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chapter 82
當天開盤前，例行晨會，厲永奎有些走神。
助理正在向他彙報，梳理昨天的行業動态，追蹤得是他們一直在重倉的領域。
當談到新的賣方想要申請來明睿路演時，他忽然做了個打住的手勢。
“厲董？”助理不明所以，只能謙恭地暫停，用眼神詢問。
“蔡方俞那邊，你幫我約個時間，告訴他，我對于認購公司，有一些新的想法。”厲永奎說。
蔡方俞是明睿一直在合作的基金經理，國內赫赫有名的金融網紅，管理上百億資産，所在機構也不容小觑，占國內整個主動權益基金的三成。
助理斟酌道：“您方便先向我們透露一下嗎？”
厲永奎鎖眉凝思了一會兒。當初明睿從若恩分出來，就是為了着重往新的科技板塊發展，傳統板塊一一交給若恩打理。
岐山做食品飲料行業，老行業了，結構上也不新穎……盡管近幾年勢頭不錯，但歸根結底，既不算大白馬，又不算獨角獸，想要評級為優良投資，還是具備難度。
厲永奎掃了一圈後問：“你們知道岐山這個企業嗎？”
有人搖頭，有人靈機一動，舉手插嘴，“是最近那個漫天鋪地投放廣告，推出了爆款氣泡水和奶啤的公司嗎？”
厲永奎向後微仰，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沒錯。”
大夥七嘴八舌：“您對岐山有興趣了？”
“可岐山不是上市公司啊……投它的話，會不會不太适合？”
“現在食品行業，很難進A股了吧？那不是只能去美股和港股？”
“岐山的話，私募投是不是更穩妥？”
厲永奎起身，向大夥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開會的目的，就是為了商讨，我今天提出來，只是讓大家可以開拓一下思路。”
他停頓了兩秒，嘴角牽起一個公式化的笑容，眼神卻很淩厲，“錢在手裏不多的時候，投資的目标就只能單一，反複調查求證後，會猛攻一個，一旦掙了錢，很容易鎖定收益。
我的偏向性一直都是價值投資，持股周期長、換手率低，常常重倉，扶持公司，同公司一起成長，等待産業的爆發期。”
“岐山呢，我了解得差不多了，與明睿追尋的投資目标，其實不謀而合。再說了，這不是馬上就能做的決定，我也要先去跟蔡經理協商以後，再做定奪。”
活落，他瞟了眼牆上的挂鐘，“還有一刻鐘就開盤了，今天的讨論到此為止，大家先回工位吧！”
下午三點整，收市。
厲永奎本打算再繼續盯一會兒歐洲盤，忽然一轉念，撥了微信語音。
響了一會兒，對面接起來，韓思農懶懶「喂」了一聲，不像在忙。
“我這幾天反複考慮了一下你跟我說的……”厲永奎開門見山，“你得給我點兒時間。”
韓思農笑了笑，“有勞厲董上心了，厲董是不是要去一個個說服啊？”
厲永奎有些懊惱自己多嘴，對着韓思農，什麽都瞞不住。
“是是，聽你語氣，怎麽還幸災樂禍了起來？”
“怎麽會呢……”韓思農柔聲道，“感謝你都來不及呢。其實，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很想謝謝你。”
“為什麽？”
韓思農幹脆道：“無論我想做什麽，只要我提出來，你總會支持我。這些年來，你從沒變過。”
厲永奎覺得嗓子有些幹，胸腔酸澀，甚至小小起伏了幾下，卻故意嘴硬，“說這麽煽情的話幹嘛，我可沒向你打包票，明睿一定能in。”
“in不in無所謂了……”韓思農淡然道，“你有這份心，我就滿足了。”
厲永奎啞然了片刻。有些話，斷不能用「這麽一說，這麽一聽」的态度敷衍過去。
“韓思農……”厲永奎聲音壓得低沉，似乎在醞釀情緒。
“嗯，你說。”
“如果這次我能幫上你，你能簽個欠條給我嗎？”
韓思農默了半晌，而後說可以。
“欠條寫什麽？”
這回換厲永奎笑了，“沒想好，但就想讓你欠着我。”
韓思農在對面，也跟着笑了。然後，說了聲好。
厲永奎第二天就見到了蔡方俞，蔡方俞知道他想投岐山後，表現得并不太震驚。
蔡方俞比他年輕幾歲，戴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不茍言笑，有種理智的冷酷。
他做公募，替明睿和若恩重倉單一持股……但他有更多門路，可以做各方面調查、分析、論證。
“厲董，您如果真得對岐山有信心，也不會特地來問我吧？”蔡方俞一針見血。
厲永奎扯起嘴角，無奈笑笑，“以防萬一嘛。”
蔡方俞公事公辦的口吻道：“我投一般是看整個行業的趨勢，投的是整個行業，行業的景氣度，什麽時候會出現拐點……如果這個行業不行了，就立刻找下一個行業。”
厲永奎打了個響指，“我想求證的就是這個，但不是所有行業，一開始就能處于高的起點，也許跑着跑着，賽道就能變寬變闊了呢？”
蔡方俞沉思了一會兒，“您把岐山的資料發我，我研究之後，告訴您。”
厲永奎很滿意，剛想說好，蔡方俞忽然添了一句，“食品行業的爆發期已經過了，整個産業端目前還是被歐美國家壟斷，國內的話……除非你想做「獨家」，把市場份額都吃下來，才有可能做成大白馬。”
厲永奎默了半晌，“我知道，你說得我不是沒考慮過……但投資嘛，最忌諱的一點，是不加求證，求證過後，我才能做出判斷。”
他對韓思農依舊會盲目，大多數時候充滿非理智。可他又覺得自己有些變了，如今的「盲目」，今非昔比。
無法說清楚，但他意識到了，對于韓思農，他作為個體能夠真情投入……
但如果拉上更廣泛的集團，便會産生遲疑。他希望能夠求一個踏實，即使同韓思農合作，只是單方面惠利給岐山，自己顆粒無收也沒關系。
同蔡方俞分別後，助理發來短信告訴厲永奎，韓思農的一千五百萬已經到賬。
厲永奎心裏明白，韓思農這是在鞏固自己的形象，但同時捎帶了些示好意圖。他如果忸怩拒絕，倒像是反過來，欠了韓思農似的。
他想了想，同韓思農發微信：錢收到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追加一條：我拿來裝修房子，怎麽樣？
韓思農回他，可以，你想怎麽樣都行。
厲：那我裝修了澳門的房子，你要跟我一起住！
用命令的句式，再加上感嘆號，無非是希望對方，無法拒絕。
韓思農那邊又沉默了。
大概過了一刻鐘，韓思農才回，好。
厲永奎心裏有些堵，幹脆一個電話過去。韓思農接了。
“你到底願不願意？”厲永奎的語氣莽撞，他追根究底的勁兒又冒了上來。
“沒有不願意。”韓思農聽上去格外自若。
厲永奎不滿意這個回答，感受不到誠意。
正想說些什麽，韓思農彷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忽然問：“下班了嗎？”
“下了……”厲永奎握着手機，心裏咯噔一下，“怎麽了？”
“想見你了啊。”韓思農輕笑。
厲永奎眼眶熱辣起來，嘟哝，“能不能別老用這招打發我？”
“什麽招？”韓思農裝傻。
厲永奎懶得揭發，韓思農的柔情似水，從來都是拿來搪塞人的。明知這是假象，耽溺于此的人，不在少數。
“是真的，小深……”韓思農語氣輕快，沒有揶揄，“怎麽，想你也不行了？”
厲永奎對待這個世界，從來都是面冷心也硬。可一旦對上韓思農，只能沒出息，幾乎是迫不及待，送着自己，被诓騙。
這幾十年來，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虐多戀少。如今，排山倒海的溫柔來了，他好像賤骨頭，出現了排斥反應，怎麽都不肯全身心相信。
韓思農從來都是在感情拔河裏，贏他的那一端。可韓思農不拔河了，他竟隐隐擔憂起來。
“韓思農，我想好了，欠條上該寫些什麽。”
算了，越想越糾結，索性将真真假假，都當成修得圓滿吧。厲永奎再次說服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