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乳母
一進入廂房,蘇慕楓便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看來住在這廂房中的是個久病之人。
“近來情況如何?”
“與王爺上次來探望時相較,更加虛弱了。”
“你先退下,我和王妃要跟乳母說會兒話”
蘇慕楓萬萬沒想到,宇文晔把他帶到這個地方是要來見乳母的。成親之後,由于傷病皇親宗族一概未見,痊愈之後,第一個見的卻是乳母,由此可見,乳母在宇文晔心中的分量卻是不輕,只是宇文晔的乳母為何會在這寺廟中,而且似乎是有意要隐匿行蹤。
“王妃,過來見過乳母。”
病床之上,一婦人面容安詳卻昏睡沉沉,蘇慕楓心中明了,看來這乳母竟是個“活死人”,只是不知為何這樣?
“乳母,熙郎成親了,往後再也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王妃很好,乳母放心吧”
皇族宗親何止數百,宇文晔卻說自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聽到這蘇慕楓不禁有些同情宇文晔,也就不忍心提醒自己與他還要做交易的事了。
離開菩提寺,蘇慕楓感覺到宇文晔的情緒明顯低落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宇文晔如此毫不掩飾的沮喪。
“熙郎?原來王爺還有個這麽軟糯的小名?”
蘇慕楓帶着一種戲谑的腔調,想要活躍一下氣氛。
“是父皇取的,已經多年沒有人叫過了。”
宇文晔是昭帝最小的兒子,出生之日恰逢北疆平定的捷報傳來,昭帝大喜,封為定王。皇親貴胄,又有誰會直呼其名呢?更不用說是乳名了,怕也只有昭帝、宇文晔的母妃、乳母會以乳名稱呼他。至十四年前那場變故,乳母昏睡,這世間便再也無人喚他一聲熙郎了。
“如今聽王妃叫來,很是親切,今後只有你我二人之時,王妃便喚我熙郎,可好?”
蘇慕楓自打進王府開始便有意和宇文晔保持距離,一是保護自己的身份不被拆穿,二是擔心宇文晔對自己扮的這個蘇慕柳産生感情,免得将來弄出什麽事情來。但是如今看來,事情怕是已經向着他擔心的方向發展了,如此,他除了時常澆澆冷水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了。
“禮不可廢,如此稱呼王爺實在是僭越了,慕柳不敢。”
宇文晔并沒有強求,二人騎着馬,一前一後,一言不發,各自想着心事,就在這麽詭異的氣氛中回到了王府。
蘇慕楓對于乳母很是好奇,想來王府中能夠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的也只有總管齊福了。因而蘇慕楓回到王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向齊福打聽乳母的事。
從蘇慕楓入府後宇文晔的态度中齊福早就知道自家王爺對于這位王妃很是看重,但卻沒料到王爺會這麽快就帶着王妃去了菩提寺,既然乳母的事王爺沒有打算瞞着王妃,那麽向王妃言明一切也并無不妥。
當年昭帝猝然病逝,當時的太子經過與恒王一番惡鬥,最終繼位,是為惠帝。随後宇文晔的生母樂妃因是恒王的母妃舉薦入宮的受到牽連,被賜殉葬。年僅一歲的宇文晔便被留在了冷宮中,身邊只有乳母照顧。日子雖艱辛,但是冷宮之中不被關注,倒也還過得去。
惠帝在位五年而薨,德帝繼位。因樂妃曾為德帝求情,使得當年因頂撞昭帝而獲罪的德帝免于刑罰,德帝繼位後便将宇文晔從冷宮中接了出來,安置在自己身邊,格外看重。
德帝與宇文晔名為叔侄,但實際上更像是父子,朝野開始出現一些猜測,德帝也許會把皇位傳給他這位天資聰穎的小皇叔。朝野的流言與德帝對待宇文晔的态度使得王太後對宇文晔由最初的敵意變為恨意。王太後并非德帝生母,她時刻都在想着讓自己的兒子端王代替德帝,即便沒有立時替換德帝的可能,那她也要想法子讓德帝立端王為皇儲,對于宇文晔這個半路殺出來的潛在對手,她當然是欲除之後快。
但宇文晔畢竟是昭帝血脈,身邊的人又守護得滴水不漏,王太後一時竟也沒能得手,但是她又豈是會輕易放棄的。太後掌管後宮生殺大權,不知從何時起,宇文晔身邊的人開始因各種罪名或被罰去做苦役或被趕出宮,或是死于非命。最後終乳母亦被安上企圖謀害太後的罪名,面對“如山鐵證”德帝也無可奈何,況且王太後在朝堂之上亦擁有不可小觑的力量,念在乳母對宇文晔的養育之功,賜了服毒自盡。最終在宇文晔的哀求之下,德帝安排行刑之人暗中保下了乳母一命,只是乳母名雖保住了,卻變成了活死人,為避免太後的人發現,德帝将乳母藏在京郊一所毫不起眼的小寺院中。
德帝意識到宇文晔再繼續留在宮中會有危險,便诏令宇文晔出宮建府。宇文晔因此成為襄平有史以來第一位年僅九歲便單獨建府的親王。
單獨建府的宇文晔雖然逃離了太後的視線,但是來自于的太後的敵意卻并沒有減少,宇文晔明白要想不再受到太後的威脅,便要擁有實權,他毫無根基,那麽從軍便是他唯一的選擇,況且德帝也需要一個可靠的人掌握兵權以此來跟太後對抗。想明白了這一點,十二歲的宇文晔自請上戰場,從一個小兵做起,最終在十八歲獲封鎮國大将軍,手握襄平三分之一兵權的宇文晔自是不用再恐懼來自王太後的威脅。
蘇慕楓雖知道皇家的生活必定不易,卻也沒想到宇文晔之前的歲月過得這般艱難,且雖是艱難,到底靠着自己挺過來了,不由得欽佩起宇文晔來。
“既然王爺已無懼于王太後……也就是當今太皇太後,為何不把乳母接到王府中照顧?”
“乳母當年定的是謀害太皇太後的死罪,且是太皇太後與德帝下了明诏處死的,若是被人發現是王爺救下了乳母,那便是欺君之罪。所以乳母之事還望王妃守口如瓶,萬不能向外透露半句”齊福恭敬的回話,卻還是忍不住要叮囑蘇慕楓幾句,畢竟這是關系着性命的大事。
蘇慕楓沒想到宇文晔這麽輕易的便把攸關生死的大事告訴了他,他不知道宇文晔對他的這份信任是從何而來的,扪心自問,若是與宇文晔易地而處,他必定不會像宇文晔那樣,而且是在明知對方在絞盡腦汁抓自己弱點的時候,難道宇文晔就不擔心他會用這件事情威脅宇文晔休妻嗎?
當蘇慕楓說出這一問題時,宇文晔是這樣回答的:“王妃乃光明磊落赤誠坦蕩之人,斷然不會如此”
蘇慕楓聞言很是汗顏,雖說他并非滿腹陰謀之人,但就替嫁這件事而言,他實在算不上坦蕩,并且也不在意用些不那麽光明磊落的手段來解決此事。
雖說蘇慕楓并不打算以此威脅宇文晔,但是卻還是決定利用此事,畢竟這大概是宇文晔唯一的軟肋了。蘇慕楓心中盤算着,既然不能威脅,那就換個方式,以醫好乳母作為休妻的交換條件,只是不知道乳母病情究竟如何,看來還是要再親自去替乳母診一次脈,才好和宇文晔談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