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chapter 84
銀蕊控股成立後,為了岐山商标權轉讓一事,韓思農和厲永奎倆人都沒能閑着。
愛濃達注資後,自然是想岐山集團将商标全權讓渡,一次性買斷。法方過于強勢,催促了許多次,讓中方抓緊時間,将商标轉讓給合資公司。
韓思農迫于壓力,不得不簽署轉讓協議。厲永奎雖代表控股資方,可反對得尤為激烈,韓思農同他分析大局戰略,他抵不住韓思農的勸說,只好作罷。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彼時的政策,沒有讓這份協議生效,國家商标局未予以核準。
愛濃達迫不得已,只能暫且擱置這一事項,靜待合适時機,再向上提交商标轉讓協議。
合資公司想以溫水煮青蛙模式,攫取岐山本身的銷售渠道,占有中國市場。
韓思農怎麽可能不知道法方打的得意算盤,合作是需要互惠的,他堅持愛濃達将當時先進的乳業制造技術引進岐山,雙方才能商榷。
法方遲疑了,與此同時,厲永奎在韓思農身邊吹耳旁風,提醒他,不要随意讓鬼佬滲入董事會,他吃過外國人的虧,不希望韓思農再度碰壁。
僵持不下的結果,直接影響了合資公司的運營。第一年的財報,慘不忍睹,法方借着這份財報發難,拖延了第二筆注資。
厲永奎出主意,打法律擦邊球,借着國家扶貧運動的興起,去西北建廠注資公司,與當地政府聯合,有政府背書,注冊非合資公司,繼續沿用岐山原商标……
這樣的話,渠道商和經銷商就不用大肆改動物料,造成消費市場反彈。
法國人耍了小技倆,在合同商标這方面欺壓岐山,占了上風。沒想到,在中國人的地盤裏,因為愛國情懷與民族主義,不得不在政策上傾斜民族企業。
岐山本就被第一批推為省內紅頂企業,得到國家支持無可厚非,非合資公司數量衆多,發展迅速,銷售規模成千上萬地趕超合資公司。
不到三年,岐山就一躍成為全國前五的飲料制造商。
岐山在合同之外的非合資公司發展轟轟烈烈,驚動了愛濃達,法方大為震怒,斥責中方毫無契約精神,堅持收購這些非合資公司。但開出的價格,極為壓榨。
韓思農看到那個價格,只有一個反應——嗤之以鼻。
在曠日持久的對峙中,法方決定訴諸公堂,以岐山隐瞞損害公司利益為由,告上了瑞士國際法庭。
厲永奎盡管未執業多年,可依舊在法務領域深耕,國際商法這塊兒,他再熟悉不過。他陪同韓思農飛到日內瓦,對接律師團,等待庭審消息。
國際商貿官司,秉持簽訂的白紙黑字,不會靠着國情輿論,刻意無視掉某些部分,或者一路腐蝕上去,得到當權人物的蔭庇。岐山不算占理,有種險中求勝意味。
可愛濃達這邊,贏面并不突出。
他們前些時就接連輸掉了幾場商業官司,企業形象日落西山,妄圖借這次訴訟扳回一局,遂提前在國際輿論造勢,将中方形容成沒有契約精神的跳梁小醜。
愛濃達亞洲區總裁甚至放狠話「要讓韓思農餘生一直生活在訴訟之中」。
接近下午四點,厲永奎的手機響起,是他們等待了一天的電話。
他清了清嗓子,鎮定地「喂」了一聲。
“能再講得具體些嗎?”他看了韓思農一眼。
韓思農沒有說話,走近了些,臉上的神色,并不輕松。
“你确定?”厲永奎問這話時,尤為嚴肅,聲音有一種威懾力。
沉默聆聽了幾分鐘後,他中肯地點點頭,然後擋住聽筒,對韓思農作口型:我們贏了。
韓思農喉結上下滾動,同時将領帶松了松,微笑了一下。
厲永奎挂了電話,難掩興奮,“媽的,這六百萬歐的訴訟費,總算花得值了!”
“是啊。”韓思農笑着附和。
厲永奎撲過來,抱住愛人,臉色像是喝醉了酒般,透出酡紅,眼底都像有了醉意,“吓死我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多害怕。還好我們贏了,要是沒贏,我難咎其責,畢竟是我當初堅持……”
韓思農打斷他,“走到這一步,不止你一個人的決定。既然問題解決了,可以告一段落,就夠了。”
厲永奎看他,韓思農正好也看過來。他們在互相的眼睛裏,找到了對方。厲永奎去摸韓思農的手,穿過指縫,一邊愛撫,一邊握緊了。
“我這輩都不打算放過你,你可不要上了我的船後,哪天突然反悔,中途喊着要下船。”
韓思農的掌心蹭了蹭他的,笑道:“怎麽老是想些有的沒的?”
厲永奎嘆了口氣,“總覺得這幾年像在做夢,是跟老天爺偷來的。”
韓思農眼睛飛快地眨了幾下,然後喊了他一聲,“小深。”
“嗯?”
“要不要在瑞士多待幾天玩玩?我聽說日內瓦附近的阿爾卑斯山頭,景色很美。”
“好啊……”厲永奎來了興致,有些遺憾道,“要是雪季來就好了,我們還可以滑雪。”
“以後總有機會的。”韓思農摸了摸他的頭發。
瑞士主要看得是湖光山色,他倆在因特拉肯停留了兩晚……一天用來随意逛逛,一天用來去賭場。
厲永奎有些小小的賭瘾,每到一個有堵場的地方,就會蠢蠢欲動。韓思農并不阻止,畢竟,厲永奎這輩子賺到的錢,足夠他輸了。
因特拉肯賭場人流不算多,裝潢古典,甚至還趕不上法蘭克福的盛況……
但這并不影響厲永奎拉着韓思農巡桌。
他仍然選的百家樂桌子坐下,無所謂地賭了幾把。有韓思農作陪,權當是排遣娛樂,哪有什麽勝負心。
将換來的籌碼都輸光後,厲永奎起身,抻了抻腰,韓思農紳士地幫他拿着外套。
“不玩了?”韓思農笑意濃厚問。
厲永奎瞥他一眼,接過外套,慢悠悠穿好,“你在我旁邊坐得跟尊如來佛一樣,怪怪的,玩得沒意思。”
韓思農從旁邊經過的侍者托盤裏端來兩杯香槟酒,遞給厲永奎。
厲永奎接過來,晃了晃,細碎的氣泡從杯緣溢出了些。他稍微起了調戲的心思,當着韓思農面,伸出舌頭,眼神勾引,将沾在手指上的香槟,慢慢舔進口腔。
韓思農壓下眼睫,若有所思地笑了下。
厲永奎不服氣,“韓思農!”
“怎麽了?”
即使在異國他鄉,沒多少人懂他倆的語言,在公衆場合,厲永奎覺得面子架勢還是得維持。他翻了個白眼,假裝置氣,韓思農的确是不太解風情。
韓思農沒有說話,臉色變換得異常平靜,厲永奎臉上出現一點兒不安。可過了少頃,韓思農忽然靠過來,驚詫在厲永奎眼底迅速漲滿。
因為下一秒,衆目睽睽之下,韓思農攬過他,吻上了他的唇角。厲永奎感覺到這親吻不光光是安撫,帶着柔情蜜意,将他徹底降伏。
活到四十多載,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害臊過。
既害臊,又幸福,簡直完蛋。
從因特拉肯去往少女峰半路上的一個小鎮上,他們因為吃午餐,稍作停留。
吃完午餐,在山腳下溜達時,倆人發現了一片開放墓園,離村鎮異常近。
大多數墓碑,都是簡易的十字架,墓園入口有一塊灰色的石岩,上方釘了張方形不鏽鋼銘牌,上書英文:Gone but not otten。
天空碧藍如洗,空氣潔淨,這爿墓園,在這樣的景色浸泡中,并不顯得寂寥陰冷。
他們沉默地走過一個一個墓碑,內心變得同樣沉靜。許多碑前,還置放着新鮮花束,随山風迎展花瓣。
快要逛完一圈,韓思農忽然說:“我以前聽人說過,山是逝者最終的歸屬。葬在這裏的人,能夠得到永恒的紀念吧。”
厲永奎怔然了半晌,并不接話。
他和韓思農并排,站在朝北的丘坡上,常年未消融的阿爾卑斯積雪覆蓋着起伏山巒,山與山間的缺口托起天空輪廓,山風拂過臉龐。他們所有的情緒,幾乎快被這片寧靜剝離。
厲永奎生出一種沖動。也許是年紀上來後的多愁善感,也許是稍縱即逝的時光裏仍有許多遺憾。
“我們死了後,葬在一起好不好?”他轉過頭,問韓思農。
空氣裏很靜,甚至連呼吸的驟然凝滞,都能感覺到。
本來躲在雲後的太陽,漸漸顯出模樣,游移至頭頂。光将他倆的影子拉長,又重疊。
久久未等來回答,厲永奎冒出一絲失落。就在他反省自己的不切實際之時,韓思農遲緩的聲音響起,大概因為山谷有回音,帶出了缥缈之感。
他聽見他逐字逐句說:“人都已經死了,這種事,還重要嗎。”
“重要!”厲永奎不自覺握緊拳。
韓思農調轉目光,盯着他,臉上挂着淡淡笑意。
厲永奎忍不住去探究他更深沉的眼底,是不是有無奈,是不是有憐憫。
“既然小深覺得重要……”韓思農只是安靜地正視他道,“那我們就葬在一起吧。”
本來四十多歲了,想給他倆寫輛車的,現在可好了,就這樣吧。你倆生不逢時。慘。
另外,不出意外,應該會日更到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