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進退維谷(4)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一整天都在重寫這一章orz總算看得過眼了……

話題突然被岔開到大綱上去, 後頭便沒有機會談論關于影視接洽的事情了。

曲樂白想着另外找個時間再談,可在這空擋裏, 她接到了一個電話。

來電顯示為陌生號碼, 曲樂白以為是推銷, 接起來便說:“不需要,謝謝。”

短暫的尴尬沉默之後, 那邊用顫顫巍巍的鄉音說話了:“樂樂,你……最近幾年過得好嗎?”

曲樂白怔忪:“……爸?”

她很久沒有聽到這聲音, 甚至需要靠反問來确定。

得到那邊肯定的回答, 緊接着又與對方約好了見面的時間地點。

對話太快了,快到理智跟不上情感。曲樂白還沒來得及回想起當年發生了什麽。

恍如隔世。

……

若要回憶當年, 曲樂白已經不知道要從何處開始。

在大佬心中, 這件事情或許是一場對家長式□□的反抗,火山爆發之後, 岩漿崩裂, 而後又漸漸平息。

大佬與曲樂白秉承着相同的愛好與夢想,自然站在曲樂白這邊。但等到事情過去之後,大佬也忍不住會勸:“你家人也該看開了吧……”

潛臺詞她知道:要不要與父母和好呢?

曲樂白倔,但這又是承襲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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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她沒有想到, 幾年過去, 如黑岩一般堅硬的倔強也能熬成醬油渣滓。

她父母是老教師。說是教師,沒受過多少教育,那年頭願意去小城鎮教書的都成了“教師”。說沒受過教育,心氣又高得不行, 執着地捍衛着“士農工商”的三教九流分級制度,堅持認為曲樂白應該去考公務員。

在他們眼裏,最好的就是鐵飯碗。

曲樂白不平,問他們:“寫書這個職業,就這麽拿不出手嗎?不也是舞文弄墨的麽?”

父母皺眉搖頭,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堪入耳的言論似的:“你寫的那些能叫書麽,能教書育人麽!充其量只是話本!在古時候那就是寫給戲子唱的!哪怕你賺再多錢,腰杆子也不正,還不如回來種地!”

母親幫腔:“就算你真的喜歡寫小說,業餘寫不行麽?你能靠這個吃一輩子麽?”

就是在那時候,曲樂白意識到她無法跟父母溝通。

或許年輕人與中年人的确存在系統性的差別,又或許是一家人都死倔,哪怕最初只是49%與51%的意見分歧,可一旦産生對立面,便水火不容。

誰都想證明自己是正确的。

于是,“逃走”的念頭像是一張網将她緊緊裹緊,等她破繭成蝶;又像是一棵小樹苗,對立方的一個眼神、一個短語,都讓它更加茁壯。

這顆種子撐破地表,靠的理由也未必多麽高尚,多麽為理想奮不顧身。

只不過是平常從未接觸過的親戚給介紹了一個七大姑八大姨的外甥。

還沒見上面,那男人便要求曲樂白将頭像換成自拍、問她有多少存款、要求她從現在開始保養子宮,甚至還問她是不是處女。

“如果不是處女,那我們也不用見面了吧。破鞋煩得很,喜歡鬧。”這是那男人的原話。

曲樂白覺得惡心,向父母說明實情。母親也覺得不宜深交,卻還是勸她去見一面。

“吃頓飯而已,不會少塊肉的。到時候說沒看上眼就行了,也算是給了介紹人面子。”

曲樂白氣得不行。

——什麽面子,面子難道比自己的感受還要重要?!再說了,介紹這種男人過來,介紹人自己也沒多在意面子。

然後曲樂白就跑了,還特行為藝術,在哥哥婚禮的當天跑了——因為聽說那男人也要過來,“驗驗貨”。

曲樂白那時候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在表示反抗。

可她萬萬沒想到,哥哥為了尋找自己出了車禍,而自己那時候正在想辦法與大佬接頭。

她對父母既恨且悔,對哥哥愧疚,對嫂子心疼。

對自己,卻只有厭惡。

……

真正見面之後,氣氛有點兒沉重。也許因為太久不見面,一家人都忘了要如何挑起話題。

曲樂白給每個人倒了一杯水,水杯磕在桌子上,發出了撞擊聲。

父親問她:“你還在寫小說嗎?是不是越來越多人喜歡你了?那個詞叫什麽來着,’粉絲’?”

幾年前,父母完全不理解這種文化,對此嗤之以鼻,如今卻願意主動問起這事兒。曲樂白想到母親從前問的那一句“難道能寫一輩子嗎”,又對比如今現狀,只覺得諷刺,鼻子一酸,差點兒流下淚來。

她說:“沒寫了。”

她還想說很多:我寫不出來了、我考公務員了、我還是沒談戀愛沒結婚……

但話太多,她說不出口。

母親說:“怎麽就沒寫了呢?你不是很喜歡這個嗎?”

曲樂白看着母親如水的眼神,差點兒就要将事情和盤托出。好在最後忍了一下,勉強微笑道:“忙不過來。”

嫂子說:“就別問了吧,樂樂她自己有主意。”

“嗯,對對……”

嫂子懷裏抱着孩子,不知為什麽,孩子神情有點兒倦怠,揉了揉眼睛。

“榮榮,快叫姑姑。”嫂子捉起小朋友的手,對着曲樂白揮了揮。小朋友看上去有點兒呆滞,但還是咧嘴笑了,叫:“姑姑!”

“口水!”嫂子用一張衛生紙蹭了蹭小朋友的嘴角。

曲樂白摸了摸小朋友的腦袋,笑着說:“真可愛。”

小朋友伸手抓了抓曲樂白的手指。

有了小朋友榮榮作為話題切入點,這頓飯總算融洽了一些,但還是沒能交心。曲樂白問他們為什麽突然來上海,父親支吾半晌,最終只說“來玩”。

曲樂白心裏直覺不對,但不敢去猜。

如果連久違的溫情都要解析猜忌,那人活着,還真沒什麽意思了。

……

吃完飯,曲樂白說要送一家人去酒店。路上嫂子跟曲樂白走在一塊兒,曲樂白問:“嫂嫂,你今年多大了?”

嫂子溫柔,将榮榮往上掂了掂,說:“比你大兩歲。”

曲樂白遲疑了一瞬,還是說出了口:“嫂嫂,你有沒有想過結婚?當年跟我哥……還沒有領證吧?”

當年哥哥跟嫂嫂情深日篤,又因為戶口方面亂七八糟的事情,決定先結婚再領證。但誰也沒有想到,會在婚禮當天出意外。

曲樂白同樣沒有想到,嫂嫂當時竟然已經有了孩子,并且這幾年都沒有離開過。

對于曲樂白來說,這種狀态太不可思議了。明明從法律上來說是獨立且自由的,可是嫂嫂卻被一個孩子束縛,直到現在。

或許她能夠試着去理解愛情的偉大,但她不能夠想象自己被這種虛無的感情所束縛,變得委曲求全,固步自封。

嫂子搖了搖頭,說:“我還有榮榮,還有爸媽。你不在他們身邊,如果我也走了,他們怎麽辦?”

“可他們不是你的責任啊……”曲樂白張口說了半句,突然無力。

她意識到,她跟嫂嫂就是不同的兩種人。一種會為了責任堅持到天荒地老,哪怕那責任本來不屬于她;一種打着“自我”的旗號,行自私之事。

也許都是自我感動。

曲樂白扯着嘴角無奈地搖了搖頭,她佩服嫂嫂,卻不想成為她。

行進了好一會兒,終于把一家人送到住處。曲樂白一到位置就蒙圈了,指着不遠處道:“為什麽住在這裏?這裏住宿費挺貴的吧。”

不遠處是個醫院,全國有名,專治一些疑難雜症的。曲樂白雖然對其營業範圍不了解,但也知道這地段絕對不可能便宜。

嫂嫂猶豫了一會兒,說:“榮榮得了病,市裏都治不了,只有上海有得治,所以我們才……”

曲樂白便明白過來,父母家人這次過來、甚至聯系自己,是為了什麽。

“嫂子,榮榮做什麽手術?還有錢嗎?”

嫂子愣了一下,眼睛瞬間紅了,低下頭,有些羞愧地說:“沒……沒要很多錢……還有錢……”

父親從後面趕過來,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說:“來都來了,就不說客套話了。樂樂,是這樣的,榮榮的病需要很多錢,鎮上沒有醫院能治,所以才來了上海。錢的方面的話……樂樂,你可以借一點兒嗎?”

久違的親情剛剛燃起一些火焰,就已經被澆滅。

曲樂白早已猜到這個走向,心還是忍不住有點兒疼。

久未聯系的家人,一開口就問“你是不是還在寫”,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能是為了什麽?為了錢,為了治病。

曲樂白沉吟了一會兒,問:“需要多少錢?”

她對嫂子有愧疚,哪怕這條路可以說是嫂嫂自己選的。

嫂子揉了揉眼睛,說了一個數字,一個令曲樂白很為難的數字。

但曲樂白嘆了一口氣,說:“我想想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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