲透而出,他依舊閉着眼,将食指伸向眉間,把血液抹在了白烏鴉的标志之上。

随着他放下手的那一刻,鳥狀标志如牆縫被光線穿透一般,洩出絲絲縷縷的金光,烏鴉揮動着雙翅,逐漸變幻為一只眼睛的圖案。鄧子追依然緊閉雙眼,額間天眼卻乍然睜大,耀眼強光頃刻射出,把面前的迷霧驅散得一幹二淨,照亮前路,怨氣猶如滂沱暴雨之下的暑氣一般消散。

鄧子追睜開雙眼,天眼回複烏鴉圖案。他見到安齊就站在前方遠處,背對着他,面朝着餐飲區。

“安齊!”他沖到安齊身邊,緊張地拉住他,一眼便看見安齊臉色發白,渾身僵硬,恐懼而震驚地瞪着前方。

“……那是什麽?”安齊急促喘息着,擡手指向餐飲區的另一端,似乎随時都要暈倒過去。

鄧子追順着他的手看去,只見那頭有幾個此時正關閉着的餐飲窗口,招牌的燈光忽明忽暗地閃動着,窗口之間是窄得只能容納一人通過的小道。在詭異跳動着的昏黃燈光和油膩的肮髒玻璃之間,漂浮着一只衣衫褴褛的鬼魂。

鬼魂看上去不過十來歲,一根手臂和一側大腿上粘着已經幹涸發黑的污血,污血之下是空洞的白骨,肉不知道哪兒去了。他,還是她?看上去面容蒼白、麻木,分辨不出性別,亂糟糟如狗啃過的頭發上有着泥土和雜草的痕跡,一身衣服過分寬大,在空中輕微飄動着,像是破布随意披挂在身上。鬼魂浮在遠處,一雙毫無感情的空洞眼睛像機械一樣生硬轉動着,視線在安齊和鄧子追身上來回游離。

嘟,嘟……這是鄧子追手表持續震動的聲音,透過他的皮膚和骨骼,傳遞到他的腦海中。他和安齊幾乎不敢呼吸,只與那只鬼魂安靜地對視着,誰也沒有動彈。

鄧子追能聽見安齊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他的胸膛中破裂而出一樣,這是安齊的病,是那些本不屬于他的東西,卻在安齊體內伺機而動着。鄧子追悄悄将雙手在身後交疊,用手指敲動手表,一長兩短,重複三次。這是他設置自動發出求救信號的手勢,信息會發到鄭小強和海一健那裏,他們很快就會趕到,說不定他也能靠自己制服這一只怨靈,就算只是暫時把他困在陣裏……

“已發送。”智能手表的語音助手忽然說了一句,清澈幹脆的女聲劃破了整個地下的寧靜。下一刻,那鬼魂張大口,尖銳狠戾的嘶吼聲猶如音波武器一般朝他們襲來。

“快跑!安齊,快跑!”鄧子追一把将安齊推向自己身後,從口袋裏抽出符紙。而那鬼魂正朝着他們飛來,伸出兩只幹枯尖利的手,一只手上只剩下五節白骨,另一只手上則留有發黃的長指甲,都瘋狂地向前抓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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