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精致典雅的書房之中,荀悅憂心忡忡的看着荀彧,想要将外面的艱難一下子全部告知,但是對上那笑意盈盈的眉眼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這人既然站在自己面前,那就意味着所有他能想到的這人都能想到,文若天資不知比自己高了多少,在政事上的敏感度更是家中翹楚......

眸中閃過一抹擔憂,卻又帶着些許期待,荀悅定定的看着荀彧,既然文若要主動前往洛陽,現在天下形勢或許和他想的有些不同。

“大兄放心,四兄公達皆在洛陽,斷然不會讓彧出事。”看荀悅的态度已經松動,荀彧更是微笑着只挑能讓人安心的說。

和大侄子一起将大哥哄開心了,直至傍晚走出書院,荀彧才真正松了一口氣。

指尖下意識的在琴首處磨了幾下來平複心情,看着懷中從不離身的七弦琴,荀彧眼中柔和更甚。

家裏幾個兄長乃至于父親他都能輕易說服,唯獨這個異常通透的大哥讓他如此小心翼翼的對待。

若不是确定荀悅不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事情,荀彧幾乎以為這人同自己一樣也是帶着前世的記憶出生了,可惜幾次試探之後他可以确定這個大自己十幾歲的兄長真的只是土生土長的東漢人而已。

他們倆太像了,準确的說,荀悅和歷史上的荀彧太過相似,相似到一旦觸及漢室相關,荀彧就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雖然已經遠離了朝堂,但是荀彧知道,他們家大兄還是對漢室還是有着期待的,他的理想就是挽救日益衰微的東漢王朝,複興漢室。

正因如此,大兄在著述中極力美化漢王朝,可惜這麽多年下來,再多的熱情也都被事實打擊的所剩無幾了。

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當初想要為之奮鬥的漢室逐漸垂危,這等心情,大概也只有讓他眼睜睜的看着大唐被取而代之才能相比了。

還好,在他轉世到此之時,大唐依舊是盛世風流。

書院外早有馬車候在那兒,和荀攸越好了明日啓程的時間,荀彧自己上車前往城中戲志才的府邸。

清清爽爽的馬車早被從內到外熏了香氣,微風吹過路上行人皆側目而過,試圖看到車架中那清隽俊美如同天上仙人一般的荀家文若。

颍川名士衆多,但是出行仍帶着沁人心脾香氣的只有那荀彧荀文若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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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是個愛香之人,雖然沒有誇張到“橋南荀令過,十裏送衣香”,但是身上确實是時時帶着香氣的。

只不過他平日裏并不經常出門,所以外人能見他的機會不多,也因為如此,每次出門之時外面看到的人都會駐足不前。

戲志才府上,因為郭嘉的通知早早有人在門口候着,門口仆從看見那熟悉的車架後便分出一人進去通知,剩下的則慌忙迎了上來。

戲家雖然不是荀氏那般的世家大族,家中上幾輩中也都是做官的,只不過這些年沒落了而已,到了戲志才這一輩更是只有他一人撐着家業了。

然而,就算是這樣也沒人敢小瞧戲志才,先不說先祖攢下來的人脈,就只戲志才這個人便足以讓多方争搶,尤其是在天下亂象已經顯露的時候。

聽到荀彧已經到了門外,戲志才臉上表情有些怪異,原地轉了兩圈才勉強回到了平日的狀态,酒後之事當不得真,文若大人有大量,定然不會計較這些。

不絕如縷的綿綿幽香漸漸飄了進來,戲志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笑着起身迎出門外,“多日不來,忠還以為文若找不到路了。”

白了戲志才一眼,荀彧自顧自繞過房間主人直接走進屋子,“彧找不到路,志才還不能去尋?”

在外面高冷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荀文若在好友面前卸下了防備,眉眼間不自覺的帶上笑意,讓戲志才不由自主的再次想到之前沒有說完的話。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涼涼的擡頭瞥了一眼,荀彧将帶來的小巧酒壇放在桌上,似是知曉這人想的什麽,絲毫沒有要将酒送過去的意思。

酒壇之前遮在了衣袖之下,戲志才并沒有注意到,雙眼亮晶晶的看着被放在桌子上的酒壇子,也顧不得荀彧的神色了直接伸手就想拿。

整整十天,酒窖裏是空的,外面的酒水又入不了口,斷酒的這些天真的是水深火熱,若不是擔心荀彧還在生氣,戲志才真的自己就找過去了。

但是比起荀彧可能會有的反應,戲志才表示,他還是忍着點吧。

身邊沒有酒的時候能忍,不代表酒香在鼻尖環繞的時候還能忍得下去,不着痕跡的吞了吞口水,戲志才看着荀彧,神色之中莫名有些委屈,“文若這是何意?”

擡眼看着戲志才,将這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惡趣味被滿足的荀彧才幽幽開口,“原來在志才心中......彧還不如杯中之物......”

眉頭跳了一下,戲志才果斷将目光從酒壇上移開,然後一本正經的開口道,“許久未見,好友今日前來可是告別?”

此話轉移話題的用意明顯的不能再明顯,好在荀彧沒想着再折騰戲志才,順着他的話便将話題轉移開來,“如志才所料,彧将于明日啓程。”

明日?

身體頓了一下,戲志才沒有想到荀彧會走的這麽倉促,但是細想下來也沒有多少意外,之前的種種跡象已經表明了這人将要離開,不是嗎?

整整十日沒有前去颍陰尋找荀彧,自然不可能只是為了那勞什子酒後醉言,他們之間還不至于因為這個而生嫌隙。

朝廷下來任命書,荀彧不日便要前去洛陽,這麽一來颍川的種種事情在接檔官員沒有到來之前依舊是他處理,就算他去找,這些天忙着交接的荀彧沒有心思招待他。

“京中形勢不甚明朗,今上于政務之上多有不通,文若此去可有方向?”說起正事兒戲志才也正經了起來,“若想使朝中清明怕是要費上一番氣力。”

戲志才的話說的很含蓄,靈帝對政務豈止是不通,明白點兒的人都知道朝政把持在別人手中,幾家争權之下朝中又豈能不亂?

想要在這個時間點匡扶漢室不只是費一番氣力便能成功的事情,天下已經千瘡百孔,各種問題也接連而至。

若是皇帝有本事且下定決心要整治朝政還好,但是漢末這幾百年的皇帝別說整治朝政了,能活着成年就已經不錯了。

輔佐一個沒什麽幹勁兒的皇帝,想要在這時候匡扶漢室,難于上青天啊!

更何況,現在的荀彧還不是那個被曹操成為“吾之子房”的荀令君,他不過剛出仕幾年,現在就是想做些什麽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況且,他原本就沒想着縫補破衣裳,已經無法再補的江山,就是勉強再糊上些遮羞布又有什麽意思?

眉眼中帶着些許矜傲,荀彧挑眉扣了扣桌子,慢悠悠的開口道,“陛下無心朝政,旁人又豈能強迫為之。”

言下之意,皇帝不想做事後面有的是人想做,何必一棵樹上吊死。

他可以做漢朝的治世之臣,但若是未來局勢實在不堪,他也不介意提前便尋找能救世之人,比如那現在還尚未顯露頭角的曹孟德。

荀彧對三國的歷史談不上熟記于心,但是大致的過程還是知道的。

或許和荀令君真的有什麽關聯,即便不知道歷史的發展,荀彧也會選擇曹操輔佐,沒有其他,只是一種直覺而已。

雖然自小學的是儒家的“忠君愛國”,但是荀彧和史書上的荀令君最大的區別就是對漢室的忠心。

漢朝之後幾百年,三國兩晉南北朝,隋朝一統天下之後短短幾十年便被李唐取了江山,知曉其中這麽多朝代更疊,荀彧自然不會拘泥漢統。

至始至終,他出仕便是想讓眼下的太平盛世維持的久一些,在大唐的時候是這樣,現在更是這樣。

于大唐他或許還會随着師父維持皇家威儀,畢竟是從小長大的地方,但是在這八竿子打不着的東漢末年,即便在此生活了二十年,對于那些換的飛快的皇帝他也沒有任何其他想法。

聽出荀彧話中的意思,戲志才眸中笑意更甚,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現在大亂初顯,各方豪傑已經開始登場,不說維護漢統有什麽不對,但是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既然文若如此通透,那他便不用整日提心吊膽了。

若文若真的如那些腐儒文人一般死死抱住劉漢不放,他也幾乎已經能想到将來的慘烈狀況。

忠于漢室可以,但是一心想将如今這天下整治如文景武帝,難吶!

還好,文若不至于為此搭上一生。

面色如常将靠近荀彧的酒壇拿來,取出兩只酒樽倒滿,戲志才緩緩舉杯示意,“既然如此,忠便在此祝文若一路順利。”

微微眯着眼看着眼前的酒樽,荀彧沉默了一下,這人其實就是想喝酒對吧?

作者有話要說: 荀彧(面無表情):把眼睛從酒壇子上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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