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孩子
半夜，一陣陣的鈍痛襲擊着楚陌寒睡意的神經，驀地睜開雙眼，他不敢動，不敢呻、吟出聲，就怕吵醒身旁熟睡的紀筠熙，他佝偻着身子，手攥拳，狠狠的頂着胃，而疼痛卻是愈演愈烈，好像有把銳利的刀在胃裏剮着，剜着，冷汗涔涔，幾欲昏厥。
屋外風聲鶴唳，雨點打在玻璃窗上啪啦啪啦，楚陌寒将他這一側的床頭燈打開，把光線調到最暗。
紀筠熙睡的正香，暗淡的光線對她毫無影響，甜美的睡顏安詳的就像個嬰兒。
疼痛加劇，楚陌寒用力的咬着唇瓣，壓抑着欲要出口的呻吟，身上白色的絲質睡衣早已被冷汗浸透，濕濕嗒嗒的緊貼他着消瘦的身軀，胃裏翻江倒海，有股溫熱湧了上來，他捂着雙唇艱難的起身，踉踉跄跄又小心翼翼的走去衛生間。
摸索着開燈。
吐，撕心裂肺，暗紅、鮮紅，在白色的馬桶形成鮮明的對比，楚陌寒顫抖着手指按下沖水按鈕，那些刺目的紅頃刻間和水混淆，顏色變淡，直至消失，他虛脫的跌坐在地上，瑟瑟發抖，嘴角不斷有紅色的液體蜿蜒滑落，在胸口衣襟上暈染開來，猶如紅梅綻放在白色的錦緞上，妖嬈的刺目，身體無力的傾倒，他躺在地上，半眯着雙眼，看着璀璨的燈光。
外面依舊是風聲和雨聲的交彙，可是聽起來卻不是很真實，不是很清晰。
漸漸的安靜，甚至都聽不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眼前的光線好像被黑霧遮住，成半透明狀，缭繞。
胃裏的疼痛卻仍然糾纏不休，楚陌寒蜷縮着身體，雙用力膝頂着腹部，痛苦的呻、吟出聲，破碎，暗啞。
又有一股腥甜湧上喉頭，楚陌寒已經沒有力氣動身了，他張口吐了出來，白色睡衣的衣袖上頓時綻放出一朵绛紅的牡丹。
眼前漆黑一片，充斥在耳膜的風聲和雨聲逐漸的遠離，他感覺身體輕飄飄的，胃裏的疼痛也跟着消失，這一刻他突然感覺像是末日一般，好害怕，好不舍，他怕永遠都不會再看到那個他心愛的女人：“筠熙……”沾血妖冶的紅唇喃喃自語，雙手艱難的撐起身子，他掙紮着想要站起來，卻又頹然的倒回地上，沉重的呼吸漸緩，輾轉不安的身體松懈下來，最後一動不動。
楚陌寒以為他會死，可是沒有，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可能幾分鐘可能十幾分鐘，總之他醒了，睜眼的片刻有些茫然，地板上的冰涼讓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他長舒一口氣，動動虛弱的身子，胃裏的疼痛減緩，閉目，睜眼，積攢身上所有的力氣，他緩慢的扶着牆壁艱難的站起來，鏡子中照應的自己，臉龐蒼白如紙偶，嘴角挂着一道鮮紅，白衣染血，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驚悚，一個激靈，他迅速的将睡衣脫下，将嘴角的血跡擦幹淨，并打開水龍頭漱口，吐掉那些血腥的味道。
關了水龍頭，蹒跚的步出衛生間，傾耳，卧室裏一片安靜，楚陌寒松了一口氣，還好沒有吵醒紀筠熙，看着手中的睡衣，他環視客廳，最後彎腰把睡衣塞到沙發底下，心想着，天亮一定要丢出去。
蹑手蹑腳的走進卧室，楚陌寒找了件新的睡衣穿上，爬上床，看着紀筠熙甜美的睡顏，好久，他嘆口氣，面色無奈且絕望：“我可能不會陪你一輩子……”他悲戚的輕聲說道，然後把她攬進自己懷裏。
紀筠熙不安的動了動身子，窩在楚陌寒懷裏，不滿模糊的嘟囔一聲，臉頰蹭了蹭他的胸口，手臂環上他的腰身繼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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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陌寒将紀筠熙摟的更緊，眼眶泛紅，深吸一口氣，他硬是把那淚水忍了回去：“我愛你……”他親吻着她的額頭，滿滿的都是愛惜，可是他又怎能拖累她，他看着她被子下的小腹，這個孩子他要怎麽留下？
楚陌寒一夜無眠，漆黑如水又萬斛柔情的眸子未曾在紀筠熙身上離開。
秋雨連綿，雨勢雖然漸小，卻未停止，陰沉沉的天氣最容易導致時間的差異，明明是早晨八點，卻給人天剛放亮的的錯覺。
紀筠熙抻抻懶腰，睜開惺忪的雙眸：“什麽時候醒的？”她看着一旁的楚陌寒。
“剛剛。”
“幾點了？”
“八點多。”楚陌寒沙啞的說道，輕咳兩聲。
看着楚陌寒眉宇間濃濃的倦意和眼下的黑青，紀筠熙不禁蹙眉：“昨天晚上沒睡好嗎？”她摩挲着他的臉頰，當手移動到額頭的時候，上面過于高的溫度另她擔憂，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把手放在他的額頭，很确定的說道：“你在發燒。”
楚陌寒抓住紀筠熙的手，十指相扣，有氣無力的說道：“沒事，休息一會就好了。”
“不行，我們去醫院，正好給你做個全身檢查。”紀筠熙說着抽回手，掀開被子就要起身。
楚陌寒拉住紀筠熙，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毫無生氣，遮住了清澈的黑瞳和左眼角魅惑人心的黑痣。
“你怎麽了？”看楚陌寒一臉憂郁，紀筠熙輕聲問道。
“我們先不要了……孩子……”楚陌寒說道，有些語無倫次，這是他一夜未眠做的決定。
“你說什麽？”
“你肚子裏的孩子我們先不要了。”楚陌寒重申，面無表情，他不敢直視紀筠熙的雙眼，被子下的手卻緊攥着床單，骨節泛白，做這樣的決定也不是他本意，心痛如刀絞，天知道他多想要這個孩子，可是，如果他手術失敗，紀筠熙一個人帶着孩子怎麽生活？她還不到三十歲，如果他不在了，沒有孩子，她還可以找個很好的歸宿。
紀筠熙不敢置信，瞠目結舌的愣怔半晌，開口：“楚陌寒你什麽意思？”她聲色俱厲。
“……”楚陌寒沉默。
“楚陌寒你到底在想什麽呢？”紀筠熙問道，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她根本不懂楚陌寒，也或許她一直都不懂他。
“……”
“你說話！你什麽意思？！”楚陌寒的沉默令紀筠熙怒氣鼎沸，她揚聲喝斥。
“孩子我們先不要了，以後再要。”楚陌寒沉重的眨眨眼，看着紀筠熙，面色淡然。
“以後？你開什麽玩笑呢楚陌寒？”紀筠熙冷笑一聲：“你多大了？三十幾歲的人了！我呢？也馬上奔三了，你還想等幾年？”
“……”
“楚陌寒你到底怎麽想的？”
“……”
“楚陌寒你能不能說句話？說說你的想法？一大清早我不想和你吵架，何況……”你還病着，咽下尾語，紀筠熙深呼吸一口氣：“說個正當的理由！為什麽不要這個孩子？”
楚陌寒垂着眼簾，他怎麽能告訴紀筠熙自己得了癌症，這麽殘忍得事實他一個人承擔就夠了：“我現在不想要孩子！”他雖然未擡眼，語氣卻是堅定。
“你上陣子還說想要的。”對于楚陌寒給的這個理由，紀筠熙氣惱，他明顯的在敷衍她。
“我現在又不想了。”楚陌寒清清冷冷的嗓音壓抑着萬般的無奈和悲怆。
“楚陌寒，就因為你不想所以讓我去堕胎，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你根本就是無理取鬧！”紀筠熙推開楚陌寒下床：“這個孩子你不要，我自己要！！！”她一臉得決然，他真是太傷她的心了，他明明知道她多麽想要有個孩子！
楚陌寒看着穿衣服的紀筠熙，一抹難以言喻的痛楚之色閃過眼底：“我已經想清楚了，這個孩子我們不要。”
“楚陌寒！！！！”紀筠熙氣急：“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孩子我必須要。”她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楚陌寒匆忙的起身，拽住紀筠熙的手腕：“能不能聽我一回？”他語氣低沉接近央求。
“登記那天你說過，什麽事都聽我的，你都忘了嗎？”紀筠熙覺得失望極了，她悲痛萬分的開口：“我現在真的想不明白你當初為什麽非要和我登記，你真的愛我嗎？嗯？楚陌寒？”她說着說着眼淚不受控制的就出來。
愛！很愛！勝過自己的生命！可是楚陌寒默不作聲，他的心好痛，比他胃痛時還摧殘人心，紀筠熙竟然問他愛她嗎？難道一直以來他的付出她都體會不到嗎？
“楚陌寒！我看錯你了！你太自私了！我現在才發現你是多麽的不值得我愛！”甩開楚陌寒的手，紀筠熙疾步離開，離開這個曾經她以為會生活一輩子的居所。
楚陌寒追到客廳的時候，只看到被用力關上又彈開的門，他伫在原地，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樣的空洞，紀筠熙說他不值得她來愛，是啊，現在這樣破敗的他真的不值得她來愛。
好痛，胃痛，心痛，全身都在叫嚣，無力、眩暈，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伴随着天旋地轉，楚陌寒身子搖晃兩下，頹然向一側傾倒，猶如失去了生命力的布偶落地，意識還在，痛也還在，只是那個他深愛的女人已經離開，決絕的仿佛像是不會再回來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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