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郎,喝藥

裴輕栎一秒鐘站直身體,關門的時候小心翼翼,控制着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然後略帶矜持道:“你好,我是裴輕栎。”

叫程歸的男生看上去虛弱不堪,身子前後擺了一下,連忙扶着床沿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蔣頌眠見狀,不動聲色往遠處挪了一下。

程歸一臉歉意,“抱歉,我頭有點暈。”說完,搬着屁股底下的凳子也往遠處挪了下,跟蔣頌眠保持着一段距離。

見程歸臉色确實不好,裴輕栎有點擔心,他走過去俯身瞧了眼,問道:“你沒事吧,需要喊醫生過來嗎?你住哪個病房,我送你回去?”

程歸搖頭:“沒事,謝謝,我是聽說蔣先生受傷,所以過來看一下。”

這時蔣頌眠突然開口:“栎栎,你那副畫就是畫給程歸的。”

裴輕栎微微睜大了雙眼,再看向程歸時眼神中帶着詫異。

原來這就是那個被姓樸的囚禁的男生。

程歸沖裴輕栎笑笑,“原來是你畫的,謝謝,我很喜歡。”

裴輕栎臉突然紅了,連連擺手,“不客氣不客氣,你喜歡就好。”

“栎栎。”

“嗯?”裴輕栎轉頭看向病床上的蔣頌眠,“怎麽了?”

蔣頌眠眼裏只有裴輕栎,看都不看程歸,他幹吞了下喉嚨,沙啞着嗓子道:“渴了。”

“那我給你倒水。”裴輕栎小跑到桌邊倒了三杯水,結果轉身就把第一杯端給了程歸。

“你喝點熱水吧,會不會好一點?”

程歸接過水杯,“謝謝。”

蔣頌眠臉都黑了,嘴唇繃直,眼珠左右顫動了幾下,最終只是半合起眼睛,什麽都沒說。

第二杯水被裴輕栎捧在手裏,小口小口吹涼一些才用勺子喂到蔣頌眠嘴邊。

蔣頌眠看了下勺子,眨眨眼,“抽屜裏有吸管。”

裴輕栎堅持用勺子,“勺子更好,勺子有感覺。”

“什麽感覺?”

“喂大郎喝藥的感覺。”

蔣頌眠:“……”

“噗……”角落裏傳來輕笑聲,裴輕栎不好意思地看過去,程歸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正彎起好看的弧度。

“抱歉,我還是不打擾了。”程歸站起來,十分鄭重的朝蔣頌眠鞠了一躬,“蔣先生,謝謝您幫我墊付各項醫療費用,雖然我現在還沒有能力還錢,但将來我一定會一分不少還上的。”

裴輕栎突然看向蔣頌眠,他還不知道蔣頌眠救助了程歸。

蔣頌眠用生硬的語氣回道:“不必了,所有的醫療費用,包括後續的治療,都是由愛栎救助基金會提供的,無需還錢,只希望你能保持一顆純善的心,将來可以幫助其他人。”

氣氛一時變得嚴肅起來,裴輕栎知道蔣頌眠在外人面前是什麽德行,趕緊走到程歸身邊扶住他。

“程歸,我送你回去吧。”

程歸恍惚片刻,回過神來,“謝謝。”

看着兩個人相攜出門的背影,蔣頌眠緩緩閉眼,一種無力感深深席卷全身。

他明知道程歸是什麽人,明知道程歸要的是什麽,卻無法改變向前轉動的命運齒輪。

他會保護好裴輕栎,但不意味着他這道用身體建立的肉牆會永遠密不透風。

“我住雙人病房,病友是個小女孩兒,她也很喜歡畫畫。”

說話間,程歸推開門,屋裏沒人。

“她應該是去做複健了,跳舞的時候傷到了神經,下半身幾乎癱瘓。”

裴輕栎把程歸扶到床邊坐下,掃了一眼病房裏的擺設,他送的那副玫瑰少年就擺在床尾的櫃子上,程歸躺在床上一睜眼就能瞧見的位置。

程歸笑道:“這幅畫我很喜歡,但我現在還不能拿筆,等我出院,我畫一幅畫送給你。”

說起畫,裴輕栎眼睛亮晶晶的,“我看過你的畫!我們的畫風很像,你是跟誰學的?”

程歸臉上的笑容隐去,變得緊張起來,“你見過我的畫?在哪裏?在那個韓國人的畫室嗎?”

裴輕栎點點頭,然後他看見程歸情緒有些激動,好像回憶起了什麽可怕的事,露在外面的右眼使勁睜着。

“那你怎麽樣?有沒有被他欺負?”

裴輕栎心裏一暖,認真道:“我沒有被他欺負,就是不小心喝了口藥,然後蔣頌眠就來救我啦!”

程歸像是狠狠松了口氣,不斷念叨着,“沒有就好,那個藥會上瘾的,以後別再吃就好,以後別再吃,別再吃就好了……”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目光也開始渙散,把裴輕栎吓了一跳。

“程歸?”裴輕栎小心翼翼伸出手指碰了一下程歸的胳膊,“程歸,你沒事吧?”

程歸猛地顫抖一下,漸漸恢複平靜 “我沒事,我沒事的,謝謝。”

裴輕栎低頭想了想,他實在不會說什麽安慰人的話,憋了半天笨拙開口:“我聽說那個姓樸的在裏面可慘了,天天被打,不出意外一輩子都出不來的,不過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以後會越來越好,你畫畫這麽好,拿了這麽多獎,肯定前途無量!我們要學會往前看才行!”

平時的裴輕栎看上去咋咋呼呼沒心沒肺,但其實心思細膩得很,很會疼人,裴溯的錢夾壞了他會立馬買新的,會幫祁願和王聞笙搶票,還會把水吹涼後才喂給蔣頌眠。

他三觀正,同理心強,所以在面對程歸時情感很複雜,一方面是對程歸遭遇的同情與憐惜,另一方面是衍生出來的自責與內疚。

所以他比誰都希望看到程歸好起來的樣子。

“謝謝,裴輕栎,你很好,真的很好。”

裴輕栎篤定道:“以後也會有更多人對你好的。”

“16床,現在方便換藥嗎?”

護士突然推門進來打斷了兩人對話,程歸連忙點頭,“方便,麻煩了。”

裴輕栎起身站在一旁,好奇的看着程歸換藥,饒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當看到那層厚厚的紗布後面是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時,他還是沒能維持住自己的表情。

程歸的左眼沒有眼球,應該是剛剛做了摘除手術,還在愈合階段。

“怕嗎?怕就別看了。”程歸突然道。

裴輕栎下意識否認:“沒、不怕。”

“我第一次看的時候把自己都吓到了。”程歸右眼微笑,左眼卻像一個火紅的深淵,把所有笑容都吸入其中焚毀。

“是、是那個姓樸的……”

程歸搖搖頭,“不是,是我媽媽打的,很小的時候我這只眼就被她打瞎了,醫生說基本沒有治愈可能,未來還會産生病變 所以幹脆摘除。”他無所謂的笑笑,“不過還好,她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裴輕栎是朵從小養在花房裏的小嬌花,程歸所經歷的事對他來說無異于天方夜譚。

在他的家庭中,父親溫和,母親慈愛,哥哥對他看管很嚴也保護很好。

一個母親把自己親生孩子的眼睛活活打瞎這件事更是從來沒聽說過。

所以裴輕栎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不用安慰我,安慰的話聽太多了。”

裴輕栎輕輕點頭,聽程歸的話什麽都沒說,倒是小護士氣憤不已,“這是什麽媽啊?後媽吧?哪有下手這麽狠的,就算一時氣頭上下手重,後來也該帶你去醫院看病才對!”

“可能是吧。”程歸笑着聳肩。

裴輕栎看了眼程歸,目光從包紮好的左眼下移,落在程歸脖子上。

他知道那些圓圓小小的疤是什麽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全是煙頭燙上去留下的疤痕。

從程歸病房出來,裴輕栎在走廊裏站了很久,他知道自己對程歸産生同情心很正常,但凡有點人性,沒有人在知道程歸所經歷的事情後還能漠然置之,更別說他內心中還有一部分內疚在滋生。

他跑去護士站,找了個年紀比較大的護士打聽。

“您好,我想問一下,裝一只假眼球要多少錢啊?”

護士從電腦前擡起頭來打量他一遍,問道:“你是16床的朋友吧?”

裴輕栎一愣,然後毫不猶豫的點頭,“對,我是他朋友。”

“一只義眼的價格在2-5萬不等,具體看材質,不過你朋友後續治療費用都是直接對接基金會的,這個你不用擔心。”

“哦,這樣,好的謝謝。”

一只眼要幾萬塊錢,裴輕栎覺得不貴,可以買那個最好的。

--------------------

程歸這個角色,不能說他是什麽大壞蛋,也不好去給他定義一個黑白,他真的很慘,但這種慘又不是他自己造成的,沒理由怪到他頭上,然後是想在這本裏給他一個醒悟的機會,再給他一個好的結局。(哦莫哦莫我說了什麽我不能再劇透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