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母親

絮容苑是黎府後院最好的院子,當初黎萬懷為了讨柳素容歡心,把原本的“華清苑”改成了“絮容苑”。

絮是柳絮的絮,容是素容的容,相當于以她的名字命名了。

那個時候是柳素容最幸福的時光,只是失寵來得突然,幾乎沒給她任何的過渡,以至于她如今回想起來還是覺得恍然如夢。

不過雖然失了寵,黎萬懷卻并沒有将她移出這院子。柳素容知道,黎府素來愛重嫡妻,前幾代國公爺甚至沒納過妾,在皇城頗有美名,恐怕她還能留在這院子裏,也就是黎府為了這點面子考慮吧。

對她而言,這院子也是她最後的想念了。

黎相輕拿着幾袋零嘴進了院門,就見母親正坐在小池塘邊上看游魚,安安靜靜的,背影看着有些落寞。

定然又是為了那個男人。

黎相輕眉頭微蹙,又展開,走了過去。

“娘,我回來了。”

柳素容一愣,忙回過身來看他,臉上立刻帶出了笑意,緩身站了起來,體态優雅,綽約多姿。

“輕兒回來了,可還順利?”

黎相輕經常擺弄花草脂粉,嘗試調制,不可能總躲着同處一院的柳素容,因此從未遮掩。

柳素容知道兒子喜歡看一些和胭脂水粉有關的書,只當他是學着擺弄,也并未多想,沒想到兒子竟真能自己調制出一款又一款的口脂來。

驚訝的同時又有些釋懷,別人都只知道她兒子喜歡與女人和脂粉混在一處,她卻知道,兒子自小就比別的孩子聰明,看兒子在這方面天分如此之高,也就由着他了。她這個做母親的沒有能力為他博得父親的寵愛,怎能再抹殺他的愛好呢?

“七月姑娘已經應了,不出幾日,這款口脂便會大火,娘到時候也用着吧,就說是我從七月姑娘那裏得來的。”

外人只知道黎相輕愛胭脂水粉,并不知道他自己會制,這種事暫時還不能被別人知道,因此除了保養的無色口脂,黎相輕不會把其他新品讓柳素容第一個使用,那太紮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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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相輕說着,把零嘴袋子放在石桌上,拉着母親在石凳上坐下,将懷裏荷包內另一盒口脂遞給她。

柳素容将那口脂盒打開,就見是一個月前兒子制出來的玫紅色口脂。

她用手指摸了摸白瓷的盒子,淡笑道:“娘看看就好了,用這麽豔的口脂作甚?”

黎相輕聞言,眉頭就微微蹙了一下。

所謂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說得一點也不錯,特別是在古代,女人幾乎把丈夫當做自己的天。黎相輕出世以來,就沒見柳素容上過幾次妝。唯有的那幾次都是黎府有宴會或是什麽需要夫人出席的場合,那個時候柳素容都會仔仔細細地給自己上妝,穿上華麗端方的衣裙,為的也不過是在那難得的機會讓黎萬懷多看她幾眼罷了。

平時黎萬懷是不會來絮容苑的,柳素容也就不會上妝,每天素着容顏,穿着簡單的衣裙,看看書賞賞魚,日子過得單調卻也清靜。

柳素容如今也不過才三十出頭,當年也是皇城有名的閨秀,即便是素顏,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黎相輕從挑了個零嘴袋子,拿出裏面的核桃,慢條斯理地拿着小錘子錘着,剝出裏面的核桃肉來,放到母親面前幹淨的茶杯裏。

知道兒子素來體貼,柳素容心中熨帖得很,微微笑着,将核桃肉揀出來放入嘴裏緩緩地嚼着。

忽而,就聽兒子道:“還愛着就去争取,悶不吭聲地想能想出什麽來?”

柳素容嚼着核桃肉的動作猛然一停,有些詫異有些難堪,低頭看着手裏的口脂盒,沒出聲。

黎相輕不是很懂古代女人的思維,也不多做評論,依然“嗒嗒嗒”地捶着手裏的核桃,只道:“日後所有的口脂,你都會比那些妾早得一兩個月。怕什麽?美給他看!”

柳素容接過新的核桃肉,聽着兒子的話,噗嗤輕輕笑了起來。那口脂還沒賣起來,兒子就已經如此有信心能大火了,她有些無奈,又不想打擊兒子的鬥志,只得悶聲吃核桃。

黎相輕當然有信心,他深谙女人的愛美心和攀比心,由七月帶出這個頭,不愁不火。

柳素容安安靜靜地吃着核桃,對自己的感情避而不談,黎相輕也不多管,暗暗思考着什麽時候去扶黎道士那裏一趟,問問那道士提煉出多少成分來了。

如今新款口脂剛出來,定能掀起一股潮流,但是口脂就算再火,翻來覆去也就那幾種顏色,他不可能就靠這個賺一輩子。他需要那些必要的成分,去嘗試着做些別的産品出來。

這時,柳素容的另一個陪嫁丫鬟綠亭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夫人,少爺,不好了,側夫人那邊出大事了!”

“能出什麽大事,給老爺戴了綠帽子不成?”黎相輕吃了顆核桃肉,嘎嘣嘎嘣地嚼着,一臉看戲的表情。

柳素容無奈地瞥了他一眼。

綠亭也連忙擺手,“少爺!這話可不能亂說!”

黎相輕淡笑,繼續錘核桃。就算綠亭不說,他也能猜出是什麽事來,無非就是他那個好妹妹。

果然,就聽綠亭道:“今天老爺不是來要了咱們少爺的扭扭車嘛……”

說到這裏,綠亭下意識地收了聲,看了黎相輕一眼,見他沒動氣,才繼續道:“那車早前就是壞的,少爺雖修了,但也不牢固,方才二少爺和大小姐他們在花園玩的時候,車突然壞了,将大小姐帶着側翻栽進了花叢裏,那花莖帶着刺,把大小姐傷得不輕呢!”

剛才在花園的時候黎相輕就注意到了,那扭扭車輪子要裂了,他也好心提醒了,奈何人家不聽。

“傷便傷了,着急忙慌地跑來說,深怕你家夫人心腸不夠軟?”

黎相輕說着,看了柳素容一眼,果然就見她一臉的愛憐與同情,聖母心泛濫。

柳素容瞥見兒子不滿的眼神,想到兒子平日教她的那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理論,收了收心,無奈道:“到底還是孩子,也不知傷得如何,才5歲呢。”

黎相輕嗤笑,“你當她是孩子,她卻能小小年紀在父親面前編排你的不是,你可見她們院子裏誰可憐過你了?她今天敢仗着父親撐腰來拿我們院裏的東西,保不定什麽時候就敢拿了我們的命。”

柳素容心中一凜,雖然覺得兒子有些誇大其詞了,但是想到陶氏院裏針對她們的種種,也就不說什麽了。

綠亭怕大少爺覺得自己大驚小怪,連忙繼續道:“當時是三少爺幫大小姐推的車,如今大小姐受了傷,側夫人氣不過,正拿三少爺發火呢,三少爺還那麽小,哪經得住她三天兩頭地責打……”

這麽說着,綠亭忍不住哭了起來。

三少爺黎相應和大小姐黎相依不一樣,他不是陶氏所出,他是綠楊的兒子,綠亭自小與綠楊一起長大,一起進了侯府伺候當時還是侯府小姐的柳素容,又一起随小姐來到國公府,情誼深厚,怎麽忍心看她的兒子遭此對待。

“應兒?她責打應兒了?!”說到黎相應,柳素容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了,這個孩子是她心上的一道疤,她一直覺得自己愧對綠楊。

綠亭一邊抹淚一邊道:“是,讓下人吊在樹上打呢,那小身子骨可怎麽受得住……”

柳素容聽得心痛難當,手微微顫抖着,把口脂盒和一顆核桃肉放在了石桌上,起身就想去阻止。

然而,剛起身走了兩步,才發現自己并沒有那個能力阻止。陶氏猖狂霸道慣了,她總能編排出許多的理由,老爺每次聽了也就默許了,她怎麽說都沒用的。

黎相輕看着那主仆兩悲痛的樣子,覺得有些頭疼,放下了手裏的核桃和錘子,拍了拍手,撣了撣袖子,淡淡地道:“時辰不早了,用晚膳吧。”

“輕兒……”柳素容捏了捏衣袖,紅着眼看他。

她自己無能,就下意識地去求助兒子,在她眼裏,兒子比尋常9歲的孩子可靠許多。

“你知道,我也無能為力,除非闖過去把他救下,然後等着陶氏編排我,再被父親打一頓。到時候陶氏更高興了,你可高興?”

柳素容一聽便落下淚來,用自己的兒子換黎相應,她自然也是不肯的。說到底人都是自私的,黎相輕才是她的心頭肉。

主仆倆一個無聲落淚,一個輕輕啜泣,黎相輕太陽穴突突跳着,頭疼不已。

女人是水做的,男人要大度要憐惜……黎相輕反複提醒着自己。

“行了,陶氏不敢做得太過,晚間我翻牆去看看他,先用膳吧。”黎相輕柔聲說着,扶着母親進屋。

柳素容用衣袖輕輕擦了擦眼淚,點了點頭,跟着兒子進屋。

剛踏進屋裏,又扭頭看了眼石桌上的口脂,綠亭見了,忙出去把石桌上的東西收拾起來。

柳素容微微垂眸,藏在袖子裏的手緊緊捏着,以往她不争不搶,只當那人若還有些憐惜,定會回身看到她。沒想到,等了這麽些年也沒等到,反倒讓輕兒和應兒因為她的無能而屢屢受苦。

既然她還坐着國公夫人的位置,為何要讓人如此糟踐她的孩子們?她不會争寵,日後學着便是。

柳素容心裏偷偷下了個決定,黎相輕并不知道。

黎相輕對他這母親是處于“放養”狀态,只要她自己覺得開心,怎麽來都好,從來不會因為自己不受寵而責怪她,也不會逼她去争寵去得勢。

他是個成年男人,做不來靠女人争寵為自己謀福利的事,何況這女人待自己有生養之恩,他合該愛護着,讓自己成長起來,成為她的依靠。

母子兩安安靜靜地用着晚膳,青葉又跑了進來。

黎相輕見他苦着臉的樣子,就知道他定是被誰訓了。

“怎麽了?被黎相安罵了?”

青葉搖頭,道:“方才去花園看看扭車還在不在,想拾回來,未曾想遇上了老爺。”

柳素容夾菜的手微頓,她知道自己很不争氣,總是忍不住地想聽關于那人的事。

“老爺訓斥你了?”柳素容笑問。

青葉可憐巴巴地點點頭,又道:“也沒說幾句,不過老爺讓小的帶話給少爺,說是皇城戒嚴了,讓少爺這兩天不要出門尋樂子。”

黎相輕皺眉,他還準備明天去找扶黎道士來着。

“出什麽大事了?”

青葉上前兩步,小聲道:“聽說珍柔公主失蹤了,皇上正派皇城禁軍搜查呢,保不定還與前些日子來的塔國使者有關,如今外面可亂了。”

珍柔公主晏端淳,便是今上放在心尖尖上寵的公主。今上登基後得了衆多皇子,晏端淳是第一個公主,皇帝稀罕得不行,據說有時上朝都會抱着逗弄。也許一開始只是得了公主高興,不過這朝夕相處下來,父女情可不就是其他皇子公主無法比的了。

黎相輕對皇家的事不關心,珍柔公主為何失蹤,是否能找到,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淡淡地點了點頭,擺手讓青葉下去吃飯,便不再多話了,想着明天還能不能偷溜出去找扶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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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晏端淳:哦,我的事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我的死活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絕望jpg.】

黎相輕:寶貝兒,我還不認識你【我什麽都布吉島jpg.】

晏端淳:哦【冷漠jpg.】

黎相輕:【你可以坐我嗎jpg.】

晏端淳:【手動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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