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傷疤

視頻通話結束,時熠才看到許原卡點在群裏發了新年快樂,他趕緊接上,又退出去搶其他群裏的紅包。尚璨也在時熠後面發了句新年快樂,只有郭行,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沒有說過話。

男孩子大大咧咧,倒也沒這麽在意這種“儀式感”,只是郭行一直不在群裏說話,私聊找他也沒有回複,幾個人都覺得有點奇怪。

尚妍和那個男人果然一過完年就領了證,簡單辦了個酒席請了親戚朋友,倒是沒走什麽儀式,那男人沒帶孩子,家裏就還是只有尚璨一個小孩。

尚璨坐在角落的桌子邊,身邊是一些幾乎沒見過的“親戚朋友”,尚妍離了婚之後和家裏關系也一般,他外公外婆不在後尚妍就再也沒見過這些親戚,但畢竟結婚,還是請了他們。

尚璨看着尚妍穿着漂亮的裙子和男人在各個桌前敬酒,她挽着男人的胳膊,笑得很開心,尚璨很少見到她在家裏這麽開心過。

其實尚璨已經不在乎了,尚妍一個人把他拉扯大,感激當然是有,尚妍應該很喜歡這個男人,畢竟她看起來那麽開心,尚璨也就放心了。小時候他也曾和其他孩子一樣渴望母愛,但是尚妍的教育方式他實在是不能接受。

她是個喜歡玩樂的人,尚璨的存在奪走了她很多時間,她只能圍着這個孩子打轉。她覺得尚璨就應該按她的規劃活着,才對得起她的撫養,她逼着尚璨好好學習,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報答她。

尚璨一直繃着一根弦,他越長越大,和尚妍在家裏吵架越來越多,最嚴重的一次就是高一那年,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覺,尚妍不允許他住校,一定要親自看着他,把他逼得很緊,尚璨覺得無法呼吸,尚妍的控制欲太強了,他很痛苦。

于是他選擇了最不該的方式——他想結束自己的生命,如果結束的話,尚妍是不是就沒有負擔了,他自己也輕松一點。結果他還是被搶救回來了。

尚妍并沒有因此就對尚璨心生愧疚,反而覺得他這是在“威脅”自己。尚璨休了學留了一級,老王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情況,勸尚妍讓尚璨住校,理由是這樣孩子有更多時間學習,尚妍礙于老師的面子勉強同意,尚璨這才有一點喘息的機會。

還好在這個班他遇到了時熠。他是羨慕時熠的,時熠有美好的家庭,有愛他的親人,有快樂幸福的人生。

時熠像太陽一樣溫暖,他善良又天真,還帶給他了許多朋友和快樂,他突然有點慶幸當時沒死成了,原來世界上也是有美好的存在,原來這些他也可以體會到一點點來。

酒席上很熱鬧,但是熱鬧好像和他無關,尚璨一個人躲在陰影中,冷眼旁觀,不想和他們交流。

尚璨突然很想時熠。

時熠在家狂補作業,和許原連麥一邊吐槽一邊寫,突然通話中斷,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是尚璨。

時熠接通,尚璨似乎在外面,聲音有點飄忽:“時熠……你現在有空嗎?”

時熠愣了一下:“是有什麽事嗎?我有空。”

尚璨頓了頓才說:“我媽今天結婚了。”

時熠坐在出租車上,就這麽理所當然地鴿了許原扔下作業去找尚璨。出門出得匆忙,在車上他才靜下來,其實尚璨家具體什麽情況他也不清楚,只是從老王還有尚璨的只言片語裏有所猜測,就連尚璨爸媽早就不在一起他也不知道。

雖然時熠之前說尚璨有事可以給他打電話,但他着實沒有想到是這樣的情景,特別是尚璨說他在樓頂,時熠豐富的想象力一下子就想到了一大堆社會新聞來。

尚璨給的地址是一家商場頂樓的露天咖啡館,冬天還沒過去,頂樓風大,此時只有尚璨一個人坐在角落的位置。

時熠一出電梯就沖過來,看到尚璨好端端坐着才放下心來。他随便點了杯咖啡坐在尚璨對面,“你還好嗎?”

尚璨漫無目的翻着手機,腦子裏亂糟糟的,給時熠打電話也算是一時沖動,其實他也沒想好要說什麽。

面前突然多了個人,尚璨後知後覺擡頭,對上時熠關切的雙眼。尚璨搖搖頭:“吹了會兒風現在好多了,你冷嗎?要不我們進去吧。”

時熠搖頭:“沒關系,我不冷,你想待在哪兒我們就待在哪兒。”

尚璨又垂下眼睛,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時熠也不催他,就坐在他對面陪着。一直到時熠點的熱咖啡端上來,白色的霧氣籠罩住他們,讓他們互相看不清對方的臉,尚璨才開口。

“時熠,你願意聽我講講我的故事嗎?”

時熠把胳膊放在桌上撐住:“當然。”

時熠面上波瀾不驚,其實心裏還是挺詫異的,從一個孩子的視角來看,他從來沒想過真的會有家長這樣逼自己的孩子,他記得小舅媽之前也和爸媽吵架過,但是家長嘴上放狠話,心裏還是愛她的。

而尚妍是真的狠心,即使他站在尚妍的角度,她不顧家人反對離了婚,和家裏關系變差,一個人無依無靠确實可憐,但他還是無法原諒這種“虐待”孩子的行為。

尚璨倒是覺得說出來輕松多了,而且他早就沒有以前那麽在意“母愛”,小時候他還會撒嬌求尚妍親親抱抱,被拒絕批判多次之後他就再也不會奢求了。

時熠嘆口氣,“那你現在好多了嗎?”

尚璨點頭:“早就過去了……特別是這學期又遇到了你……你們幾個,而且也沒有住在家裏,已經好多了。”

他轉頭看向遠處的高樓和天空,“高一的時候,有一天我一夜沒睡着,白天就開始犯困,注意力沒法集中。還好我坐在後排角落,老師沒有注意到我。我就開始看窗外,教學樓的屋檐上停了幾只麻雀,叫了兩聲又飛走。我就很羨慕它們,那麽無拘無束,我當時就想,如果從那裏一躍而下,是不是就和它們一樣自由。”

他的眼神很空,看似望着遠方,其實沒有裝進去任何東西。

時熠的心狠狠揪着。

尚璨不以為然一笑,“當然,我沒有選擇那種方式,畢竟那樣太引人注目了,而我習慣藏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冬天的衣服很厚,尚璨把袖子拉上去,也只露出了手腕和一小節手臂,他把胳膊伸給時熠看,“所以我選擇了這種方法。”

突然出現的幾道疤痕讓時熠愣了一下,然後他小心翼翼伸手碰了碰,“是不是很疼啊?”

尚妍從來沒問過他是不是很疼,自從他被救回來,就只有尚妍聲嘶力竭的指責。

尚璨突然有點想哭。

他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輕輕說:“早就不疼了,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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