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杜京濤似乎是打定了注意, 借着這個機會推行自己的藥方, 順便還要徹底打壓下他看不慣的小丫頭。

沒理會清風道長的怒罵,和其他大夫的勸阻, 他只是冷笑着看向虞梓瑤。

“夏大夫, 你就說你答應不答應吧!”

杜京濤從來沒叫過虞梓瑤夏大夫,這次開口也并不是正兒八經的稱呼, 帶着一股子輕視和譏諷, 這個從醫三十多年的老大夫打心底就不覺得面前的一個黃口小兒稱得上是個大夫。

“我不答應。”

虞梓瑤搖搖頭。認真的看向杜大夫。

“懸壺濟世, 行醫救人, 此乃我輩準則, 病人的生命不該是我等打賭的賭注。”

“所以你是在指責我身為大夫不夠格嗎?!”

杜京濤氣憤的看着這個一而再再而三落他臉面的臭丫頭,咬牙切齒道。

“千百年間,傳下來的藥方不都是這麽試藥過來的, 你說這話, 莫不是怕了?

哼, 既然是怕了, 就莫要在我面前這麽張狂。”

說着他拂袖而去。只是他不是往房間去,而是直直的出了院子。

老話說, 敵人有的時候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康大夫和杜京濤對頭多年,看他這副動作,心裏一突。急忙問道。

“你幹什麽去?”

“自然是去找願意為我試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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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京濤從袖子裏掏出自己的藥方, 抖了抖。

“不許去!”

“你攔得住我?我杜京濤在費陽的名頭絕對是響當當的!只要我說一句,有的是願意用我藥方的人!”

這話不假,杜京濤确實是費陽有名有姓的大夫, 在清風道長沒來之前,他就是大夫所的領頭羊,之前施行的藥方也是他拿出來的。

他如果鐵了心想要推行藥方,其餘人其實阻止不了。

康大夫氣得正要罵他。

突然聽到邊上傳出熟悉的聲音。

“我同意那個比試。”

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

虞梓瑤眸光冷淡的看着杜大夫,再次開口。

“我同意杜大夫的比試,各自十個得疫病之人,各自施藥,從而選出最合适的藥方。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如何。”

“終于不拿那些大話搪塞我了?”

杜京濤一點不懼,仰頭道。

“那就今天,咱們現在就去!”

這個發展簡直讓所有人措手不及,等到到了病人的集中點,康大夫都還是想不通怎麽就成了這個情況。

特地挑選的大宅院有些破舊,但是足夠大。裏面的所有房間幾乎都塞滿了得了疫病之人。

空氣中濃濃的一股醋味。

來往清掃污物的仆從,全都戴了口罩手套。

虞梓瑤之後還給這些專門的人員花錢趕制了一批罩衣,從而更進一步的隔絕。

雖然一開始大家都很是不理解,但是也不是他們花錢,而且他們本來就不是自願來的,每天看着人一個個擡進去,屍體一個個擡出去,這些仆從怕得很。

聽說這能防疫,自然也就穿上了。

結果還是很明顯的,病倒的仆從越來越少。這個消息傳了出去,也讓有些本來不以為意,或是心疼布料的人家紛紛重視起來。

這些日子,費陽城已經不像虞梓瑤剛剛來的時候街頭巷口空無一人了。

到處噴灑醋、酒精,同時處理小動物屍體的消毒大隊在城中不斷穿行,偶爾還會出現幾個帶着口罩的百姓。

也因為這個方法是虞梓瑤提出來的,并且錢財也有她的幫忙,肉眼可見病倒的仆從減少後,所以宅院裏的仆從全都對虞梓瑤感官很好。

看見大夫們過來,他們趕緊行禮問好。

喊夏大夫的時候格外的真心實意。

然而這其實也是杜京濤看虞梓瑤不順眼的原因之一。

他冷哼一聲,率先進了一間屋子,裏面都是因為病痛呻.吟病人。有個仆從正在給他們喂食淡鹽水。

看見一群大夫進來,趕緊局促的行禮問好。

虞梓瑤發現這個仆從其實也不過是個孩子,大概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瘦巴巴的,只有一雙眼睛顯得很大。

這樣體質的人在這竟然還沒病倒已經是萬幸了。

這樣的孩子,本來應該在學校學習的。

這個念頭在虞梓瑤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她對着這個男孩點點頭,然後看向杜京濤。

“杜大夫,請。”

“你先,免得有人說我欺負你。”

杜京濤陰陽怪氣的看了眼邊上的清風道長和康大夫等人。

虞梓瑤沒推脫,她直接在幾個屋子裏,選中了十個病情最嚴重的。

雖然她每天都記得來這邊奶病人們一口,但是她沒那個能力一直幫他們吊着命,病根不除,他們的生命還是會一直慢慢走向終結。

虞梓瑤選中的這十個,本來就是她打算配好藥方後就開始救治的第一波人。所以她幾乎沒什麽猶豫。

這些人已經太虛弱,就算有治療的良方,說不定也會等不及藥物見效就死了,必須配合她這個奶媽技能才能有救。

結果她一選完。杜京濤那邊就傳來了譏笑聲。

“夏大夫果然聰明,選了這十個,想必輸了面子也總能保住些。不過既然知道自己必輸無疑,又何必同意這場比試?”

“比試已經開始,看的是最後的結果。”

虞梓瑤在此伸手示意。

“杜大夫,請。”

她一臉我才不和你廢話的表情,再次成功氣到了杜京濤。

不過他忍了下來,只想着到最後結果出來的時候,再讓這個臭丫頭明白教訓二字。

一想到那個賭注,他的心氣就順了,沒再看虞梓瑤,他轉身也選了十個病人。

這十個,自然不是虞梓瑤那種病的意識不清,就差蹬腿的病人,不過因為虞梓瑤的舉措,他為了顯示自己的醫術,所以選擇病人自然不是什麽症狀輕的。

不像虞梓瑤選的那十個是渾渾噩噩被她挑走的,這十個還有神智的病人是因為信服杜京濤的醫術,聽了杜京濤開口争着要去的,其餘沒被選上的還滿臉失望。

畢竟杜京濤在費陽城這麽多年,積年累月的時光給他積累了不少公信力。

杜京濤在這個場合又得到了自信,滿意的看了看那些病人。他吩咐仆從,把他和虞梓瑤各選出來的十個人分別安置在兩個屋子。

然後就進了屬于他的病人的屋子,開始診斷,藥方上的劑量也不是萬能的,症狀輕的和症狀嚴重的可不能用一樣的劑量,需要根據診斷結果選擇增減。

虞梓瑤對擔憂她的康大夫笑了笑,然後也進了右側的屋子。

她倒是沒有診斷,因為昨天她就給這些人診斷過了,她看似在診斷,其實就是在奶他們一口,避免這些病人突然就蹬腿了。

确定了大致的情況,她招招手,把之前那個大眼睛小男孩找過來。

“我待會需要制藥,幫個忙怎麽樣?”

“诶,你說夏大夫講的那個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一個躺在床上的婦人捅咕了一下身邊的丈夫。

男人瞬間回憶起了今天那個讓人大白天冒寒氣的故事,瞬間就沒了睡意,整個人清醒的不行。

他不樂意道。

“大晚上你說這麽幹嘛?瘆得慌。”

“我不就問問嘛!”

婦人又捅咕了他一下,沉默了一會,她又問。

“如果夏大夫說的都是真的,那你說咱家的小丫現在怎麽樣了?

那什麽十八層地獄也忒吓人了。”

“呸呸呸,說什麽呢?

小丫才多大點,那麽好的一個孩子,做過什麽壞事?她一定快快的就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轉世投胎去了!”

男人先是生氣的反駁,随後想到自己那個才五歲就因為此次疫病去了的女兒,眼眶不知不覺就濕了。

“是這個理。咱們小丫乖巧聽話,抓個蝴蝶給她都讓放了。她這麽好,閻王爺肯定不會罰她的。”

婦人在黑暗中悶悶的說着,慢慢多了些鼻音。

“說不定已經轉世投胎了。”

“你說,小丫之後來到這世上,可能認得我們?”

“怕是不認得了,夏大夫不是說喝了孟婆湯就什麽都不記得了,才能投胎嗎?”

沉默之中又是抽泣聲。

半晌婦人才道。

“夏大夫說的那個火葬。咱們........”

男人抹了把眼淚,沉聲道。

“是真是假還不知道呢。咱們再看看。”

在這個夜晚。

這樣的對話還在費陽城的各個地方進行着。

有些人想到死去的親人夜不能寐,淚流滿面,也有些人被那十八層地獄的描述吓出了噩夢,等到醒了,趕緊開始細數自己做過的壞事。

而還有一些人想着,夏大夫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假的,她口中的故事為什麽那麽有理有據,詳細的好像是真的見過一樣。

那些善惡果報,讓他們不得不信服。

可是如果是真的,那夏大夫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這個夜晚,注定有很多人失眠。

“夏大夫,糯米糊熬好了!”

尤樹,也就是之前虞梓瑤請求幫忙的小男孩抱着個陶罐跑過來,陶罐裏面滿是濃濃的糯米糊糊。散發着一股清香。

虞梓瑤看了看糊糊的粘稠程度,滿意的點點頭。

“幹得不錯。”

被這麽一誇,哪怕帶着口罩看不見嘴,但是從那彎彎的眉眼就知道這個小小少年很高興。

他放下陶罐,非常積極道。

“夏大夫,還有什麽活,盡管交給我吧!”

“幫我把這些團成丸子吧。”

虞梓瑤拿出研磨好的藥粉,先給尤樹示範了一下。

藥粉都是之前尤樹去拿來的藥材研磨的。

分別是山慈菇三兩紅大戟一兩半 千金子霜 一兩五倍子三兩麝香 三錢雄黃一兩朱砂一兩。

其中千金子霜還有紅大戟是有毒的,所以一定要根據病人的身體狀況精确用量。

這種丹藥有個好聽的名字玉樞丹。【注1】

當然,效果也非常好。虞梓瑤按動那些病人的穴位,幫助他們吞下小藥丸,然後又奶了他們一口。

沒過兩天,他們就恢複了些許意識,同時上吐下瀉也慢慢止住了。

之前虞梓瑤說的那些故事慢慢發酵,不知怎麽就傳出了把身染疫病的人火葬也是替他積功德的好事。

一時間,選擇火葬的人慢慢出現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但是這是對于虞梓瑤而言,對于杜京濤來說,卻并非如此。

他手下的一個病人死了。

杜京濤當時驚怒萬分,看着藥碗,他甚至生出了一絲念頭,難道他的藥真的有問題嗎?

但是他很快就壓下了這個念頭,對着煎藥的小童道。

“把藥給我看看。”

确認藥材沒有什麽不對,他反而眉頭皺得更深,對小童冷漠道。

“繼續煎藥,不準偷懶。”

說完他轉身離開。

虞梓瑤正在給病人喂食淡鹽水,雖然已經不怎麽上吐下瀉了,但是這個時候多喝些淡鹽水,補充水分并且促進生陳代謝總歸是有好處的。

“杜大夫,你在這是有事找夏大夫嗎?”

突然,牆外出現了尤樹的聲音。

聽到杜大夫三個字,虞梓瑤眉頭一挑。

杜大夫自從比試開始,就再也沒正眼見過她,因為和大夫所的一衆大夫鬧太僵了,他回到大夫所吃了飯就在房裏,白天一整天都在這裏。

而且杜大夫還明令禁止任何人靠近他劃定的那個病房,至于在防誰,大家都心裏清楚。

所以聽到這話,虞梓瑤立刻就站了起來,把空碗放在桌上,往外走。

虞梓瑤:這人那麽不待見自己竟然會靠近?總覺得沒什麽好事。

杜京濤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不知不覺走到這來的。

被突然傳來的聲音吓了一跳,他冷下臉看過去,發現是個矮小的仆從,而且還是那位夏大夫選定的下手,頓時面色更冷。

“我要做什麽需要和你說嗎?讓開!”

“杜大夫竟然不想和他說,那不如和我說說?”

虞梓瑤從門內出來,眼神也很冷。

畢竟誰也不喜歡一出門就看見有人對自己的小弟呼來喝去。特別是這個人說不定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而故意對小弟不友好的時候,那就更讨厭了。

“有什麽好說的,不過是路過而已。怎麽這宅院我還不能走動了?”

杜京濤沒想到這麽巧人就出來,心裏瞬間有些心虛,但是很快控制住了。

“當然不是,只是畢竟我們在比試,這期間還是不要靠太近比較好,之前杜大夫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說禁止接近你那邊的屋子,不正是這個意思嗎?”

虞梓瑤面帶微笑。

但是就差指着鼻子罵杜京濤這人說一套做一套,來她這不知道背地裏是不是使壞呢!

“你.......哼,我不過是無意路過,倒是你想想輸了之後,你這黃口小兒要靠什麽門路活下去吧!”

“這個倒是不用杜大夫擔心。”

虞梓瑤硬生生用那副笑臉起跑了杜京濤。

她可不會輸,就算輸了........大不了她就回去享受其他幾個身體的財産呗。

虞梓瑤輕笑一聲,摸了摸尤樹的腦袋。

“以後他要是再出現,別當場叫破他,找我就是。”

杜京濤這人心氣不好,尤樹得罪他說不定會被穿小鞋。

尤樹自小賣身為奴,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見的多了,自然知道這裏面的道道,但是他依然站了出來叫破了杜大夫,就是因為夏大夫是個真正關心他的人。

而夏大夫的話,再一次讓他明白他想的沒錯。

想到這,尤樹的笑容燦爛,雖然瘦巴巴的,但是眼睛卻清亮有神。

“嗯!”

夏大夫真好啊,就像他姐姐一樣,可惜.......姐姐已經.......

日子一天天過去。

虞梓瑤那邊的病人開始慢慢痊愈,甚至都有好幾個能下地走動的了。

但是杜京濤那邊........

尤樹到虞梓瑤身邊悄悄道。

“那邊,又擡走一個。聽聞家裏人找到杜大夫了。就在前面街上,我趴牆頭聽得那邊又哭又喊的。”

杜大夫和夏大夫的比試,現在已經人盡皆知了,尤樹自然讨厭排擠夏大夫的杜京濤。發現了這事,他第一時間就是幸災樂禍。

結果擡頭卻發現夏大夫似乎蹙眉有些不開心。

“夏大夫........我可是說錯話了。”

“杜大夫怎麽樣,都是他咎由自取。我只是可惜死在他手上的病人罷了。”

但是也只是可惜。

畢竟那些病人是自己選擇的杜大夫,當時在場的清風道長等人還提醒了他們,都是成年人了,既然選擇了,就要承擔後果。

虞梓瑤閉了閉眼,平複心情後開始繼續制作藥丸。

雖然病人還沒有徹底痊愈,但是顯然,到底是誰的藥方更為有效,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來了。

本來應該等到病人痊愈在宣布比試結果,但是汪縣令親自傳令,既然已經有了治療的良方,就趕緊用起來,讓他們費陽百姓更快的好起來。

同時還傳來一個不好的消息。那就是菏澤、河馳等地同樣出現了瘟疫。一瞬間,好幾個城池都爆出來有人染上了瘟疫,甚至還不少。

這些城池大部分都是當初糟了水災的城池,換個說法,就是潞河經過的城池。

虞梓瑤不知道這和當初費陽百姓扔進去的屍體有沒有關系,想來是有關系的,但是又沒有太大的關系。

因為連日暴雨,潞河水位高漲,又加上河堤偷工減料,這才導致的洪水泛濫。當時城池內的百姓好歹還有城牆和城門的保護,死傷對比那些城外農村十不存一的難民來說算不得多。

那些死亡的屍體,有不少都被洪水帶着沖入潞河中,其中不只是人的,還有各類牲畜,老鼠,野生動物的。

很可能正因為它們屍體的腐爛,細菌增生,才導致喝了潞河水的人染上了瘟疫。

所以費陽百姓加把火,下游的人只要喝了水,也很可能出現症狀。

虞梓瑤第一時間就去找了主薄,希望見汪縣令一面。

還是當初的那間屋子,不過簾子沒有拉上,虞梓瑤和汪縣令的距離終于不像是隔了銀河系一樣。

“縣令大人,這是我整理出來的關于如何防疫的方法,還有玉樞丹的藥方。我在此獻給大人,希望能幫助澤州其餘染疾百姓一二。”

虞梓瑤帶來的是書簡。

上面的一字一句都是她找專人刻上的。

上好的紙她買不起,這費陽城也沒有賣的,用草紙些炭筆字就直接交上去,那就有點掉份了,所以為了穩妥,她選擇了竹簡。

邊上伺候的仆從接了過去,然後交給了汪縣令。

汪縣令只是随意翻了翻,他對于醫術自然是不懂的,但是他有眼睛看,有耳朵聽,這些日子費陽城的情況因為這些方法在不斷變好,他是知道的。

本來他還思索着,和費陽城共存亡這步棋走的對不對,無論他這府邸防護的多麽嚴密,面對瘟疫這種一死就是一城的可怕天災來說,他和那些百姓是一樣的。

但是現在,他知道他賭對了,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其他城池蔓延起瘟疫的時候,這位夏大夫交上來的東西就是他的政績。

不過相比這一卷書簡,他其實更好奇的是這夏大夫。

汪縣令頭一次這麽仔細的打量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很是清秀的長相,要說特別漂亮算不上,就是讓人看着舒服,眉眼含笑,衣服溫柔娴靜的模樣。

也不過是剛及笄的年紀,他的嫡女也是這麽大,已經嫁人了。

而這個姑娘還梳着未婚的發飾,不知道怎麽一個人在這個世道還能安然無恙,并且順利跑到了這瘟疫彌漫的費陽城。

然後憑一己之力,讓費陽城重新活了過來。

“你有什麽想要的賞賜?”

這個世道,好的方子都是各家壓箱底的寶貝,便是個食譜,高門大戶都喜歡獨一無二的,平日裏宴請賓客格外有面子。

當然這是對于有權有勢的人,無權無勢的人有好方子,也不過是自願或者被迫交上去罷了。

汪縣令得了方子,自然願意給些好處。

虞梓瑤想了想道。

“當初募捐的錢還剩不少,倘若可以,我希望汪縣令能修繕一下那些因為水災而損壞的房屋以及給那些田地被淹、貨物損毀的百姓一個活路。”

雖然疫病可以治好,但是洪水中死去的人,以及洪水中活下來卻要為了生計掙紮的百姓卻并不會變好。

虞梓瑤曾在街角看見過餓死的人,逃過了洪水逃過了瘟疫,卻依然逃不過死亡。這就是這個世道。

“你就要這個?”

“是。”

虞梓瑤垂眸。

她真正想要的是幫這個世界整個容,越是在這裏待久了,她越是想念曾經的世界,這樣的願望,可不是你能給得了的。

“夏大夫,我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家,能養出你這樣........醫者仁心之人。”

汪縣令有些感慨,在這位和他女兒同樣歲數的夏大夫身上,他仿佛看見了一種純粹的善意,那是醫者對于生命的善意。

大概是他本身永遠不會成為這樣的人,所以看見這樣的人忍不住好奇,更何況,還有那個故事.......

虞梓瑤楞了一下,沒想到汪縣令會突然說這個。

不過她很快就開口道。

“我無父無母,自小在師門長大的。”

至于為什麽無父無母........嗯........她怕說出來吓死你。

“哦?”這下子汪縣令更好奇了。

“什麽師門。”

“一個隐世的小門小派而已,華門只有十餘人,我自小生活在那。至于縣令大人的贊譽,着實不敢當,都是師傅教得好。”

“華門,你們門內都是醫者?”

大概是虞梓瑤的醫術和行為讓汪縣令有了好感,所以他選擇了更好聽的叫法。

“不是,門內有好幾個師傅,都是避世之人,所學有所不同,我拜的師傅是名醫者,所以交給我的是醫術。”

虞梓瑤其實并不想和汪縣令多說。

幸好就在這時,有人來了。

一個仆從邁着小碎步,靜悄悄的進來。

“大人,夫人來了。”

夫人?

縣令夫人嗎

就在虞梓瑤疑惑的時候,人已經進來了。

來人穿着一件绛紫色的華服,頭上帶着珠翠,身上的玉佩還有銅球狀的香囊叮當作響,走進來就帶着一股香風。

這是一個雖然面相端莊,還有些威嚴的夫人,站在汪縣令邊上,氣勢甚至都比汪縣令強一截。

虞梓瑤瞬間想起了在費陽城聽到的消息,聽說汪縣令的老婆可是出自王家,雖然是個旁支,不過看這通身的氣派,反而更讓人感慨。

一個旁支都這幅樣子,也不知王家真正的嫡女該是什麽樣。

“你就是那位夏大夫。”

縣令夫人先是和丈夫見了禮,然後就在邊上坐下了,詢問虞梓瑤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和汪縣令第一回 見的時候差不多。

這讓人虞梓瑤瞬間想到,不愧是兩口子。多有夫妻相啊。特別是喝茶的時候那享受的模樣。

想到那齁鹹的茶湯,虞梓瑤不由舌根發苦。

侯府的茶湯一般都是甜的,加了蜜或者這個時候的糖漿,除了東西雜亂了些,還是勉強可以喝。

但是對于虞梓瑤這個甜黨來說,縣令家這麽鹹的茶湯簡直有毒!

不過表面上,她還是溫柔一笑,對着縣令夫人道。

“正是,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最近城內那些關于陰曹地府,十八地獄的謠言就是你傳出來的?”

虞梓瑤一愣,這麽說還這麽沒錯,這要是在現代,估計她搞封建迷信早就被大爺大媽舉報一波,然後送局裏喝茶了。

但是在這個時代這麽說,這是要找事啊?

她謹慎的點點頭。

“是我說的。”

她沒有辯解,畢竟故事變謠言,在這個時代只需上位者的一句話,她需要知道這位夫人為什麽要這麽問。

結果虞梓瑤沒有辯解,倒是讓縣令夫人忍不住擡了擡眼,半晌才道。

“你這丫頭倒是有趣。”

“說說,你之前說的那個故事,是從哪裏聽來的。”

縣令夫人喝了口茶,謠言變回故事。

虞梓瑤心裏松了口氣,看來不是專門來找茬的。

她思索了一下開口道。

“故事是我編的,但是陰曹地府,閻羅王殿,是我從師門的書籍中看來的。”

“書?什麽書?”

“一本名叫《西游記》的書。”

虞梓瑤總不能對着縣令夫人也說故事是她前世聽來的。

只能把這事扯到沒影的師門身上。

她準備簡單講一講孫大聖到陰曹地府一游的故事,結果卻聽縣令夫人直接大手一揮,就讓她從頭講起。

瞬間想起西游記厚厚一本的虞梓瑤老血哽在喉嚨裏,她又不是專業的穿越女,她哪會把西游記整個背出來啊!

所以虞梓瑤只能偷工減料,把自己還記得情節含糊的說了出來,一不小心就包括了天庭,西方極樂世界、以及人間和陰曹地府。

一個成熟的神鬼妖物的世界體系随着她的講述,猶如一幅龐大而精彩的畫卷徐徐鋪開在衆人的面前。

不只是縣令夫妻聽得認真,就連邊上的好些個仆從都聽得如癡如醉,甚至屋外不知不覺就聚集了好些仆從。

虞梓瑤說的口幹舌燥,下意識就摸到了手邊上的茶碗,然後一口下去。

虞梓瑤:我艹!

她艱難的咽了下去,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在生死的邊界反複橫跳。

同時敬佩的看了看夫妻兩人,喝這麽鹹,真的不會高血壓嗎?

但是眼看着用眼神催促自己繼續說下去的衆人,她只好努力安慰自己。

一個不會說書的大忽悠絕不是個好大夫。

“最後功德圓滿、衆佛歸位。”

虞梓瑤看了看天色,無奈了,哪怕她再怎麽删減,竟然還是說到了晚上。

“此書.......此書.......”汪縣令半天也說不出個形容詞。

因為在這個神明體系還處于朦胧階段,地府都沒出來的時候,這樣具體而完整,讓人一聽就能接受甚至相信的神明體系真的很有沖擊力。

“你可知此書是誰寫的。”

“吳承恩。書簡上只有這個名字,至于他到底是誰,我也不知。只聽聞師傅說過,這書簡在師門已經百年之久了。”

虞梓瑤怕多說多錯,幹脆就說自己不知道。順便隐晦的表示一下,吳大大應該已經仙逝了。

畢竟這對夫妻那眼神似乎非常想見吳大大一面,要是命令她把吳大大找出來怎麽辦?

臣妾可做不到啊!

頓時所有人的眼中都出現了一絲遺憾。

汪縣令随後又覺得理所當然,長嘆道。“如此天書,莫非是神仙手書?”

縣令夫人也點點頭。

“不似凡人能想出的。”

虞梓瑤徹底把故事的神異推到了書上面,縣令夫人看她的眼神也從最初的探究和試探變得正常起來。

“你那師門可願意把這書借我一觀?”

虞梓瑤眨眨眼,書還在她前世的書房,她哪拿的出來?

如果真要給的話,豈不是她要自己抄一本?

想到西游記那個厚度,和自己剛剛故事的長度,虞梓瑤瞬間又有了當初學渣看見論文的心悸感。

這個臣妾也做不到啊!

她趕緊道。

“恐怕不行。”

她先是拒絕,随後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道。

“門主說過,神鬼之事,不可妄議。藏書閣的一些書不能現世,否則恐出禍事。”

這話倒是符合這個時代衆人對于神鬼的敬畏。

縣令夫人若有所思,倒是汪縣令突然道。

“那你之前的故事........”

這對夫妻怎麽那麽難對付啊!

虞梓瑤心裏暴躁,面上還是只能微笑。

“火葬一法是防止瘟疫蔓延的重要辦法,醫者治病救人哪管得了那麽多。”

她雖然笑容溫柔如春風,眼中卻堅定如磐石。

如果是別的大夫這麽張口就來,估計會被當成空口大話之人,但是在場的人都知道她來到這費陽城,給費陽城帶來了什麽。

這樣的人,為了治病救人選擇以身犯險也要推行火葬這種對自己沒有半分好處的事情完全說得通。

“天色不早了,夏大夫我讓仆從送你回去。”

虞梓瑤清楚的感覺到汪縣令對自己的态度肉眼可見的變得更好了。

“我還有一問。”

縣令夫人突然開口,她站起身,走到虞梓瑤勉強輕聲道。

“轉世輪回,不知可有夭折的孩子重新投入她前世母親腹中的可能?”

“此等事情是有的,不過可能性有些小,畢竟轉世投胎,需要腹中現有胎兒,胎兒日漸長大,到了各處俱全之時,魂魄才會進入。時不待人。”

虞梓瑤眼看着縣令夫人面色黯淡,意識到了什麽。轉口道。

“不過,雖然無法投入前世母親腹中,但是有些魂魄身具功德,就能在閻王殿求個情,或許可以在前世母親周遭出生。

有些人,明明不認識,卻看着頗為親切,或許就是前世的緣分吧。”

“可是功德究竟是什麽。”

“功德就是做善事,而做了善事,自有天降功德金光于身,一聲正氣凜然,邪祟不敢侵擾。

不過幫助同樣善良的人,這是善事,幫助作惡的人,這就是幫着作惡。

人心險惡,切勿傷及自身。”

虞梓瑤想要勸人向善,畢竟這個世道,多些好人總是好的,但是這個世道,好人又不是那麽好做的,所以她想了想還是加了後面一句。

虞梓瑤:好糾結,為什麽在古代我動腦子的時間反而比前世還多了?

我只是一條鹹魚啊,這麽逼我,是指望我更鹹一點嗎?

誰知縣令夫人聽了,突然道。

“夏大夫濟世救人,想必身上也有功德金光吧?”

“我?我不過是一凡人,看不見,自然是不知道的。”

虞梓瑤微笑着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注1:百度的玉樞丹的丹方,可以治療霍亂,在這裏用一下。

謝謝訂閱的小天使,多謝大家的支持,愛你們呦,a!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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