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個人, 為什麽會在同一個地方栽倒兩次呢?

覃緩回到家,什麽也不想做,就坐在沙發上, 懷裏圈着抱枕。

她目光放空, 心髒像泡在了檸檬汁裏, 酸得發苦。

太陽落下, 外面的世界陷入漆黑。手機屏幕一遍又一遍的亮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抽出幾絲精力,看了一眼來電。

一通六子的。

兩通江須昂的。

十幾通薛宇的。

幾十條微信消息。

還沒反應過來, 薛宇又來了電話。

她想既然她已經這樣了,就不要再麻煩別人了, 覃緩拿起手機接通。

薛宇似乎沒想到電話居然通了,愣了愣,才猛地喘上一口氣:“謝天謝地, 你終于肯接電話了。”

覃緩捏着鼻子,其實她知道自己多此一舉了, 因為她根本沒有哭。只是喉間幹澀,開口難聽:“你有什麽事?”

“對不起我聽說了今天的事,都怪我為你說了話, 我不知道今天其實是……”

“算了。”覃緩打斷薛宇。

在彼此的寂靜中, 她道出不争的事實:“因為你本來就在向着我,這是事實。”

事實就是, 他就是她的關系, 他就是因為和她相熟, 所以為她說了好話, 特意給了“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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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是特意來整我的, 還是真的在為我好。”覃緩說,“沒什麽的,以後再也不會有關系戶覃緩了,祝你和薛檸事業有成。”

“覃緩我沒有故意整你,你別這樣說……我是因為……”

有些話想要破口而出,又被他及時收住了,薛宇愣在原地,心想這可能就是對他當初的冷嘲熱諷的報複。

覃緩将電話挂斷,重新将抱枕圈起來,埋在了胸口處。

她覺得好累,又好困,卻怎麽也睡不着。

夜越來越深了,在漫長的,空洞的黑暗中,屋外是萬家燈火,屋內是寂靜無聲。車水馬龍各自奔波,人世間仿佛被一根線無形地牽引着,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她的線斷了。

覃緩拔了一根頭發,透過隐隐的月光,細細地看着。

密碼輸入的聲音在此刻異常響亮,“咔噠”一聲,門開了。

冰冷的穿堂風打在她身上,覃緩顫了顫,坐着沒動。

漆黑的身影遲疑了一瞬,很快在漆黑的屋內找到她的身影,丢下行李快步走來。

黑色的大衣掃在地毯上,面前的人蹲了下來,幽黑的瞳孔看不見底。

覃緩與他對視而上,微微張唇。

“看,我的靠山和背景回來了。”她輕聲諷刺。

江須昂目光晦澀難忍,冰涼的十指輕輕地落在她的臉頰。

“不是的。”江須昂說,“是給你哭泣的肩膀,回來了。”

她猛地一顫,鼻尖酥軟,幹澀的眼眶因為這一句,頓時被液體充盈。

有的委屈并不是比天大,但落在她身上,就是受不了。

有的人并不一定要在陪在身邊,但一旦離開,就是誰也代替不了。

她撲倒在他懷裏,雙臂緊緊地圈住他的脖頸,無法控制地啕嚎大哭。

江須昂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掐住了一般,第一次體會到無法呼吸。

他單手按住了她的後腦勺,眼淚便從右眼角悄然滑落。

覃緩哭着哭着就累了,累了被江須昂抱去了床上,他得空收拾了東西,做了番茄雞蛋面的途中,打了幾個電話。

面做好的時候他去房間看她,覃緩側身卧在床邊角落,無聲無息。

江須昂走過去,見她雙目睜得比天上的月亮還要圓。

“我之前說的都是真的,”覃緩沒看他,但對他說話,“我不準備去上班了。”

她因為哭泣造成了鼻塞,說話嗡着聲,自說自話:“我可以不工作也有花不完的錢,我是經管專業,實在太閑了,也是可以開一家小店,自己做老板。”

“能賺錢就賺錢,如果賠本也無所謂。”

每天的日子就是曬曬太陽看看書,有人來就将位置讓出來,沒人來就擺爛。

“挺好的,”她斬釘截鐵地說,最後卻加了一句,“是吧?”

江須昂一直等她說話,靜了好一會兒,才問:“餓不餓?我做了面。”

她因為這句話鼻尖又是一酸,終于将眼睛放在他身上,然後伸出手要抱抱:“那你拉我起來。”

江須昂便附身,将她小孩兒似的抱在身前。

雞蛋面是什麽味道覃緩沒吃出來,畢竟江須昂的手藝也不是多令人驚豔。

但一碗暖洋洋的面條下肚,覃緩終于回了魂。

江須昂起身洗碗。

洗碗池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覃緩看着他筆挺的背影,問他:“你覺得我剛才說的怎麽樣?”

江須昂說:“計劃還可以,想做當然可以做。”

……啊?

她還以為他會不同意,沒想到會收獲這樣的答案。

覃緩坐在餐桌前,扣着手指:“你都不罵我嗎?”

“為什麽覺得我會罵你?”

“因為我違背了我說的話,以前信誓旦旦,現在卻退縮了。”

江須昂動作甚至都沒停下來:“不會。”

她更加用力地揪着手。

“我只在乎你想不想做這件事,在撞破霍原奸情的那天,我背着你的那天,我說過‘我可以幫你,只要你自己想清楚’。”他語氣平緩地開口,“我的決定沒變,只要你想開店,我什麽都願意支持你。”

他笑了笑,不是嘲諷,只是溫柔:“正如曾經你只要說不想要和我見面,我就能等待8年。覃緩,你只需要明白,你做的每一個決定,都一定要是你自己的意願。”

有一種效應,說人為了某樣東西排隊2小時,眼看着就輪到自己了,卻忽生變故,排隊的時間還要延長1小時。

這種時候,人們通常會選擇繼續等待而不是離開,因為不想讓過去的努力白費。

覃緩曾經不能理解,一生順遂的小公主哪裏為了一件想要的東西排隊過2小時,沒有機會證實內心真正的需求。

她現在輪到了選擇的岔路口,是繼續堅持1小時,還是轉身就走。

“可我還是什麽都做不好……”她低聲說,“我以為自己很厲害了,卻發現是井底之蛙,沒見過世面。我連這點挫折都承受不了……我不行的……”

江須昂将水關上,坐在她對面的位置,淡淡地看她一眼,拿起紙巾為她擦手。

“是嗎?我們要不要複盤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看看你到底是哪裏承受不了。”

複盤這麽可怕的事情都被他講了出來,覃緩多少覺得他沒有人性。

“首先是彙報受罵,只有你一個人被罵了嗎?”

“不是。”

“那你被罵之後,對這些專家的評論是什麽感覺?”

覃緩想了想:“覺得他們好嚴厲,想要下來改正報告,但又覺得不合理。我覺得他們對我的辱罵……有不合理的地方,我自我感覺,也不全是我的錯。”

江須昂很輕地笑了笑,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所以你的情緒還好嗎?”

“難過是肯定難過的,但情緒是正常的。”覃緩順着他的複盤回憶,衛生間察覺出別人看她的眼光不同,走廊上偶遇鄭總和其他專家的輕蔑,陌生的同事,熟悉的同事。

薛檸和周可然。

江須昂勾唇淺笑:“你是因為薛宇這層關系才進入總公司的嗎?”

“當然不是!我是爆炸火災事故經驗,以及面試第一名才……”她愣了愣,頃刻間如鲠在喉,有什麽東西猛地蓋在她的腦海中。

“薛宇的‘通過’就真的是和你關系親近嗎?為什麽就不是中切的肯定?你覺得自己的報告不好嗎?還是覺得自己天生就比別人差?”

“面試第一名,”江須昂疑惑地問,“為什麽一面對周可然的質疑,你就喪失了你的全部驕傲,開始自卑了?”

人生二十年,誰沒有犯過錯,覃緩當然也不例外。

同學、老師、陌生人,覃建國和趙潋,打罵她的次數數不勝數。

她從前能找回驕傲的自己,過得無憂無慮,是因為她還沒有遇到周可然——那個最不想觸碰的地方。

她因為周可然做出了人生第一次改變,所以不想再重蹈覆轍。

“你發現了嗎?”江須昂将她的指尖,一根一根擦拭幹淨,“你遇到她,會變得暴躁,着急,緊張。急于表現自己,且深深的自卑。”

但其實,從遇見周可然的那一天起,覃緩便已經開始重蹈覆轍。

他一直知道,受傷的這天一定會來臨,但與此同時,名為周可然的坎,也一定能邁過去。

當她從夢中醒來,就會驀然發現,這不過是曾經一場微不足道的小夢而已。

覃緩擡起頭,發現他一直在看着她,瞳孔不知深淺。

從前他在山野叢林中,也是這樣看她的,只是那個時候她只在乎自己,從不去深究。

覃緩的鼻尖又一次酸了,張了張唇,喉嚨哽咽。

江須昂說:“甘心嗎?”

覃緩搖頭:“不甘心。”

江須昂:“不甘心我們就回去,不能看不起自己的努力。也不能讓嘲笑你的人繼續高高在上。”

覃緩終于哭着笑了一下:“……哪有這麽容易啊。”

江須昂回答:“明天就知道了。”

她繼續笑着,目光氤氲,卻包不住晶瑩的眼淚。

“可是,可是現在有個很重要的問題,急需要解決……”覃緩眨了眼眸,眼淚落在下颚處,被他用指腹擦去。

江須昂想着明天需要做的事情,此刻還算淡然:“還有什麽事?”

“就是因為薛宇為我說了好話,又給了我通過。”

“嗯。”

“現在薛檸和周可然,我們部門的同事,好像公司的很多人都覺得……我們有不可告人的關系了。”

“……”

覃緩小心翼翼地朝他笑了笑,聲調卻比剛才輕松了十倍:“恭喜你啊江隊長,出差後喜提綠帽。”

不瞞你說,此次出差以及讓薛宇代替他出席,是他聰明又沉穩的路上一次重大敗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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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瞞你說,緩緩開店的夢想我倒是很喜歡。就是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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