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回家

和周蕊見過面，許林居反而沒那麽緊張了。原本不知道陸時舟和家裏說過，他也沒有刻意去問。既然他們都知道了，那回趟家也是應該的。

這樣想着許林居就盤算起該送什麽好了。陸時舟一臉的無所謂，“你跟我回去就行了，我媽喜歡你我爸就不會說什麽。”

許林居瞪了他一眼，還是拉着人出了門。在商城裏逛了半天，許林居還是決定買首飾，挑了一個镯子，又挑了一對耳環，珍珠耳環看起來成色不錯，他幹脆又挑了一對不同款式的，打算等去接丢丢的時候給林慧帶回去。

商城樓下有超市，兩人又買了點營養品，陸時舟推着車在旁邊指手畫腳，“我媽愛吃燕窩，我爸倒是不吃這個，不過我記得你那有一本醫學文獻的原版來着吧？把那本給他帶回去吧，連着你的譯版一塊給他，他肯定高興。”

陸時舟說的那本是許林居從國外帶回來的，當時是因為一個同傳會議特意去收的原版，因為是醫學的，他又習慣性的自己翻譯了一版，這種書籍文獻這幾年攢了不少。回國的時候就一塊都拿回來了。偶爾陸時舟也會翻一翻。

許林居點點頭，陸時舟正在給周蕊發消息，周蕊只說，“你爸最近愛養花，你倆回來搬一盆蘭花回來吧。”

因為這一句話，兩人又去了趟花草市場，逛了兩盆蘭花。

到了家，許林居先把第二天要用的排骨腌好，又給林慧打了個電話。

“明天就去時舟家裏嗎？見過他媽媽了？”

“嗯，昨天他媽媽來過，人很好。”

“那就好，既然他爸爸媽媽也知道了，明天和人家說一下，有時間咱們兩家坐一起吃個飯吧。”

許林居笑了笑，“聽您的。”

陸時舟聽他挂了電話才笑了，“我說也是，總得讓咱媽放心不是。”

許林居抿了抿唇，側頭看着他，“哥，你是什麽時候跟家裏人說的？”

陸時舟揉了揉他的頭，“大二的時候。”

“為什麽說？”

Advertisement

陸時舟還在笑，“想說就說了啊。”

借口。

許林居也沒說話，還那麽看着他。

陸時舟笑得有點無奈，“非得這麽刨根問底的？當時好像我爸要給我介紹女朋友吧，他老同事的女兒，也是醫學生。那時候我忙啊，天天就回家睡個覺。我爸叫回家吃飯，我就去了。結果發現是相親，我當時就說了。”

然後被打了一頓，還燒了好幾天。

陸時舟也知道自己挨打不僅僅是因為出櫃這件事，更多的是他爸覺得這種事情可以私下和他說。在那種場合，女孩子還在，說這種明顯下人家面子的話就很不合适。

總要給人家一個态度。

那天是他那幾年裏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來這裏住。

在家裏挨了頓打，陸衡又在氣頭上，把人關在屋子裏不讓出去。半夜陸時舟自己扒着窗戶跳了出去，打了輛車就過來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來幹什麽，只是突然很想念許林居，這兩年他把自己弄得那麽忙，本以為自己能适應了，可是在那一刻他突然有點受不了了。

在一起的時候陸時舟想過很多次出櫃時的樣子，他們兩個人并肩站着，和雙方父母表示自己的态度，可能一開始不會被接受，但他不怕慢慢來。

大學時兩個人會住在一起，家人會看到他們的真心。

可惜真到了這一天，卻只剩下了他自己，甚至連給許林居打個電話的機會都沒有。

許林居看着他，知道事情肯定不像他說的這麽輕描淡寫。

過去的事擰成了一根繩子，許林居原以為是懸在頭頂的結，有一天會勒住他的喉嚨，後來他發現，他其實并不在乎這些，最開始他在意的是身邊的人到底有沒有喜歡過自己，後來他是心疼這個人走過來的路。

陸時舟看着他，笑了笑，“都過去了，我也在意，當時也沒事，那時候唯一想的就是我是希望你站在我身邊的。”

許林居聽着他的話眼睛有點泛紅，“站在你身邊做什麽？”

陸時舟抱着他笑，“小說裏不都這麽寫的嗎？哥哥站在前面挨打，你得給我拿着藥膏抹藥啊！”

許林居只覺得心裏酸的不行，靠在他肩上閉了閉眼睛。

陸時舟想想，又問道，“你呢？你是什麽時候和家裏說的？”

許林居聲音還有點啞，“很早的時候就說了。我高二因為翻譯的兼職跟我媽吵過一架，之後很多事我都沒瞞着她。高三下半學期開學的時候說的。”

許林居确實沒瞞着林慧，可能林慧也早看出了點端倪。

從自己在家時看着手機笑容越來越多，周末也願意出去玩了，還有偶爾從學校帶回來的小零件……

林慧當時只當是許林居談戀愛了，後來林慧開玩笑似的問了句。

許林居沒怎麽考慮就實話實說了。

“我媽那陣還說讓我帶你回家吃飯，我一直想着等高考完就帶你去見她。”許林居還埋在陸時舟頸間，聲音低低地震在他耳邊。

陸時舟摸了摸他的頭，“嗯！都怪沈之行！”

許林居破功似的笑了出來，“明明是你自己非要跟他打賭。”

許林居的出走是自尊心作祟，他的賭注說白了也是。

年少時總不想承認是自己先動了真感情，總想找個緣由來解釋我為什麽愛你。

其實能有為什麽呢？感情這個東西從來就不是用來講道理的。

當天晚上許林居還是沒怎麽睡好，莫名的緊張讓他有點打退堂鼓，陸時舟又困又覺得好笑。

拍着他的後背像哄小孩似的哄他睡覺。許林居覺得幼稚的不行，又完全不想推開他，反而在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動作下睡着了。

許林居做飯水平确實不錯，排骨做起來更是順手的很。但可能是因為這次要帶回陸時舟家裏，總有那麽點緊張。

陸時舟從鍋裏撈了一塊，“好吃。”說着又想夾，被一筷子打斷了動作。

許林居看他一臉的受傷，“林林！我的家庭地位這麽低了嗎？！現在連塊排骨都吃不上了？”

許林居被他逗的直笑，拿筷子又夾了一塊喂給他，又拿出保溫盒把剩下的裝了起來。

“走吧，不是說要回去吃午飯嗎？”

陸時舟接過保溫盒，看着許林居笑，“不用緊張，醜媳婦還得見公婆呢，況且我們家豬豬又不醜，嗯？”

許林居白了他一眼，拿了外套出門。

陸時舟家在景城近郊，有一個小院子。種着各式的花草，兩個人到的時候周蕊正在澆花，看見他們進來笑了笑，“回家怎麽還拿這麽多東西，我跟你爸又吃不完。”

說完拉着許林居進屋，“來，林林先進屋，讓他搬就行了。”

陸時舟把兩盆蘭花放在陰涼地，拿着其他東西跟在後面，“媽，您可真是親媽，就這麽使喚親兒子。”

周蕊笑着打他，“八百年不回來一次，算什麽親兒子。”

陸時舟也笑，悄悄牽了一下許林居的手。

許林居擡頭看着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屋裏是一個三層的小樓，三樓是閣樓，二樓是卧室書房，一樓有個大大的開放式廚房。

陸衡确實在做飯，聽說自家兒子要帶男朋友回來，他心裏也有點小小的期待。

他和周蕊相濡以沫幾十年，陸時舟也一直很争氣，長得帥氣，性格好，成績也好，大學考到了自己的母校，學的也是醫學，其實這麽多年他一直很為他驕傲。

陸時舟大二那年跟他說自己喜歡男生，說不震驚是不可能的。但其實那時候他沒怎麽當回事，只當陸時舟是故意氣自己的。

來吃飯的是自己的老友，他也沒想着能當時就有什麽，實在是覺得女孩子人不錯，認識一下當個朋友也好。

結果自家兒子上來就打自己的臉，還用了這麽一個理由。

後來挨了打的陸時舟半夜跑出去，第二天才回來，三四年身邊一直沒個人，陸衡才算是信了。他其實并沒有想過讓陸時舟成為個什麽樣的人，他願意喜歡誰都是他的自由，自己也并不想幹涉，只是希望他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不要後悔就行。

畢業那年父子倆單獨聊了很久，陸衡才真切的感覺到自己兒子真的長大了，他欣慰又有點失落。

前陣子陸時舟突然說談戀愛了，他其實是開心的，不管喜歡男生還是女生，總歸自家兒子身邊有個人最重要。

又在心裏想着，他和周蕊十八就在一起了，臭小子怎麽這麽能拖。

看見陸時舟拉着許林居進屋，陸衡點點頭，至少兒子眼光還是不錯的。

許林居和陸衡打了招呼，把帶來的排骨拿了過去，“上次阿姨去說想吃排骨，我早上做的，應該還熱着。”

陸衡笑了笑，“他媽就喜歡吃這些，放這裏吧，辛苦了，你們出去等吧，馬上就好了。”

許林居抿了抿唇，“要不我來幫您打下手吧。”

陸時舟啃着蘋果進到廚房，“爸，今天弄什麽好吃的啊？”

果然是貨比貨得扔，人家孩子都知道幫忙，自家兒子就知道吃。

陸衡瞪了他一眼，“你看看人家林林，還知道給你爸打個下手，你就知道吃。”

又對許林居說，“你阿姨說你喜歡吃魚？中午做個糖醋魚吧，你阿姨也愛吃。”

說着怕許林居實在尴尬，想了想，“林林幫我切菜吧，那邊有胡蘿蔔，幫我切成丁。”

許林居點點頭，應了一聲。陸時舟還倚在門口，看着自家老爸和自家男朋友一起收拾食材，偶爾聊一兩句，心情有點飄。

一飄就想嘴賤，“爸，說實話，這次回來我覺得我有點多餘，林林才像你們親兒子。”

陸衡聽着他的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我覺得也是，以後你就別回來了，林林自己回來就行了。”

又對許林居說，“我看過你很多翻譯，做得确實不錯，比我們家這臭小子強多了。”

許林居有點驚訝，陸衡解釋道，“最開始是那小子拿回來的文獻，這兩年還有一些國外的資料，我有時候也會看譯版，做得真的不錯。”

許林居笑了笑，“很多醫學方面的知識我都是從您這知道的，您那本醫療基礎我看了很多遍，專業名詞之類的講的特別清楚。”

陸衡聽着也笑了，“這個臭小子給你拿去的？那本書挺早的了。那會他還在上高中吧？”

陸時舟從旁邊拿了個圍裙過來給許林居系上，在旁邊接茬，“嗯，我高三的時候吧，那會您不是還老誇我怎麽突然懂得多了嗎？都是他的功勞，那會老幫我翻譯文獻。”

陸衡哼了一聲，“你也就知道使喚別人。”

陸時舟也哼，“爸你問問他是不是樂意？”

午飯的主廚是陸衡，糖醋魚，杭椒牛柳，松仁玉米，肉末蒸蛋，辣子雞丁，還有許林居帶來的排骨，最後還有一盆菌菇湯。

陸時舟先給許林居盛了一碗湯，低聲解釋，“我爸胃不太好，這些年我媽給他養成的習慣，家裏每頓飯都有湯。”

許林居點點頭，又看他，“你愛喝這種嗎？要是小米粥喝膩了，咱們也可以換這種。”

陸時舟笑，“聽你的。”

周蕊看着兩個男孩子低聲交流，和陸衡對視了一下，也笑了笑。

飯桌上周蕊和陸時舟說着家裏發生的事，偶爾陸衡會插一句，都是家常，說着陸時舟的表哥前幾天結婚了，又說之前想介紹給他的那個女孩子也訂婚了，典禮上還提起當時的事……

許林居覺得這種氛圍很溫暖。許父去世之後，他和林慧的生活壓力一直不算小，就算兩個人扛過來了，也都還是為對方想得更多，相處起來也帶了點小心翼翼的意味。

後來林慧有了第二春，許林居出國獨居了這麽多年，和林慧趙穆一起吃飯的時候都會下意識收斂着。

也只有在陸時舟面前他才能完全放松下來。現在突然重新回歸到這種氛圍裏，他有些不太适應，又忍不住想靠近。

許林居低頭吃着飯，突然生出了點不自信來。陸時舟是在這種陽光，自由的氛圍下長大的，他到底喜歡自己什麽呢？

許林居想了想自己高中時的樣子，冷淡，不合群，像炸着毛的野貓，整個人縮在自己的盒子裏，是陸時舟慢慢的把盒子撬開了一個縫，又自己鑽了進來。

想着許林居看了看陸時舟，他正揚着眉和陸衡說話，整個人意氣風發的樣子确實很吸引人。

而這個人是他的。

陸時舟似是感受到他的視線，說完話轉過頭看着他笑了笑，又給他夾了一筷子肉。

吃過飯，陸衡把許林居拿來的文獻放回書房，許林居站起來打算收拾桌子，被周蕊攔了下來，拉着坐在了一邊。

陸時舟自覺的把收拾桌子和碗筷的任務大包大攬了下來。

在家裏的時候也是許林居做飯陸時舟收拾，醫生的手金貴，一開始許林居不太舍得讓陸時舟做這些，但陸時舟不在意，又仗着家裏有洗碗機，收拾起來也不算費勁。

四個人吃飯用的餐具更多，許林居還是想去幫忙，周蕊笑了笑，“沒事，他高興着呢，讓他弄吧，你跟阿姨聊會天。”

許林居點點頭。

周蕊說道，“舟舟很早之前就跟我們提過你了，看見你們倆這麽好我們也放心了。說實話這幾年我真的有點擔心他。”

說着周蕊看了看廚房的方向，“他跟你說了吧？大二那年他跟家裏出櫃的事情？不過我估計他也不敢跟你細說。”

許林居抿了抿唇，“嗯，他當時……挨打了嗎？”

周蕊笑了笑，“他當時那麽下他爸面子，他爸也是着急了，挨了頓打，半夜又自己翻窗戶跑出去了。就去了你們現在住的那裏。那是我第一次去你們那。”

“我到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手裏翻着一枚硬幣，一臉的落寞，在打電話，電話那頭一直顯示是空號，他還是不停的一直打。”

“我把他接回來的第二天就發燒了，連着燒了三天才好，那之後又好像沒事人一樣，我問過很多次，他都說沒事，這幾年更是把自己安排的滿滿當當，雖然每次回家他都是沒心沒肺的樣子，但我總能記得那天晚上。”

說着拍了拍許林居的手，“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但是既然決定好好在一起，就要相信彼此，知道嗎？”

許林居眼睛有點酸，他幾乎能想象到陸時舟在那間全是按照自己心意布置的房子裏，沉默地打着自己的電話，那時候他應該是真的很希望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吧。

周蕊看着男孩子眼圈紅紅的也有點心疼，“阿姨跟你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我自己的兒子我清楚，認準了什麽從來不回頭。他這麽多年都沒再喜歡過誰，你們能在一起，我相信你也是一樣的，你也不用有壓力，我和你叔叔都很喜歡你，以後我們也是一家人知道嗎？”

“而且他現在的變化我也能看出來，跟你在一起時他整個人都不一樣，阿姨也要謝謝你，他毛病其實不少的，虧得你總肯遷就他。”

許林居搖搖頭，“他很好，我，我真的很喜歡他，您放心，也謝謝您。”

周蕊笑着點點頭。

陸時舟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就看見許林居眼圈紅紅的，吓了一跳，“媽你們這說什麽呢？怎麽還說哭了？”

周蕊看着自家兒子，翻了個白眼，又沖着許林居道，“乖，你跟着舟舟去他卧室看看，裏頭有很多好玩的東西，相冊我也找出來了，就在桌子上，去吧，順便歇一會。”

陸時舟拉着許林居上了樓，輕輕摟了他一下，“怎麽了這是？怎麽還哭了？”

許林居想問他後不後悔，想問他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想問他疼不疼。

許林居搖了搖頭，“我應該陪着你的。”

你大學的時候，我應該陪着你上課；

你和家人說起我們的時候，我應該站在你身邊；

你去實習的時候，我應該聽你念叨工作又多累，醫院有什麽好玩的事；

……

這幾年你的每一個重要的時刻，我都應該陪着你的。

陸時舟愣了一下，又笑了，“乖，不要難過。”

許林居靜靜地靠在他身上，陸時舟輕聲哄着，心裏柔軟的不行，五年的等待在這一刻似乎也算不上什麽了，此時愛的人在他懷裏無聲的哭泣，陸時舟覺得自己擁抱着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