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進退維谷(7)

向領導告假, 竟然是這個決定裏最簡單的一個部分。領導并沒細問要去幹什麽,只是囑咐曲樂白早點兒回到工作崗位。

跟大佬候機時, 曲樂白收到了要好同事微信, 問她為什麽沒去上班, 是不是生病了。

曲樂白回:【我這邊有點兒急事,所以請假了。】

同事:【請了多久?】

曲樂白:【可能一周左右吧。】

這句發過去, 備注欄顯示了很久的“正在輸入”,好一會兒才收到一條消息。

【現在, 辦公室裏的人都在議論你……剛剛出了那樣的謠言, 你就請假跑了?這一周也不算很閑,你還有很多工作呢, 現在領導又交給了小麗, 她好像不怎麽高興的樣子……你別去北京了,回來上班吧。】

曲樂白皺了皺眉頭。

她知道同事出于好心, 但同事并不了解情況, 建議幾乎無用。她不會将自己的抉擇告知對方,只會淡漠又疏離地給于回複:【有點兒事情,必須要辦。】

又等了一會兒,同事回:【……算了我不管你了, 總之回來之後, 注意下小麗。】

曲樂白将手機塞進包裏,大佬瞅着她,說:“怎麽了?不太高興的樣子。”

曲樂白說:“同事叫我不要去北京,回去上班。”

大佬說:“所以你就覺得煩了, 對嗎?”

“……诶?”

“你有沒有發現,你太封閉自己了?你的表情看上去,就是嫌棄同事管你太多了。總覺得沒人理解你,可你自己不說的話,也不可能有人理解啊。”大佬攤了攤手,說:“只能靠人類補全計劃了。”

曲樂白一頓,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麽回事兒。她很少攤開自己的事情跟人講,無論是跟父母、跟編輯、跟讀者、跟付欽鳳,都只說過“要去做什麽”,而甚少談論“為什麽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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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就是這樣,也許能算作性格缺陷。可若要從現在開始改變,她又覺得艱難和無辜。

不,或許有一個人,不需要解釋,就能知道自己怎麽想……

柔醬。

曲樂白驚覺,自己很久沒有跟柔醬接觸了,于是對大佬笑了笑,又低頭掏手機。

大佬嘆了口氣:得,話都白說了,還是不坦率,也不知道拿手機跟誰聊天。

這邊曲樂白登錄Q.Q,卻驚訝地發現,柔醬的簽名上挂着“鴿一周”,但顯示在線。

自己又失聯了一陣子,這次柔醬沒有再發“為什麽不理我”之類的話,通訊幹淨克制得很。但曲樂白竟沒什麽心理壓力,直接問:【最近過得好嗎?】

柔醬秒回:【還行,你呢?】

曲樂白想了一會兒,實話實說道:【一般吧,遇到了挺多事情的……】

柔柔醬:【那,加油~~~~可以多找我聊聊天~~~~】

波浪號特別多,曲樂白竟然看笑了起來。

但随即,她知道為什麽自己不懼同柔醬剖白了。因為柔醬并不問發生了什麽,也不問有沒有可以幫忙的地方,只是輕飄飄地說可以多找她聊天。

不被過度矚目,不被過度珍視,不給予單方臆測的解決方案。而真正需要的時候,又不會被忽視。很輕松。

曲樂白不自覺嘴角上揚,又問:【為什麽鴿一周?】

柔柔醬:【出差,金主那邊的投資還有點兒小問題,過去談談。】

片刻,又發過來一條語音:“一周不能玩游戲,手好癢啊……這兩天下了個弱智手游,要一起玩嗎?”

曲樂白問:【什麽游戲?合作還是對戰?模拟經營還是moba?】

柔醬說:“……呃,不能聯機,單機。”

曲樂白便笑斥:【那我不玩了。】

柔醬很遺憾,說:“好吧,那忙完之後再一起玩啊。”

曲樂白心裏一動,問出了剛剛就一直存在心裏的疑問:【你去哪裏出差啊?】

這個問題一發出去,曲樂白的心中的确短暫地擂起了鼓,歡呼雀躍,帶着某種期盼。而後,這期盼又被柔醬說出的“無錫”給打碎。

有點兒小遺憾,但不算深,只不過是在嘴裏塞了一把跳跳糖。

跳跳糖跳了上下兩個來回,大佬便問她:“樂樂,我發現你現在真的有小秘密了诶!”

曲樂白猝不及防,擡眼去看大佬。

大佬說:“你笑得也太猥瑣了吧!難道是談戀愛了?”

“……什麽叫猥瑣?你家談戀愛都笑得猥瑣?”

“噢——那就是承認談戀愛啦!”

“沒有!”曲樂白漲紅了臉反駁。

大佬将手機屏幕推過來,說:“自己看看你這幅醜惡的嘴臉!是不是猥瑣,是不是像談戀愛了!”

黑漆漆的屏幕上,倒映出一個巨大的笑容,看得曲樂白非常不好意思。

“是不是談戀愛了,是不是是不是!”大佬笑哈哈地撲上來,像個八卦的少女似的。

曲樂白跟大佬嘻嘻哈哈地鬧做一團,為了不被大佬搶過手機,只好鎖了屏,護在身後。

笑着鬧着,二十分鐘過去了。等兩人不再鬧騰之後,曲樂白去看手機,卻發現柔醬頭像已經黑了,只好遺憾地收起來。

……

一路舟車勞頓,終于到了酒店。

大佬解釋道:“明天早上跟他們開會洽談,所以就找了個離他們公司近的酒店。明天早上可以走過去,不然早高峰估計很難受。”

曲樂白想了想,問大佬:“大佬你說,上海和北京的早高峰,哪個比較艱難?”

大佬愣了愣,先是說:“北京吧!”過了一會兒又不确定,說:“我沒在北京上過班,不知道。”

曲樂白就笑了笑,說:“反正我們不擠早高峰咯,心疼北京人民。”

兩個妹子,帶的衣物和護膚品不少。等終于将瓶瓶罐罐都拾掇整齊,兩個人坐在床上,敷着面膜看電視劇的時候,大佬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對曲樂白說:“對了,你決定得這麽急,存稿子了嗎?明天又到了更新日,你現在還在敷面膜?有沒有一點兒緊張感啦!”

可她不知道,文章現在不是曲樂白寫。而付欽鳳的“工作”态度,曲樂白很是放心。

曲樂白敷着面膜,故作鎮定道:“已經放在草稿箱了,就等着明天按時發出去呢,現在不急。”

大佬點了點頭,說:“那就好。”

可過了不到五分鐘,又強迫症發作,扭頭對曲樂白說:“說起JJ文學城,真奇怪。他們服務器太老了,老抽,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作者讀者們怎麽忍受這麽多年的。我剛剛還聽說有朋友的存稿抽沒了,你有沒有遇到過?”

曲樂白說:“還好啊,我沒怎麽遇到過。”

大佬說:“不行不行,突然想起來這事兒,我有點兒虛。這網站抽得太驚天動地了,你給我看看你的更新呗,讓我安心一下。”

停頓了一秒鐘,又說:“我明天都不能第一時間看文了,你今天就當給我提前劇透了呗!”

曲樂白心裏猛地一抖,她剛剛那樣說,只是因為相信付欽鳳。付欽鳳絕對會按時更新,但有沒有提前将更新放在存稿箱裏的習慣,她就不太了解了。

如果後臺裏頭空空如也,大佬會怎麽想?會被揭穿麽?

還好正在敷面膜,表情僵硬一點兒也不會被看出來。

曲樂白大腦高速運轉,拿出了這輩子哄騙人的最高絕學,考慮着哪種說法比較容易糊弄過關。

“我真的放進去啦,你明天再看吧。當着我的面,我覺得有點兒羞恥。”

“我是你編輯诶,這麽多年,我當你面看的還少嗎?快快快,打開後臺,我看看嘛。”

可她畢竟不擅長這個,最後只能欲哭無淚地被大佬催着拿出來了電腦。

開機的過程中,她一直暗自祈禱付欽鳳曾将更新放進去。但當後臺真正打開的那一瞬間,她就知道自己信錯了神明。

“啊!我就說這網站會抽存稿吧!還好那朋友跟我說了這事兒!”大佬的語氣裏有種死裏逃生的驚魂未定:“還好今天檢查了一遍,抽沒了沒關系,再傳一遍就好了。”

曲樂白卻沒辦法動作,只好說:“我稿子在另一個筆記本裏,這個輕,專門帶出來做筆記的。”

大佬愣了愣,說:“那怎麽辦?現寫也來不及了吧。”

曲樂白說:“我給鳳兒打個電話,讓她郵過來吧。”

大佬點了點頭,說:“行。”

曲樂白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個蹩腳的騙子,能騙的都是不對她設防的人。她一顆心髒撲通撲通,提心吊膽,都是在為以前的沽名釣譽還債。

電話接通,為了防止付欽鳳說出什麽不得了的言論,曲樂白連忙搶先開口,說:“鳳兒,你現在在家麽?網站把存稿抽沒了,我也沒随身帶着,你能幫忙給郵過來麽?就在書房那臺電腦裏,E盤裏有個‘更新’文件夾,用日期編了號的……”

付欽鳳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像是沒聽懂。曲樂白忍不住想:完了,要是付欽鳳現在沒反應過來,那就真的完了……

沉默像有萬年長,忐忑也被懸得千丈高。

過了好一會兒,付欽鳳說:“……噢,我找到了,現在給你發過去?發Q.Q郵箱可以嗎?”

看樣子是理解過來了,并且願意陪自己演這一場戲。

曲樂白的心又重新揣回胸腔,卻又難免覺得:要是真的暴露了,就好了。

人有求生的本能,但也有追求毀滅的本能。與其不上不下地吊着,說不定迎頭來一刀反而更輕松。

電話很快結束,大佬也沒有發現異樣。過了一會兒,付欽鳳将重新用日期命名的文檔郵了過來,曲樂白一邊發呆,一邊往後臺填充更新章節,像個行屍走肉。

大佬嘆了口氣,說:“唉,下次還是得多方備份,不能只放在一個地方。前幾次丢稿的事情你忘了嗎?還好這次有小付在,不然就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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