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被黑夜籠罩的十方苑突然現出絲許燈光,亮着燈的是廚房。

廚房裏有個小姑娘踢門出來,右手握着只吃剩一半的燒雞,左手是撕下來的半塊雞腿。

她是四師妹,精衛。

精衛給師兄遞過右手吃剩的半只雞。

說來真怪,路清風明明餓得發昏,竟對烤雞一點興趣都沒。

精衛這才想起來,“唔唔”邊點頭邊把雞腿塞嘴裏,好容易騰出左手,油乎乎地也不怕髒,就去摸腰間的百寶囊。

囊裏閃過道藍光,苑裏的石桌子多了盤綠油油的青草。

精衛咕嚕把一大塊雞肉吞下肚,才能說話,指着青草催促道:“師兄快趁涼的吃,明月師兄特意從昆侖山的懸崖下給你摘的呢。”

路清風滿臉的黑人問號。我?吃青草?我雖然來自蠢羊宮可我不是羊啊喂!

真香!

路清風看見草就忍不住抓了往嘴邊塞。到了嘴裏卻又不加咀嚼,跟吃甘蔗似地吮盡青草和露水的清香甘甜。

風族的生靈都愛這般“吃”東西,氣味才是他們的食糧。

清風吸完一把又一把,才想起來問:“你不是跟師父師叔玉虛宮聽課去,怎麽自己回來了?觀裏其他師兄弟去哪兒了?”

精衛也終于把她的半只雞啃完,撓着頭回憶自己為什麽在這,想半天終于想起來:“大師伯算出來觀裏有難,叫我回來支援。”

別看精衛渾渾噩噩的模樣,人家好歹從巫妖大戰那時候起就不斷往東海丢石頭,有個千來年的修行。得到師父陸壓點化後,修為已近大羅金仙境界。

可惜精衛記性不太好。老半天才想起師兄還問了其他問題,答道:“師弟們都追守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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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師弟們壓根不相信大師兄突然能厲害到打跑巫帥,于是紛紛猜想,守財才是真正的大羅金仙。

于是大家夜裏打着燈籠都得把守財找回來!

“我也要去找。”難得把守財訓練成聽輔助話的小戰士,路清風可不想丢了。

“它下山去了,不知去哪了。”精衛回山正好撞見守財吞下巫晶石,随後它就憑空禦風,跟只鳥兒一樣飛出萬壽山。

好搭檔不告而別,路清風有些遺憾,又替守財的福緣高興。

藏藍深邃的天際劃過道流星,流星準确無誤地落到清風和精衛兩人身邊,原來是三師弟江山。

江山待大師兄的态度明顯謙卑恭敬許多,腰彎到快成個直角,拱起的手高過頭幾寸,叫句:“大師兄好。”

叫得路清風受用得很,把江山臨陣當縮頭烏龜還勸他認慫的劣跡都丢掉九霄雲外去了。

精衛素來天真爛漫,仍舊給江山遞過去塊燒雞表示歡迎。

江山可不想拿她手裏烤得毛皮肉焦成一團的燒雞,将手背到身後與兩人道:“師父和三師叔辰時兩刻回觀,咱們得早做準備相迎。”

清風倒奇:“你怎算得這麽清楚?”

江山指着精衛:“師妹說的。”

精衛估計忘了她曾與江山提過這件事,無辜地看着兩人,啊呀聲叫喚起來:“我得沐浴更衣迎接師父去。”

漏刻上的浮箭指向辰時兩刻,天空來了三枚流星,兩枚直入殿內,是師父鎮元子和師叔陸壓。餘下那枚落在香爐前,是二師弟明月。

明月的原形可不是天上的月亮,他跟江山一樣是正兒八經的人族。論歲數,他比江山大了不止五百歲,相貌則永遠停留在十六歲的那年,看起來要年輕得多。

五百年前,鎮元子禦風路過被屍殍遍地的鳴條曠野,匆匆一瞥間竟對上伏在死人堆裏的少年的目光。

月華如練,映得少年的臉愈發蒼白。心口鐵劍的烏血流逝着他的生命,眸子裏水波脈脈的光彩久久不願散盡。他想活着,哪怕方圓三十裏都已死絕,他還在奮力睜眼做着最後的抗争。

鎮元子不自覺收住腳步,随後袍袖一揮,賜號明月,許其“月華不盡,肉身不堕”。從此清風有了第一個師弟。五百年間,他也只有這麽一個師弟。

明月熟稔地拍拍清風的肩膀:“有長進。師父殿裏等你。”

五百年間就他兩師兄弟,再加上清風一直随和的性子,明月并不把他當師兄。

清風随明月進靈宮殿。江山不聲不響跟在後頭也一齊進來。殿裏鎮元子和陸壓已左右坐下,沏好花茶焚上芷香,靜等幾人入殿。

不待幾人行禮陸壓就指着清風問:“你也飛升到大羅金仙啦?三花聚頂瞧瞧。”

跟巫族脖子上的巫晶石一樣,人族修仙境界主要看頭頂的花有多少。

明月陡生好勝之心。他想要看師兄是不是比他厲害,先團起胸中靈氣,聚起頂上三花。

晦暗的靈宮殿亮起青藍二花,裏邊又夾雜些猩紅的光。這道紅光雖不如青藍明顯,好歹三花已全,這便是大羅金仙的境界。

鎮元子拈須淺笑:“不錯。紅光已現,昆侖山的課沒白聽。”

師父的誇獎從不叫明月心生驕傲,他只在意清風能聚出什麽三花來。

可路清風使出如廁的勁兒,頭上愣是一道光都沒顯。

陸壓百思不得其解:“那你怎麽打跑的巫族?”

江山在旁見縫插針:“那天我看見大師兄使柄厲害的寶劍,晃兩下巫族就大敗逃竄。想必是法寶的奇效。師兄不妨拿出來讓我們品鑒品鑒。”

江山的算盤打得啪啪響。師父師叔既不知情,便說明法寶不是他們所賜。哄着師兄拿出來展示一番,沒準還能充公,到時再分到誰的手上,可就不好說了。

路清風大大方方把瀚海長風喚到手裏。拔劍出鞘,寒光逼人。清風道句:“劍是好劍,可我的法術不必用劍。”

路清風大大方方地把劍交給江山,看他能舞出個什麽花樣。

江山握劍的手不住顫抖。

他記起個說法:五莊觀裏藏着上古傳下的誅仙劍,一收一放,非元始老聃等神人境界者招架不得。

大師兄手中這柄,想來就是誅仙劍無疑。

他學着大師兄的樣兒以劍指天,憑空劃個陰陽太極。

可靈宮殿裏什麽都沒發生,連道能吹滅燭火的風都召喚不來。

江山又費力地劃了幾劃,仍是無有效果。

路清風豎起兩根手指搖搖:“如何,我便說沒什麽用吧?”

陸壓下結論:“就是個凡物。”

“那大師兄怎地忽然厲害起來?”江山不信,又自信自語,“是了,想必是那只狗的緣故。那只喚作守財的狗定是得道真仙!”

鎮元子不置可否,開慧眼由上至下掃過清風全身,又仔細勘驗他手裏的劍,皆不見半點仙法修為。

大仙收了慧眼,雙目微暝,緩緩說來:“頂無三花,手無法寶,未必就不能升仙成聖。你看道祖、娲皇,何曾有花?又需用得着什麽法寶?”

在場的人都無話可說。鴻鈞女娲兩個大佬的确不顯三花不依法寶,可清風能夠跟大佬比?

鎮元子又對清風道:“你機緣得道,為師深感欣慰。從今以後,你也要像明月、江山他們一樣,扛負起為我五莊開枝散葉的重擔才是。”

鎮元大仙數訪昆侖玉虛,日日看着闡教興旺,每每感嘆五莊凋零。後來總算領悟道理,師門好不好,全靠弟子吹。

于是近十年間奮起直追,廣開門戶,來者不拒,出入自由。清風明月的師弟們越來越多,從十年前新添三師弟江山,到今天師弟的編號已要過千。

偏生鎮元也好陸壓也罷,都不愛手把手教徒弟,便把新入門的弟子甩給修為高的師兄來帶。

每年元月第一場雪過後翌日,就是萌新師弟與授業師兄雙向互選的日子。

大雪前夕,萌新師弟們已把心儀的師兄的名字刻在檀木牌裏,挂在萬壽林外遮天蔽日的“止入槐”上。元月初雪将槐樹與木牌一并埋起,待得雪化之時牌上名字還清晰可見的,才能作數。

來到五莊觀的師弟們也不是白癡,既要找老師,定挑最好的。

往年一百個人裏,四五十選的二師兄明月,四五十選的三師兄江山,至于水貨大師兄和健忘的四師姐,多半是不在他們考慮範圍之內的。

雪是尋常的雪,牌是尋常的牌,牌上的字豈會平白消失不見?立這條規矩的鎮元大仙無非想告訴後生們“法天敬地”的道理,無論何時對天地萬物保持敬畏罷了。

不料還真有塊空牌子。

上面沒寫其他師兄,就只有他自己的名字——淩霄。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一般更新時間是18:00,有時提早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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