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千秋
冀州皇帝劉炘, 其母位低, 原本與帝位無緣, 誰知厲皇帝早逝, 又無子嗣, 遂傳位于自己的異母兄弟, 于是劉炘繼承大統, 史稱承皇帝。
吉興八年的秋天, 陛下千秋,普天同慶。
由于這一次是冀州皇帝的整壽生日,九州其餘四國紛紛派使臣攜禮來賀,京城早早就被裝點得絢麗多姿,到處歌舞升平。
相對于外面的熱鬧非凡,位于皇城內的攝政王府,就安靜得多了。
簡曉年發現府裏遲遲沒有換上燈籠和彩綢,問了拂冬才知道, 往年都只有門口挂了應景, 所以府裏才察覺不到變化。
“過兩天從正門到主院的路上也會挂上裝飾的,要是當晚有陛下派人送來賞賜,天使會從那裏進來頒旨。”
某人:“……”只做表面功夫的塑料兄弟情, 還真是現實!
殊不知這“表面功夫”都是蔣長史自己做的決定,他專程訂做了些極其精致的燈籠, 放在門口,起碼得表現出皇家的氣派,不能落人口實。
簡曉年記得前幾年自己還在家中的時候, 每到千秋時分,家中肯定是會挂燈籠和彩綢的,雖然樣式不會太繁複,但都會借着官家生辰熱鬧一下,家人團聚一場。
沒想到攝政王府,倒沒有這種活動了,曉年想着:煜親王本人當天還要去宮裏,估摸着這府裏會更冷清了。
原本還想趁着挂彩燈,給小虎崽弄一盞跑馬款玩一玩,這下簡大夫徹底死心了。
好在官家千秋之後月餘就是拜月節,到時候他再想辦法弄盞蓮燈或者兔子燈給小家夥,也是一樣的,所以曉年并沒有失望太久。
這段時間,他陪着劉煜用過藥浴,還陪着他試過幾次小荊芥,次次都是一進去就只見到白虎,偶爾可以趁機摸摸毛爪子,就已經心滿意足。
若抛開每次見了大喵回來都得好生洗一遍才敢見小虎崽稍微有點麻煩之外,大部分時間他都過得“很充實”。
因為小虎崽的體型總也不長的問題,簡曉年問過蔣智,得到的回複是,它們就是這樣,長得比較慢。
據說這是“專家”的答案,簡曉年也向王府的主人求證過,但他心裏将信将疑——大半年了一點都不長,這何止是長得慢的問題?
心裏隐隐有個答案,卻不敢說出來,甚至都不敢去細想,眼看劉煜和蔣智不說,曉年也當自己不知。
反正小虎崽還是小虎崽,簡曉年還是當它們是捧在手心的寶貝。
轉眼就到了千秋節,一連三日宮中都設有官宴,城中也有慶典,普通老百姓可以在外走動,觀看慶典和各種民間活動。
煜親王果然被叫到宮中一直未歸,曉年雖想出去走走,但又怕小虎崽獨自在院子裏會不開心,于是放棄了外出游玩的機會,就在晚楓院陪着它們。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自己提到了跑馬燈的事情,蔣長史最後還是送了一盞六面的彩燈過來。
只見那華麗的彩燈每面上都繪了一只威風凜凜的大老虎,或于林中穿行、或在山石間跳躍、亦或者依靠樹蔭而卧……仿若實景,引人入勝
因是敕造,那上面繪的白虎沒有避諱白底黑紋,遂看起來栩栩如生,讓簡曉年忍不住想起自己親眼看到的那只。
手指撫過燈上的彩畫,想想那雙深藍色的眼眸,想想某種讓人着迷的毛茸觸感,簡曉年不禁露出了一個微(癡)笑。
——這上面的大喵,可遠沒有他看到的大喵漂亮呀!主院的那只,才是他看過最帥最……
正在簡大夫心裏琢磨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噗呲”一響,打斷了他的思路。
簡大夫低頭往旁邊一看,立馬驚得瞪圓了眼睛。
只見小虎崽的一只小爪子已經破開燈面伸進了燈裏,卡在上面抽出來,于是它一臉無辜地看向曉年,嗷嗚嗷嗚地叫着,奶聲奶氣中透着一絲不容忽略的小委屈。
——不是寶寶的錯……是燈先動的手!嗷嗚~
完全忘記這價值數金的白虎彩燈還沒在晚楓院待滿一個時辰就“報廢”了,此刻只擔心小家夥會被燙到的簡大夫趕緊捉住乖乖的小爪子,小心翼翼往外抽,抽出來後就給它輕輕呼呼。
仔細檢查沒有發現傷處,他才沒好氣地拍拍小家夥的小屁屁:“淘氣!”
知道自己惹了禍的小家夥趕緊往簡曉年懷裏一撲,扭來扭去打着滾,還時不時蹭蹭簡曉年的手,露出小肚皮給他摸。
簡大夫哪裏舍得真對它發脾氣,捏捏小爪子也就放過了它。
乖乖察覺到他沒有生氣,立刻又“嚣張”起來……于是乎,那盞昂貴彩燈的另外五個面最後也沒有幸免,全部多出來一個不大不小的洞洞。
可憐那上面威風凜凜的大白虎,不是少了耳朵,就是少了眼睛,哪裏還帥氣得起來!
……
與安安靜靜透着小溫馨的晚楓院不同,此刻在宮中,正是熱鬧非凡的時候。
陛下跨入不惑之年,掌冀州已經八歲,如今前朝權利更疊的亂象已經漸漸平息,雖然諸郡尚不完全安穩,但人們對河清海晏、時和歲豐的日子,還是頗為期盼的。
開宴之時,皇帝升座于殿上,大樂随之奏響,待陛下就坐之後,諸親王依次上殿,攝政王劉煜獨占官家左下。
接着,四品以上文武官員由東西魚貫而入,立于殿中,行贊拜大禮。
光祿寺開爵注酒,向陛下敬呈,同時大樂起,百官皆跪,待皇帝舉杯飲畢,樂止,衆官俯伏,再行贊拜禮,然後各就位坐。
此時光祿寺為皇帝酌酒,随後又是幾輪,方進大膳,大樂奏響,群臣謝恩之後複坐,序班開始上菜。
先宴請群臣,之後還有家宴,所以開席後不久,皇帝就回了後宮。
臨行前,他用目光掃過群臣,喃喃道:“朕又多活了一年,真是可喜可賀。”
以幾個親王耳力,自然聽到官家的話,紛紛僵直了身體,不敢發出任何特別的動靜來。
唯有攝政王劉煜,漠然地看了一眼帝王,卻沒有開口說話。
劉炘回望了他一眼,似乎因為看到親近的人而心情愉悅,笑得更加溫和,将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才轉身離去。
劉煜望着他的背影,眉頭微皺,心中生出警惕之意。
這時候,殿中舉觥舉箸的群臣其實心裏也不踏實。
畢竟之前宮中發生的事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涉及太後和貴妃所出的徐家,還有攝政王的外家蔣家,怎能讓人等閑視之。
陛下繼位之後,因諸多原因後宮一直不豐,這幾年後宮中稱得上有品級的宮妃,只有出身尊貴的徐貴妃,容貌出衆的琬嫔,還有已經殁了的沅嫔。
原本徐貴妃獨得恩寵,還生了皇長子,更是風光無限,但近幾年陛下卻漸漸親近琬嫔,甚至跟太後提及,想要再封一位夫人。
琬嫔的父親雖只是上柱國府庶出的三老爺,但畢竟與攝政王沾親帶故,出身不差,再加上天生麗質、有傾城之貌,若非徐太後在宮中坐鎮,恐怕以她品貌早就一飛沖天了。
早些年陛下也曾想給沅嫔和琬嫔升升位分,但太後以二人無子為由,加以阻攔。
後來沅嫔意外香消玉殒,陛下似有心灰意冷之态,很長一段時間再沒有提及此事。
直到今歲,官家突然開口要封琬嫔為淑妃,而且态度極其強硬,似乎根本不打算聽太後勸阻,一意孤行。
按照冀州貴、淑、德、賢四夫人的排位,這蔣淑妃跟徐貴妃,可就是一步之遙了!
若是封了夫人的淑妃得寵,将來又能育有皇子,那皇後之位花落誰家,就不好判斷了。
宮中因為這事自然很是鬧騰了一番,琬嫔的父親又打着蔣府的名義四處“奔走”,想給女兒增加幾分助力。
在徐家積威之下,一開始沒有什麽人敢搭理他,但陛下的态度到底影響了一些人,最近甚至有人開始明着支持起來,想從中牟利。
若陛下打定主意要封夫人,那今夜宮中之宴必是“熱鬧至極”。
所有人看似為官家慶賀生辰,實則都在小心觀察,就等宮中傳來“塵埃落定”的消息。
然而,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是,宮中雖然傳來陛下于家宴中封了一位夫人的消息,但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卻換了人來做。
“今日琬嫔獻歌,令陛下想起同樣擅歌的沅嫔,因憐其花容早逝,遂欲追封其為淑妃,太後亦應允。”
——活着的人沒能坐上這個位置,倒讓個死去的宮妃占了四夫人的位分,怎能不讓人驚訝!
且不說那美夢落空的人此刻是如何的傷心欲絕,反正衆臣實在摸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才讓這次态度一直十分強硬的陛下改了主意,又做出了妥協。
不過他們仔細想想,對于徐家來說,只占了名頭的淑妃,和出身蔣府的淑妃,哪個更具有威脅性,倒是一目了然。
而與此事相比,之後發生的事情,似乎就沒那麽引人注意了。
千秋宮宴之後,陛下賞賜親近皇族和臣子,這種時候尊貴無比的煜親王府向來是獨得一份的。
然而,除了金銀綢緞、奇珍異寶,這一年還有一份賞賜,顯得極其特別。
荊國為給冀州皇帝賀壽,随賀禮一并送來了三十位絕色美人,劉炘将其中兩位賜給了弟弟,攝政王劉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