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之三
走一路,嘆一路,來到廟前時已經花去了約莫40分鐘。太陽正當午,汗順着臉頰流下,我伸手理理頭發;眼前,廟,靜靜伫立,雖然破敗卻絲毫不顯頹廢。
我停了一下,再跨一步。
這一步,卻讓我募地從酷暑跨入嚴冬氣溫驟降幾十度一般!霜寒急襲,周身毛孔猛地收縮,我連打幾下寒戰,連眉毛挂着的汗水也迅速結成冰珠;繼而再覺心跳猛然加速,急跳幾十下似要脫腔而出。
不妙!
我忙深呼吸幾下壓住心神,耐住空氣的冰寒同時後撤一步。酷熱重新籠罩全身,氣溫恢複正常。
定神之後我這才發現:以廟為圓心,離地一尺的地方,約莫十米之內全籠了一層薄霧。淡淡的霧氣似有若無,或聚或散,在這個圓形範圍內湧動,不斷吮吸着陽光的熱量。
難怪那一剎如盛夏到嚴冬……詭異……
我先是慚愧了一下,修道這麽多年了,居然還犯走神這種低級錯誤!接着摸摸口袋,空空如也——連張符也沒帶,這是今天犯的第二個低級錯誤……
原以為正午之時,妖氣在陽光下無所遁形鬧不出什麽風浪,況且我在村中住了近兩年,從沒見它興風作怪,大意輕敵了,更沒料到它如斯強悍。
我嘆口氣,收拾起自責的心,四下裏瞧了瞧,又擡頭看看驕陽,回頭望望草屋方向。心裏實在舍不得我這冒着酷熱徒步走得這麽多路費得這麽多力,于是決定先探一探廟宇虛實,以便換個時候帶上兵器符紙再度登門拜訪。
想罷,我彎腰揀了一片樹葉,随手撕成人形念了咒,接着屈指一彈,将樹葉人送進那片薄霧區域。樹葉人輕飄飄的着地,掙紮了一下,站也站不穩眼看着就要摔倒,我忙追加了一個咒語,樹葉人便在咒語驅使下歪歪扭扭的動起來。
撕的時候不夠認真,一腳長,一腳短,于是它便深一腳淺一腳的慢慢往前探,一直探到三米開外,依然沒有異狀。我停了咒語,樹葉人失去依托躺倒在地。
轉念想了想,我又揀起一片樹葉,撕好後,咬牙磕破食指,擠出一滴血滴在樹葉人身上,接着再度屈指将把樹葉人彈入薄霧區。
情勢果然不同,就在樹葉人着地剎那,白霧似被驚擾,本來一團團東飄西散的霧氣突然激蕩起來,争先恐後的朝帶着血液的樹葉積聚而去,越來越濃,漸漸擋住我的視線。
我将食指殘留的血抹在額心,念了個咒,閉眼,開了額頭的第三眼看了看。只見一個一個的霧團似饑餓難耐的狼群圍住了一只羊羔般,争相啃食起樹葉上的血來。在咒語驅使下樹葉人為保護胸口那滴血姿态笨拙的躲避着霧團的攻擊,卻最終不敵霧團太多太濃,血液一點一點被霧團吸走,最後軟綿綿的癱倒在地。
我暗暗驚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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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霧只是藏在這座廟中的煞在修煉時産生的附屬品而已,如人每天掉的頭發、皮屑一樣,本應該是死物。但是看見它們這樣嗜血的模樣,竟然也是有些妖行的,真不知道那煞的本體是什麽樣子。
活了二十多年,這樣的事物還是第一次見……
好勝心伴随着好奇心同時升起,我按奈不住,于是念了個“封”字訣閉了感官以免白霧滋擾,擡腿再度跨進白霧區域。望着廟宇幽邃的正門我暗自較勁:甭管你是個什麽妖魔鬼怪,今天遇見我李大天師便是你的晦氣!
口裏說着豪言壯語,心裏其實還是有些沒底。剛才臨出門的時候真應該帶些東西在身上,只是沒料到這麽快就跟這廟中之物正面遭遇了,沒個趁手的兵器,假如真打起來我可不一定能穩操勝券。唔,大不了撒丫子逃吧……我暗忖,以我李大天師的本事,不說一擊制敵,單說在困境輕而易舉的逃脫嘛,這個肯定沒有問題。
就在我這番大漲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的思量間,身後忽然傳來若幹腳步聲,接着霞的聲音遠遠的響起來:“木子……木子……”
我聞聲轉頭,只見數十米開外,霞手中舞着帽子,邊走變扇,她身邊緊跟着浩宇,亦步亦趨。兩人都頗有些糟污,滿臉灰塵與汗水。
他們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我微微皺眉,覺得事情有些蹊跷。
“你在這裏做什麽?”走近了,霞率先發問,由于走得太久氣息十分不穩。邊上浩宇對我點頭示意,大概心裏焦急,俊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
我不答反問:“你們怎麽到這來了?”
“浩宇二伯不見了,我們正分頭找呢。”霞道。
“你二伯不是生病了麽?”我疑惑的看向浩宇。
“可不是麽!”浩宇忍不住皺着眉解釋,“我二伯他本來好好的,突然一下就昏迷了。請了衛生隊的周醫生來看,也看不出什麽來,只說是中暑了。後來周醫生開了些避暑的藥,讓二嬸喂二伯服下,又囑托二嬸每隔1個小時就用涼水給二伯擦拭身子。送走了醫生後,二嬸去井裏打水,回來就沒見到二伯了……”
昏迷了?不見了?
霞用力的扇着帽子,嬌嫩的臉上糊着汗灰,毀了精致的妝容。她站了會,直說“熱”,突然朝我這裏走來,沒幾步走到我面前,口中又問:“怎麽你臉上一點汗都沒的?”我眼瞅着她穿着高跟涼鞋的腳一跨,來不及阻攔,她已經跨進了霧圈。
“咿~”霞好一聲舒适的長嘆,“真涼快!”
我有些驚訝的看見霧圈裏的霧團正以極快的速度往後縮,沒幾秒全退進了那座破廟。剎那間,十數米範圍內的霧團全線撤退,廟外幹幹淨淨,除了我剛才驅使的兩片樹葉人以外,再也找不到一絲寒霧曾經存在過痕跡。
“你怎麽了?”霞的問話把我拉回現實。我搖頭應付了一句,沒什麽。
浩宇繼續說:“後來鄰居們一起幫忙找二伯,我們就到這來了。”
“哦……”我點點頭。
霞的聲音又高分貝響起,叫道:“哎?那裏有個廟哎……我剛才怎麽沒注意?”說着伸手一拉浩宇,“走,進去看看,說不定你二伯在裏面呢,這麽大太陽,不躲一躲,人都曬幹啦!”
在霞的拉扯下浩宇一腳跨進适才的霧圈範圍,不由亦詫異的說了聲:“哎,怎麽突然一下這麽涼快了?”霞回笑說:“木子是大師啊,你沒去過她那小破屋子裏,也是涼快的不得了。現在随便站個地方也是!哎,大師,你是不是施了法?”
我對着霞的如花俏面微笑一下算是回答,袖着手繼續靜觀其變。
霞繼而興致勃勃建議:“來,我們去廟裏看看。”
看到霧的異動我有些好奇,它初時極具攻擊性,繞是我修行多年,也差點被它幹擾,但面對霞和浩宇兩個普通人,它竟然不加襲擊主動退去。內裏因由,我很是好奇。
或許是那廟中之煞只對修道人有興趣,所以一百多年來,它才與村民相安無事,同理,第一個樹葉人也才安然無恙。不過,我轉而又想,妖怪畢竟是妖怪,不能用常理度之,或許它這是在誘敵深入。
就在我思來想去追根究底這會子時間,霞已經拉着浩宇往廟方向大步而去了。等我回過神來時,小兩口手拉手并肩親密無間前行的背影已經快到廟門外的石砌臺階。
就在此時,霞腳步一頓,突然軟軟的歪倒在地。浩宇伸手想扶她,卻被她的下墜之勢帶得一個踉跄,兩人同時跌坐,一趴一伏,一時沒有了動靜。我驚,忙幾步追上去。
這時,浩宇掙紮着坐了起來。
“她怎麽了?”我伸手一扶霞的肩,轉頭看向浩宇,卻見他臉色泛白,嘴唇有些青腫,我又驚問,“你怎麽了?”
浩宇張張嘴,沒能說出話來。
我懊惱,果然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還是大意了!
繼而忙以手為筆,在地上畫了個直徑半米左右的圓圈,低聲念了咒,伸掌在圓心處虛擊了一下。圈痕在掌力下往外擴,直到将霞與浩宇攏進圈內範圍方止。咒語克制住了邪氣,陽光重新照進來,驅逐了那擾人心神的寒陰。
幾分鐘後,浩宇長籲了一口,緩過氣來,迎着我探尋的眼神心有餘悸的說:“剛才不知怎了,越靠近這廟氣溫就越低。一開始還覺得涼快,後來就越來越冷,突然一下,就凍僵了。”說完浩宇擔心的将霞抱進懷裏,霞卻還沒有醒過來。
我伸出食指,點在她的眉心,輕輕的按壓,口中低低聲念着咒。不久,只聽“嘤”的一聲呻吟,霞緩緩張開眼睛。立時,我發現她的眼珠子純黑純黑的,瞳仁不見了。只不過一剎間,眸子恢複正常,但霞的目光怔怔的,似是沒有完全清醒。
我繼續按壓着她的眉心,稍微加重了些力道。
霞眨巴眨巴了眼睛,突然說:“剛才,我好像,死了……淹死的……”
浩宇緊緊摟住她:“別瞎說!你只是有點中暑。”
霞焦躁的掙紮了一下,對我強調說:“真的,木子!”
我應付的“唔”了聲,放緩了手下力道。
“我……全身浸在水裏,沒法呼吸……肺都要炸了……”霞閉着眼睛苦苦回憶,“我還聽到有很多很多人說話的聲音……”
“哦?說什麽?”見她的元氣已經恢複得差不多,我停下動作眉頭微皺。
“不記得了……但是,聽了那些話以後,我的心裏覺得很難過……很……凄楚……”霞神态非常的萎靡。
真難為她了,在國外生活了那麽多年,居然知道用這麽古典的詞……凄楚……
我安慰她:“你是熱昏過去了,浩宇說的沒錯,你中暑了!”
雖然這個理由是浩宇自己找到的,但顯然的,經過剛才那一系列有些奇怪的事情,此時浩宇自己已然不信了。他用奇怪的眼神瞟我一眼,我回瞟一眼以示警告,他聰明的閉口不言,默默将霞攙扶起來。
我對着廟宇那漆黑的看不見底的破門伸了個懶腰,嘆了一句:“好久沒運動了……哎……” 然後順勢做了幾個伸展動作。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