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進退維谷(9)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在改這一章,調整、删改了部分詞句,表述方式有一點兒改動,但內容沒改。感興趣的可以看看,其實很無所謂了。
大佬一去不複返, 曲樂白只得肚子面對影視公司的問詢。原定會議有四天,第一天主要是兩方公司碰一下, 後三天則主要關注作品本身。好在大佬走之前已經完成了第一棒的內容, 否則曲樂白也不知道出版社到底是怎麽想的。
第二天一早去影視公司, 卻被格格在前臺叫住了:“春春老師,請等一下!”
時間還早, 曲樂白也沒有吃早飯,看見格格就想起了昨天, 于是笑眯眯道:“吃早飯了麽?要一塊兒去吃麽?”
格格卻露出一副非常抱歉的表情說:“那個……計劃有了變動, 今天的會議取消了,您知道嗎?”
曲樂白一愣, 說:“改到什麽時候了?明天的會議呢?”
格格表情更加尴尬:“也……也取消了。”
“後天呢?”
“也……”
問到這裏, 曲樂白了然,她這是被影視公司單方面拉黑了。洽談過程中, 不給出任何理由就拉黑, 這種情況着實奇怪。莫非是因為大佬不在,他們就不想談了?
曲樂白若有所思,站在原地有些迷茫的樣子。身為粉絲的格格終于忍不住了,提示道:“春春, 你是不是跟編輯或者出版社鬧矛盾了啊?”
“啊?”曲樂白愈加迷茫。
“就是……唉, 算了。你昨天是不是沒上網?”
還真沒上,不過既然這麽說,說明就是網上和出版社的事情了。
曲樂白很快鎮定下來,向格格确定道:“我只找公司請了一周假期, 還得按時回去工作。今天到後天,這三天的會議都取消了對嗎?計劃是否可能發生變化?我可以直接回上海處理事情嗎?”
格格嘆了一口氣,說:“我個人建議,春春你先回上海,将出版社那邊的事情處理清楚了,以後再請假來北京也沒有問題,到時候我一定要請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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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樂白品了品,覺得沒有回旋餘地了,于是對格格笑了笑,說:“謝謝你,對了,方便問一下,最正宗的北京烤鴨在哪裏麽?”
格格的話透露了很多意思,曲樂白隐約知道它們指向哪兒,但她不敢直接上網搜索自己,還得做好萬全準備,正如她面對每一次上市和每一次差評那樣。
格格有些吃驚,随即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說:“原來你也是個吃貨呀!就憑這一點,我相信你!”
曲樂白上一秒還在想:莫非現在的小孩兒,只需要“同好”就可以信任了麽?
而下一秒,她的嘴裏就已經塞滿了油膩的鴨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過來的,似乎意識斷片。
但她知道,自己沒醉。
吃完北京烤鴨,擦了擦手。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之後,曲樂白才打開微博,在搜索欄打下自己的筆名。
打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曲樂白甚至有一種“它已經不再屬于自己”的錯覺。
養筆名就跟養孩子一樣,你渴望它替你完成夢想,渴望它風生水起,萬事無虞。有個詞叫“血濃于水”,但也有個詞叫“日久生情”。曲樂白自己将孩子寄養在別人那兒,孩子沒變,反而是她先變心了。
不出所料,看到了“一筆春代寫”的話題。熱度最高的是出版社官博發出的那條,但別的讨論也不少。
曲樂白無數次設想這個場景,甚至想好了事發後的遣詞造句,以便将損失降到最低。但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她反而沒了這些心思。
她甚至打了個嗝,滿嘴都是北京烤鴨的味道。
她覺得頭輕腳也輕,若非鞋子拴住雙腿,她能飄到天空中,去摸一摸地球的內表面。
她看到了纏綿的雲,看到了壯烈的雷,看到了洶湧的岩漿,又看到了蒼渺無邊際的宇宙和行星。太陽像在她眼前,像在她身後,又像在她眼睛中。
一切缥缈極了,也美極了。
吃完那一口烤鴨,下一秒她又出現在上海的家裏——完全不知道怎麽回來的。
大佬朝她走過來,表情像是要哭,眼神裏五味雜陳,不解占了上風。
“你真的沒想到,你竟然會找代筆……這一點兒都不像你……”
曲樂白望着她,心想:什麽像我?付欽鳳還不夠像我麽?
“出了這麽大的問題,為什麽從不跟我說?我這麽不值得信任?!還是你覺得,你能瞞一輩子?!”大佬目眦欲裂。
曲樂白仍然面無表情,心想:因為說了也沒用。
事情還沒有披露時,曲樂白一直擔心,大佬知道後,自己該如何解釋、如何自處。可真正聽到大佬的指責,她又忍不住為自己辯護:全部都是我的錯嗎?其中就沒有你和公司任何一點兒的錯處麽?
就好像每一組合作夥伴,無論先前多麽和諧默契,但出了問題,便只會互相指責。
一個覺得,如果對方能坦誠相對,那麽事情就會變得輕松許多;一個由于種種原因,并不信任對方的立場。
還是不理解。
看曲樂白仍然“不知悔改”,大佬怒氣攻心,将手中文件用力拍在曲樂白身上,惡狠狠地說:“你不信任我,那我也只能這樣了!”
曲樂白接過來,發現是出版社發過來的律師函,大概就是因為單方面違約故要求賠償之類的事情。事情到現在,這已經是最無所謂的事情了。曲樂白輕輕地說:“好,鳳兒呢?”
也許已經怼曲樂白完全失望,大佬似乎腦補了許多,表情變得更加憤怒,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幾乎杵到曲樂白身上去了:“這事兒跟小付無關,是你做錯的!莫非這時候,你還想拉小付下水?!”
“她新文進度如何?”曲樂白問。
“你又打什麽主意?”大佬的眼神含着懷疑:“這麽多年這麽多書,還有哪幾本不是你寫的?事情到了今天的地步,一并報上來吧,還能争取從輕發落。”
曲樂白卻突然低頭,盯着大佬的眼睛,說:“《贏》也是我寫的,最開始是我寫的,你記得嗎?”
曲樂白眨了眨眼睛,像是有淚要掉下來。大佬仔細看,才發現哪有什麽眼淚,只是一雙空空的眼眸罷了。
虧自己還以為她會愧疚!
“那書是小付的,如果你想做什麽,我們會采取法律手段。”大佬說。
曲樂白點了點頭,說:“好。”
可是,她只是想問一句為什麽啊。
那文明明是自己先寫出來的,為什麽會變成別人的作品呢?
為什麽自己竟然寫不出來了呢?
為什麽自己要這樣在乎這些東西呢?
而自己只不過提了一句,大佬便擔憂地護住了付欽鳳的權益。也許在大佬眼裏,自己就是如此卑劣,能夠為了利益踩着良心與底線。
又或者,大佬只保護能寫出好看小說的人。
大佬總說,文學是一個人的事情,寫作不是。大佬的夢想是将好看到她自己也認可的小說帶到讀者面前,而不是守護某個寫不出來了的作者。
書總要出,沒了一筆春,還有兩筆春、三筆春……這世上從不缺乏才華,卻缺乏能保持才華的人。
曲樂白能夠理解大佬的立場,她真的理解。只是她覺得有些可笑,還覺得有些荒謬。
大佬說“為什麽不跟我說”,可說了就是這個結果,大佬将她自己想得太美好了,也将曲樂白想得太美好了。
一陣空虛襲來,曲樂白不想說話,指了指大門,對大佬說:“嗯,這是我的房子,請你出去吧。”
大佬很詫異,眼淚瞬間滑落。
“其實我想過這事兒,但我沒信,我以為你只是想轉型,或者暫時寫厭了……這都沒關系,只要還在寫,總有人喜歡,我們還能繼續當同伴,繼續出好看的書。”大佬哽咽着說:“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但今天趕我出去……”
大佬說完這段話之後仰起頭,抹了抹眼睛,拎着包就跑,将門摔得震天響。
曲樂白心裏早已沒了觸動,只覺得有些吵。她走到沙發前坐下,靈魂卻還站在原地。緊接着,她聽到了書房門開的聲音,付欽鳳站在五米開外,說:“對不起……大佬向我求證,我沒說,但我的反應出賣了我。”
曲樂白輕輕搖頭,說:“跟你無關,你文寫得順利嗎?”
付欽鳳卻不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走到曲樂白面前,将茶幾上的幾份文件撿起來,遞給曲樂白說:“也是大佬帶過來的。”
曲樂白大腦基本全面罷工,看着筆畫都組不成字,只好迷茫地問付欽鳳:“這是什麽?”
付欽鳳說:“尾款還沒到位的幾本書,大佬都給你催過來了。她知道你是為了侄子的病才去接觸影視公司,所以竭盡全力給你争取到了現金。”
明明幹的決裂的事情,又為什麽要留一點兒溫存和溫馨呢?
“網上那個公告……不是大佬決定的,她有跟出版社協商,但出版社覺得這事兒傷及原則,所以你也不要怪大佬……”付欽鳳說:“大佬還交代我,如果你侄子治病缺錢的話告訴她,她有幾百萬可以借出來。”
曲樂白一愣,說:“她哪兒有錢?!”
緊接着就想起來,噢,大佬今年要跟男朋友結婚了,之前還興致勃勃地跟自己炫耀攢夠了首付呢。
可……大佬竟然已經做出了這種決定麽?
曲樂白揉了揉眉心,感覺心情變得越來越複雜,根本不能條分縷析地折騰出一二三四來。
大佬、讀者、父母、嫂子侄子、付欽鳳……
各種各樣的人交錯出現在腦海,曲樂白竟然忘了自己叫什麽。
好一會兒,她對付欽鳳伸出手,說:“可以讓我發一條微博嗎?”
付欽鳳順從地将手機遞過去,曲樂白在屏幕上打了幾個字,又還回去,微笑對着付欽鳳說:“祝你永遠年輕,祝你越寫越好。”
叮鈴,新的微博刷新出來,出現在無數人的首頁。
@一筆春: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