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我不知道覃緩也在這裏,所以只帶了一杯茶。”薛檸臉色由紅變白又變紅,變色龍都沒她速度快,盯着江須昂結結巴巴地開口。
“沒什麽。”覃緩眨巴眨眼眼睛,代替江須昂接過茶杯。
還是宮廷款的,看不出來一個精明女漢子還挺精致,覃緩說:“江隊自己泡了茶,這杯給我就行了。”
薛檸:“……”
覃緩揚起好看的眉眼,在五彩缤紛的目光下,笑眯眯地關上了門,也關上了薛檸心中微妙的希望。
室內重歸寂靜,覃緩品了一口茶,淡然地啧了啧嘴唇:“100多的價位,不能太多了。”
江須昂環胸看着她表演。
“如果是更高品階的茶,那不是我品不出來的緣故,是因為她泡茶不講章法,”覃緩美甲的指尖摸在茶杯邊緣,“茶杯的溫度不夠,路上也涼了,紫砂壺應該更好。”
江須昂:“……”
裝逼結束,覃緩口渴,一口将茶喝了個底朝天。
江須昂被她這一反差逗笑了,輕輕感嘆:“我什麽時候泡茶了?”
“江隊。”覃緩理直氣壯,“我是女生,我口渴了,還是你的隊員,理應把這茶送給我喝吧。”
“你說的有道理。”
覃緩捧着茶杯,唇瓣上沾染上茶的清香。
她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辦,房間裏只有兩人,彼此的呼吸靠近,将他的侵略性放得無限大。
覃緩情不自禁啃着杯子,心跳又開始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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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須昂沉默地看着她,好一會兒才問:“你還有其他事嗎?”
“啊?”她沒反應過來。
“計劃和安排都給你了,你抱着專業書來,還有其他問題嗎?”
覃緩覺得掌心的陶瓷杯可真燙手啊,連忙搖頭:“沒,沒了,我就是來請教專業知識的,既然後面有學習計劃,我先回去背書了。”
江須昂示意門邊,眼中就差沒寫“那請走吧”四個字。
她将陶瓷杯放在桌上,想了想薛檸還得找個機會來拿,這多“不方便”,于是又把陶瓷杯揣上,連帶着專業書一起拿走了。
“覃緩。”
離開時江須昂忽然叫住她。
“嗯?”
“相信你自己。”他輕聲道。
她從來這個地方一開始,就覺得江須昂是個挺刻薄直白的領導,此刻卻覺得,她所有的情緒全來自于刻薄的他。
覃緩莫名臉紅起來,快速回答:“我知道!”
房門在他面前關上,江須昂松了口氣,才發現原來從始至終,他從來沒停止過緊張。
連現場發生緊急事件也不會緊張的人,在同處一室,在她喝掉他的茶杯時,竟然産生了緊張的情緒。
這種感覺……
還怪喜歡的。
覃緩将茶杯還給薛檸時,後者臉色明顯不佳。
離開時薛檸叫住她,說出和江須昂截然不同的話。
比如:“你一個經管專業,學習這些知識還是太吃力了吧,我學了兩年還是不合格的水準,你覺得這短短的三個月你能學習多少?”
再比如:“你和江隊什麽關系啊,似乎才和男友分手,這麽快就找到新的對象了嗎?”
再再比如:“我也就是沒有你這關系,我要有這關系,這次正式員工還會輪到你嗎?”
覃緩抱着書,很輕地笑了笑。
“江須昂是不是我的新對象我不知道,但是你兩年才學習這點兒知識……”她虛虛斂眉,伸出食指朝她左右搖晃,“只能說明你不太行,效率實在太低下。”
薛檸:?
“你看看好了,”覃緩笑道,“你兩年學習的東西,我三個月一定比你學得更精。”
大話已經發出去了,覃緩自然是言出必行的人。
從半夜開始背誦專業書,一看時間淩晨3點,她打着呵欠,心想明天的早起一定盯着黑眼圈。
周一的例會照樣安排了一周的工作,江須昂說一月後領導将來安全檢查,大家工作的同時,每天得抽出半個小時整理現場儀器和打掃衛生。
覃緩舉了手:“我每天可以多一小時,我的工作比他們都少。”
隊員噢噢直叫,眼中閃過的都是“沒白疼你”的目光。
薛宇嗤了一聲:“你知道怎麽整理嗎你就在自告奮勇?”
“行。”江須昂說,“我可以教你。”
覃緩洋洋得意地聳肩。
這一周,覃緩不僅每天學習到深夜兩點,起床後跟着江隊前往現場認識了所有管道、儀器、流程,将書本上的知識一點一點落實在實際上。
腳傷全部愈合,預示着這是一個全新的她,一個傷口愈合的、更加堅強的她。
“江隊,為什麽這裏需要安裝兩個閥門呢?”
“因為這邊壓力高一點,為了保護安全。”
她恍然大悟,埋頭做筆記。
江須昂垂眉看着她,年輕的女人将長發全部束在腦後的安全帽中,雖然素顏依舊漂亮,但比之剛來的時候,變得更加自由和簡單了。
這原本是個嬌生慣養的公主。
他永遠記得,第一次認識覃緩時,在覃江兩家人的一次聚會上,他坐在隔壁一桌,聽見覃公主吐槽說這個菜實在太辣了不符合她的習慣,又抱怨空調對着她吹,太涼。
當廚師和服務員滿足了她的需求,覃公主卻沒了胃口,接了朋友電話,也不顧覃建國生氣的語氣,大搖大擺,轉身離開。
一身華貴的妝容,氣質決然。
他那個時候就覺得,他和覃緩不是一類人。
此刻她鼻尖冒着汗珠,目光亮潤地看着他,謙虛地詢問江隊呀,這樣子操作對不對。
他說對,她就非常開心,比她吃得任何一頓美餐都開心。
荒郊野外,機械現場,灰塵漫天,她就在他身邊,似乎很遠,又似乎這般接近。
他不由自主地擡起手,幫她擦掉了鼻尖的汗水。
粗粝的指腹與她嬌嫩的肌膚解除,覃緩一愣,整個人猛地緊繃起來。
這個姿勢太親密,所以她屏住呼吸,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江須昂一頓,開口:“脫妝了。”
覃緩:“???”
“現在好了。”
“……”
江隊這樣的直男長成這樣還沒有女朋友。
覃緩的白眼差點翻上天,真是活該。
……
今年的秋老虎似乎比往常短一些,一場暴雨之後,降溫忽如其來。
離上級安全檢查還有一周時間,全員緊繃,力求做到最好。聽說隔壁山二隊得到了表揚,作為勢不兩立的隊伍,覃緩帶頭握拳:“這次絕對不能輸!”
薛宇無語:“公報私仇。”
“兄弟。”覃緩揚眉,“這叫做為隊争光,你連這都要杠呢。”
不知道什麽時候,公主已經完全脫去了公主的外表,融入了男人隊伍中。
就算是薛宇,也不得不承認,這三周來,她的進步很大。
只要是書本有的知識,她都能對答如流并且結合現場提出一定的觀點,熟悉了所有的流程,認得出所有的設備閥門管道,唯一的缺陷是還沒實際操作過——為了安全起見,江隊将實際操作安排在一月後。
這天暴雨,屋外的水如瀑布般淌下。江須昂看見值班的陸波跑回來回來,微微皺眉:“覃緩呢?”
“哦,”陸波擦着身上的水漬,搖頭晃腦的,“她說還有個儀器沒擦幹淨,我讓她歇會兒也不聽,我就讓她幫看着數據,先回來吃個飯去替她班。”
“她一個人在那邊?”
“是。”陸波愣了愣,接過小八遞來的毛巾,小八貼心地說,“放心吧隊長,緩緩現在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吃飯吧,飯點了,今天有薛檸做的……”
小八的話還沒說完,江須昂拿過陸波手中的傘,轉身走進了大雨中。
薛檸端着剛起鍋的毛血旺,喊着江隊的名字,沒有聽到回複,只看見他快速離開的背影。
“別喊了,”大黃說,“估計擔心緩緩一人在現場呢,心急火燎去了。”
“哎,人家現在很厲害了吧,怎麽還不放心呢。”
幾人當時一百倍放心,排排坐品嘗薛檸新做的毛血旺。
大家吃得嘛嘛香,唯有薛檸看着紅通通的油面,目光挪到大雨滂沱的屋外。
真的是不放心她守站嗎?
這樣的關心,真的沒有其他原因?
不知道為什麽,女人總是有比男人強烈的第六感,無聲無息地提醒着她細節。
覃緩好氣哦。
儀器原本在室內,奈何屋外還有一小截管道沒有清理幹淨。覃緩掂量着毛巾,在板房內猶豫了一會兒,咬牙闖進了大雨中。
今天做完了明天就能輕松很多。
她喜歡一次性把工作完成。
雨水打在臉上,覃緩蹲在明黃色管道下擦擦擦,将銜接處的縫隙物資擦拭幹淨,又沖進室內清洗抹布,清洗完畢後又繼續擦。
工服防水沒有被浸濕多少,頭頂頭盔沒有浸濕頭發,妝容肯定是花完了。
覃緩眯着眼将假睫毛拔掉塞進衣服口袋裏,繼續擦拭時,沒有聽見四周的腳步聲。
等她終于結束工作,才發現傾盆的大雨似乎小了不少,只聽見噠噠的敲打聲。
覃緩被淋得懵了,擡頭一看,頭頂覆蓋着一把雨傘。
雨水從傘頂滑落,全部一個男人的肩上。
她嚴重迷糊,煙雨缭繞下,卻一眼認出面前的是誰。
寬肩窄臀,能見工服穿得這樣好看的,全隊只有一個人能做到。
她屏住呼吸,停下了動作,愣愣地,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站在自己身後。
廠房內的設備在此刻忽然爆出一陣尖銳的響聲,她吓得驚叫,差點丢掉手中抹布,江須昂立馬将雨傘塞在她手中,快速奔向廠房內,在儀器控制面板上冷靜地操作一番後——所有聲音停止了下來。
覃緩輕輕喘息着,就怕自己犯了錯,但看江須昂的表情,似乎無關緊要。
“應該是陸波忘記關定時了。”
“哦。”
她站在雨幕下,與他幾步的距離。
兩人身上皆濕,距離如此近,又被隔得很遠。
覃緩一步步走進,心跳聲清晰可聞,輕聲問他:“你怎麽來了啊?”
江須昂說:“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聞言,覃緩的心跳更為大聲。
她得感謝這暴雨,将所有細微的聲音掩埋。
在此刻,他為她打傘的此刻,在他冷靜關閉尖銳儀器報警的此刻,或許早在更久的時候,覃緩看着他俊朗深邃的眉眼,器宇軒昂的氣場,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
有什麽正在悄然轉變。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
這該死的心跳,怎麽這麽煩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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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認真工作,你在為我撐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