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 轉山
七月底，譚憶一個人進藏了。他知道他的間隔年該結束了，可還是任性地再一次出發了。
走之前喬躍問他下次回來能不能搬去和他一起住，譚憶拒絕了。
“等供暖季吧，你家暖氣燒得熱。”他說。
喬躍猜他心裏可能還是放不下，想等判決，所以也沒再多說什麽。他自己也在等那個結果，雖然明知道無論如何這個婚也是能離得了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可他就是盼着可以早一點把這個問題解決掉，早一點把屬于自己的那份愛接回來。
譚憶這趟走了将近兩個月，幾乎精疲力竭。之所以這麽長時間還不回去是因為走之前他跟喬躍立了保證，說這是今年最後一次，回來之後就不再走那麽遠了。下次再進藏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譚憶想一次性玩夠本兒。
行程的最後是阿裏環線。九月底正是轉山的好時候，譚憶在當地雇了一個向導，開車拉着他和裝備一路走一路玩到了塔爾欽。
岡仁波齊是當地宗教中的神山，傳說圍繞岡仁波齊轉山一圈可以洗去一世罪孽，轉山十圈可在五百輪回中免受地獄之苦，轉108圈就可以得道成佛。
譚憶不想成佛，他只想祈禱上天垂憐，掃去他和喬躍一路的業障，再也不要受愛恨的苦。
喬躍對于譚憶這次轉山還是有些擔心的，雖然現在的天氣溫度适宜，沒有大風大雪的阻礙，譚憶也上高原兩個月了早就适應了缺氧的環境，可卓瑪拉垭口5700米的海拔還是讓他擔心。
喬躍在網上看到很多人都說自己高反嚴重怎麽危急，或者遇見轉山者失溫命懸一線的事，心裏惦記他惦記得不行。于是他在他們轉山的第一天裏每隔半個小時就會跟譚憶聯系一下，發個語音信息或者撥個視頻電話，弄得譚憶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向導就在旁邊，可喬躍根本不管那個，說話肉麻得要死。
第一天海拔從4600米上升到5100米，譚憶完全無感，夜宿止熱寺對面的旅店也沒有頭疼的情況。
第二天譚憶早早就起來了，打開房間的窗戶拍日照金山，拍完給喬躍發了一張。
對話框頂端很快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可緊接着視頻電話就響了。
喬躍看到譚憶先是笑了一下，接着問他：“你怎麽樣？有什麽高反嗎？”
“沒有沒——有——昨天問了一天了，你累不累啊？”譚憶笑着回，然後把攝像頭翻轉過去對着陽光照耀下金色的岡仁波齊。
“好漂亮，但是你更漂亮，我想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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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憶無奈地嘆了口氣，又把攝像頭翻回來對着自己。“你都快四開頭了能不能不要那麽幼稚？”
“這是真心話，一點兒都不幼稚。”喬躍咧着嘴笑，可說完之後表情忽然變了，“小憶，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我看網上說可以對着神山許願，很靈，一會兒你試試好嗎？”
“什麽特殊的日子？”
“今天……宣判。”
譚憶張了張嘴，有點吃驚。“嗯，好。有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我。”說完譚憶停頓了一下，“不管結果怎麽樣，我都愛你。”
喬躍鄭重地點了點頭，“我也愛你，等我消息。”
結束通話之後譚憶對着窗外的岡仁波齊許了願，希望一切順利，希望能夠解脫，希望這十幾年的感情有個結果，然後起來洗漱、吃東西，收拾妥當就跟着向導出發了。
從止熱寺到卓瑪拉垭口，短短六公裏的路海拔從5100米上升到5700米。譚憶拎着登山杖，幾乎是走幾十米就得歇一會，一共走了将近四個小時。
喬躍打來視頻電話的時候譚憶剛翻過卓瑪拉垭口，正坐在翡翠湖邊休息。
譚憶看見喬躍的名字手都有點發抖，他沒馬上接視頻電話，而是從兜裏掏出煙點上狠狠抽了一口，然後才顫抖着雙手拿起手機按了接聽。
畫面裏出現了喬躍的臉，他坐在車裏，正在笑。譚憶有點不敢相信，他又狠狠抽了一口煙才問：“怎麽樣？”
“判離了。”喬躍的聲音混着風聲傳進譚憶的耳朵裏，敲打着他的鼓膜，有如天籁。
“真的？”譚憶擡起手捂住了嘴，夾在指縫裏的香煙飄起的煙霧被風吹到臉上，熏得他眼睛生疼，淚水盈盈。
“真的！小憶，我可以離婚了！”喬躍擡起頭看看車頂棚，吸了吸鼻子，再低頭看手機的時候眼眶通紅。
譚憶就那麽看着他，心中狂喜，恨不能緊緊擁抱他，吻他，可他離他那麽遠，心中千言萬語全都梗在嗓子裏說不出來。他蜷起腿，抱緊膝蓋頂在怦怦亂跳的心髒上，然後低下頭，把手機端平看着喬躍的臉，任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屏幕上。
對面的喬躍幾次擡起頭也沒能把淚留在眼眶裏，他幹脆也不管了，咧着嘴看着譚憶笑，任眼淚劃過臉頰流進了嘴角。
譚憶抹了把臉，笑着說：“躍哥，等我回去。”
“定好機票告訴我，我去接你。”喬躍停頓了一下，收起笑容認真看着譚憶的臉，“我愛你，等你。”
向導就在附近，譚憶不好意思說，只好用力點了點頭。“先挂了，拜拜。”
手裏的煙早已燃盡，譚憶又點上一根深吸一口，然後擡起頭看着面前的翡翠湖，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那湖水像是Tifffany藍和牛奶混在一起的顏色，濃濃的渾濁，湖面倒映着幾朵白雲，湖邊是成片的經幡和瑪尼堆。
譚憶回頭，看到磕長頭的藏族人三步一叩首，俯身向大地。他們那麽虔誠，篤信神明會幫他們洗去罪孽，讓他們免受輪回之苦。
譚憶看着，心中有些酸楚。他們沒有神明相助，十幾年過去了，該受的苦都受遍了，一朝得到解脫反而有點不适應——真的能光明正大地和喬躍在一起了麽？不會再有阻礙了麽？
“他是你的男朋友嗎？”
向導的普通話不太标準，讓“男朋友”三個字聽起來更加別扭。譚憶扭過頭看着他，點了點頭。
“你很愛他是不是？”
“對，愛了好多年。”
向導黝黑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燦爛的笑，“祝福你們，神明會保佑你們的。”
譚憶也笑了。“謝謝。”
回到塔爾欽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多了，譚憶累得臉都沒洗，刷了個牙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啓程回拉薩，一路将近20個小時，星夜兼程。譚憶親自上陣和向導輪班開，就為了快點回家。
第三天淩晨三點多到了機場，譚憶在出發大廳的按摩椅上瞌睡了幾個小時，起來吃了點東西，然後給喬躍發了個信息。
【五點十分落地，來接我】
喬躍直接撥了視頻電話過來，譚憶沒接，轉了語音。
“幹嘛？不讓看？”喬躍語氣輕快。
譚憶笑着站起身，拉着箱子往航站樓門口走。“嗯，折騰了好幾天沒洗澡，太憔悴了，一會我去洗洗臉再見你。”
“你還有什麽難看的樣子我沒見過？”
“煩人！”
喬躍哈哈大笑，笑完了問：“我把你接哪去？回家嗎？”
“不回。”
“還住林旭光家？不合适吧？”
譚憶來到大門外的吸煙處掏出一根煙，随着打火機“噠”的一聲響，他笑出了聲。“住酒店。”
“那去接你之前我先回家收拾點兒東西，我跟你一塊兒住酒店去。”
“你這有點兒無賴了吧？”
“那怎麽辦？老婆不回家，我只能追着他跑。”
譚憶深吸了一口煙，再開口，語氣裏已經沒了笑意。“回家吧，躍哥，我太累了。”
喬躍知道他指的不是這兩個月，而是那些年。壓在他心裏的重擔讓他不負重荷，今天終于可以放下了。沉默良久，他鄭重其事地說：“回家吧，倦鳥該歸巢了。”
“好，回頭見。”
“回頭見，我等你。”
譚憶挂了電話，把手機舉到眼前打開了網絡硬盤。那張照片的路徑他點過幾百次，閉着眼睛都能找到。
譚憶把原圖下載到手機裏，進設置裏改了屏保和壁紙，跟喬躍的合影就出現在了手機屏幕上。喬躍一只手摟着他的肩膀笑得燦爛，譚憶扭頭看着遠處，身後是泸沽湖，裏格島。
仔仔細細看了半天，譚憶碾滅煙，對着手機笑了起來。
以後再也不怕別人看見了，終于可以大大方方地把合影放在手機桌面上了。
要是有人問起，就說那是我的愛人。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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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歸巢
希望一切的苦到此結束，未來有不一樣的精彩結局
卓瑪拉垭口下的翡翠湖
湖邊那個紅色小人，是不是譚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