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迷離親吻】

本尊上深深呼吸之後,盡量放寬了聲音,“子琦,這不是玩笑。”

“子琦明白尊上的意思,可這确确實實是子琦的真心實意,并非興起的玩笑。”

我有些頭痛,眼角餘光瞥見暗暗竊笑的月老,索性拽着子琦來到姻緣殿的一角,再度嚴肅而認真地詢問道:“子琦,這真的不是玩笑嗎?”

他的眼睛裏有些受傷,“難道尊上覺得子琦愛慕尊上,只是一個玩笑?”

我“呃”了兩聲,腦子有些發昏,勉強道:“這,怎麽會呢?”

子琦的眼中“唰”地亮起了光:“那這麽說,尊上能夠理解子琦的愛慕之心了?”

“這個,這個,呃,不當做玩笑是一回事,理解愛……那什麽心是另外一回事,我……你……”

我着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郁悶憋在胸口下不去吐不出,難受得只想祭出玉魄扇将月老的姻緣殿砸個稀巴爛。果然我來這個地方就沒什麽好事,第一次來過之後,子琦足踏兩條船的事情就暴露出來了,第二次故地重游,一手養大的子琦向我吐露了愛慕之心。

本尊上以人格起誓,自修道以來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可這天命為何總是将我當猴子一般戲耍?

子琦見我神色很是不對勁,斂起水光積蓄在眼角,很是傷情地說:“若是尊上覺得為難,就将子琦的心意當做是玩笑吧,從今日之後子琦就只是尊上的掌事仙君。”

他說這話時,一直低着頭,可我總覺得子琦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在望着我,在質問我,在逼迫着我。仿佛間,有種難以抑制的委屈撲面而來,這情緒是如此的洶湧,以至于我好不容易收起亂成一團的心思才凝聚出的強硬心腸,一瞬間功夫便土崩瓦解。

子琦很是知道我的軟肋,我也确确實實見不得他這麽委屈的模樣。

我有些抓狂地扯着頭發,說:“子琦,我現在心裏亂得很,這件事容後再說,可以嗎?”

他點了點頭,可是依舊委屈得很。

月老坐在姻緣相思木下,笑得很是意味深長。

我此刻總算能夠體會以前我在笑看他人八卦時,當事之人的內心感觸。

試墨魁星與游碧仙君商談的聲音有些增大,我借此機會直接扯着子琦出了姻緣殿,且心底暗暗決定以後打死都不要再來這個地方。月老笑吟吟地揮手送別,神情很是讓我窩火,于是我很合情理地将玉魄扇甩了一甩。

前腳剛出姻緣殿,就聽得兩位仙君走出偏殿的聲響,以及游碧仙君詫異地詢問聲:

“月老,你怎麽一副風中淩亂的模樣?”

老頭兒懶洋洋的聲音緊接着飄了過來:“沒辦法,誰讓我老頭兒看得太透,這個只不過是報應……”

我捏緊了玉魄扇,很想殺個回馬槍,再将月老從頭到腳報應一番。

子琦始終默不作聲,偶爾擡頭瞄我一眼,緊接着又低下頭去。

我雖然年歲頗大,但對于情愛之事依舊一知半解,唯一的戀情還出了玄戚那檔子事。不過,青玄姐姐以前倒是教了我不少道理,她那個時候一門心思單戀雲陽子帝君,但是又顧忌到自己的侍女身份,因而始終未曾言語。

我從前還覺得青玄姐姐太過癡傻,明明滿心歡戀,卻又顧忌太多,最終系數埋在心底日積月累愈攢愈多。

誰知道,我身邊還有個更傻的子琦,熬了十萬年時光才敢将心聲告知與我。

雖然我不知該如何回應子琦的這份戀情,但是青玄姐姐在雲陽子帝君命歸太虛後曾傷情地說過,拖延之舉會将事情愈攢愈多,無論是戀情還是其他什麽,只有盡早快刀斬亂麻才能幹淨利落。

我在姻緣殿外繞了無數個圈子,子琦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終于我收起了繁瑣的心緒,停下腳步。

“子琦,你……”

他截了我的話,語氣有些微妙的異樣:“尊上是要決定将子琦的心意當作玩笑麽?”

我隐隐覺得他這話裏有些難以言喻的傷情之意,頓了一頓,這将我方才的半句話吐了出來:“我只是,嗯,只是有些好奇,你怎麽會……那個什麽我的?”

子琦眨了眨眼睛,右手微微翻轉,亮出他的成名法寶“江山筆”,道:“這是尊上祝賀子琦四萬年飛升仙君尊位時送的賀禮,尊上親手雕琢打磨,子琦感激涕零之下,自此養成了親手雕琢物件贈與尊上的習慣。”他眼睛裏有些醉人的溫柔,連帶着唇角都微微揚起,“尊上從來沒有嫌棄子琦的手藝,而且每一件東西尊上都是誠心将它收下,子琦被尊上如此肯定才會始終堅持直到如今……”

我張了張嘴,又将話語憋了回去。

親娘咧,我原本尋思着當年子琦收下江山筆,回贈了他自己親手雕琢的物件,乃是自己養大的娃娃懂得知恩圖報之理。至于後來子琦養成回贈我物件的習慣,我也是想着不可傷了孩子的自尊心而收了下去,甚至天長地久之後子琦手藝突飛猛進,我也養成了毫不推辭并且誠心誇贊他手藝愈發精湛的習慣。

可誰知道,子琦與我想的,乃是兩個慨念。

“後來尊上親力親為,教授子琦琴棋書畫詩酒花茶,子琦學得越多,就愈發覺得尊上涉獵廣博。為此,尊上送子琦前往南夕國的學堂之時,子琦就下定了決心,此生定要懸梁刺股勤修不綴,以免将來遜色于尊上。尊上修了近十萬年方證道仙姬,子琦日夜勤修苦練,終于趕在四萬歲時成功飛升。尊上贈與子琦江山筆,子琦愈發有了動力,固本培元了數萬年,終于有資格邁入帝君的階位,可是子琦不舍得……”

我有些找不到自己的聲音:“……這,這又是為何?”

子琦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十分溫情:“子琦若始終是仙君,那麽只要尊上不趕我走,子琦就一輩子是尊上的掌事仙君。但如果子琦飛升,與尊上地位相同,那麽尊上對待子琦的态度定會有所改變。子琦受不了不能日夜陪伴尊上身邊的生活,所以即便我修為已臻圓滿,但依舊壓制着修行,子琦心甘情願以仙君的身份常伴随尊上左右。”

我心裏像是湧進了一股溫水,沒有滾燙與冰寒,只有貼近肌膚的溫度緩緩地、柔和地将我的心層層包裹。仿佛間,有些塵間往事的傷痛,也減輕了不少。

他聲音愈發溫柔地說道:“子琦素來不喜那些年幼無知的女子,只有始終包容我、憐惜我的尊上,才是我心中完美無缺的仙君夫人的人選。”

我有些慚愧,原來這才是子琦十萬年未曾與四海八荒諸多仙姬天女牽扯出情緣的原因,恍惚間,從前的一些記憶也清晰起來。當時我因為擔憂子琦的情緣之事,動了替他籌謀約會的心思。于是,子琦被我堂而皇之的幌子賺騙出去,末了,他很是生氣地回了淬玉宮,并且連着三個月讓我一日三餐皆是粗茶淡飯。

憐惜像袅袅氤氲的水霧,從過往的回憶中沁出,層層密密地覆上我的心頭。

子琦低了低頭,方才的甜蜜被滲出來的黯然掩去大半,就連音色中都帶着濃濃的情緒,他道:

“子琦七萬歲那年,終于辨清了自己的心意。起初,我将尊上當作奮鬥的目标,一步一步朝尊上趕超過去。借着,子琦漸漸成熟,開始覺察到自己對尊上的感情很是不同,那時子琦以為自己将尊上當作親密的家人,且一直以‘家人的愛情’這幾字定義自己對尊上的感情,直到尊上與玄戚……”

他深深呼吸,緩緩擡起了頭,說:“那個時候,子琦才覺察到原來自己也是會妒忌的。”

我試圖說些什麽,只是嗓子像是被膏糖糊住了,只能零星地發出了幾個聲音,卻連一句完整的言語都說不出來。子琦的目光如同實質,雖不鋒利,可也讓我難以招架,我垂下眼睛盯着子琦胸口的玉石別扣。

耳邊,子琦的聲音依舊傳來:“我妒忌之後,終于認清了自己的真實心意。我十分讨厭玄戚,更讨厭你們二人歡聲笑語濃情蜜意的模樣,我恨不得用江山筆殺了玄戚,驅散他的魂魄,令他永世不得超生。可是我知道,我如果真的這麽做了,尊上一定會恨死我。有時候,我想到滅口的事情與尊上的态度,就整夜整夜地輾轉難眠,可是第二日,我還要精神抖擻地站在尊上身邊。”

他仰起臉,看着身側姻緣殿飛出的青鳥瑞光與缤紛落花,目光随之而動,“那時候,子琦覺得自己像是被劈成了兩半,一半整日浸在嫉妒之中,叫嚣着将所有出現在尊上身旁的人系數滅口;另一半卻不停地潑着冰水,告訴被嫉妒緊緊束縛的那一半要冷靜,如果真的這麽做了,尊上不會原諒我的,她會讨厭你,甚至會殺了你。”

子琦苦笑一聲:“有時候,我甚至在想,如果能讓尊上牢牢的記恨着我,那也是極好的。”

我強迫着自己從子琦胸前的玉扣上挪開目光,擡起頭時,有一點水光輕盈墜落,正好濺在我的手背上。

我擡起頭,這十萬年都未曾流過眼淚的子琦,竟然哭了……

他別過臉,沒有形象地擡起袖子揩去臉上的水痕,繼而換上微笑的模樣。

我看得心裏發酸,說:“別笑了子琦,我知道你心中苦的很……”

子琦眼中的水光再度閃爍起來,他做了個呼吸,說:“苦這種東西,子琦十萬年間嘗得夠多了,可是子琦不想讓尊上也嘗到苦的滋味。所以子琦要笑,要讓尊上時時刻刻都開心。”

洶湧的酸澀如蛇一般緊緊纏窒在心頭,我胸口悶得難受,可又尋不到發洩的辦法,見到如此模樣的子琦,我……我又怎麽能說出殘忍的話語,來打消他十萬年的相思?

我輕輕撫摸上他的臉頰,替他擦去無聲留下痕跡的水澤。

子琦呆呆地看着我,說:“尊上,子琦可以答應為您做任何事情,可是只有一條,我不能答應您。”

“……子琦……子琦做不到斬斷情絲。”

月老在這催人淚下的氛圍中,從姻緣殿的牆頭冒了出來,他手裏捏着一根閃爍紅光的絲線,随手丢來,紅色光澤閃了幾閃,化作細細線條沒入我與子琦的尾指之中。

先前我與子琦之間那根深藏不露的紅線微微顫了幾顫,現出身形。

我聽了子琦的話,只覺得百感交集,可是不知為何突然間這些情愫像是突然間湧做了一處,紛紛彙聚在心頭。那是一種酥麻不停的感觸,有些類似千年前無意中觸碰到雷震子法器時的情形,但是細細感受,又好像有些不同。此時的酥麻,像細密的雷電從指間湧入腳底湧泉,再從足間一路銷魂蝕骨地沖上頭頂百會穴,帶着難以描述的暢快與甜蜜。

子琦的淚水無聲無息地消散,只留下幾分朦胧熟悉的花香,隐隐約約地拂過鼻尖。

但那時,我只顧着擡頭看他,子琦眼中的倒影越來越近,近得讓我不知為何下意識地阖上雙眼,唇角微微張開,像是在期待着什麽。

子琦漸漸貼近,緩緩而帶着幾分堅定地貼近,我閉上了眼睛,卻察覺到他臉龐貼近時的熱度,直覺告訴我那是溫水一樣的柔和,隐隐帶着些克制的熾熱。猛然間,唇上觸到了柔軟之物,我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子琦光澤明亮的瞳色,還有積蓄滿滿的柔情。

他的手帶着溫熱,輕輕撫在我的腦後,指引着我完成這項甜蜜的儀式。

鼻尖嗅到他身上的淡淡花香,很輕,不過有些熟悉。

我像是有些醉了,腿腳傳來酸軟的感覺,他的另一只手掌從後背挪了下去,帶着幾分勁力鎖在我的腰間。子琦的動作從輕柔開始變得争奪起來,手掌的力度也漸漸加大,我只覺得滿心的神念都被醇香的酒給灌醉了,雙眼不由自主地迷離起來。

最後一個有幾分印象的畫面,是轉個不停的模糊景象中子琦詫異的模樣,以及熟悉的幾道聲音。

我十分丢臉地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試墨正在床榻一旁的木桌上奮筆疾書,嘴角帶着幾絲可疑的笑容。

我偏了偏頭,半遮半掩的窗子斜斜灑下金輝與紅芒,約莫是到了傍晚。魁星心念一動,覺察到了我的蘇醒,連忙放下手中的筆墨紙硯,帶着幾分笑容坐在床榻邊上。他客客氣氣地笑了一笑,問道:“尊上覺得如何?”

我假模假樣地咳了兩聲,說:“給我倒杯水來。”

試墨從善如流地遞來一盞不燙不冷的清茶。

我潤了潤嗓子,開始進入正題:“子琦呢?怎麽是你在這裏?”

他笑了笑說:“尊上方才昏厥過去,子琦仙君診脈之後并未發覺尊上又任何不對,于是借了小仙的丹房去祭煉幾顆清心順氣的丹丸。尊上且登上一等,仙君此時也快完工了。”

我随口“哦”了一聲,再啜了口清茶,準備将杯子遞還給試墨魁星,誰曾想試墨八卦的潛質此時爆發,臉上的笑容澎湃得快要溢了出來,顯然很是激動。

他道:“小仙原本剛與游碧仙君完成天帝的旨意,走出姻緣偏殿就看到月老躲在牆頭津津有味地看着什麽……”

我手裏的茶杯微微顫了一顫。

試墨又笑吟吟地道:“我與游碧仙君本來沒怎麽注意,誰知月老看的時候還不忘笑着低聲說些什麽,我二人又都是耳尖之人,一不留神就聽到了尊上與子琦仙君的名字。”

茶湯微微抖出來些許。

試墨眼中的笑容愈發明媚,“我二人蹑手蹑腳來到月老身旁,向牆下一看,就望見一對忘記隐匿身形的男女,正在忘我地激吻。那個女子還不懂得換氣,直接昏了過去,哎,尊上,你可認識這二人麽?”

那盞清茶“咣當”一聲全部灑在我的衣服上。

我想我那時的臉色一定很好看,不然魁星不會吓得顫抖起來,對了,我還緩緩攤開了玉魄扇,反問了試墨一句“你覺得本尊上會認識麽?”

試墨魁星自然吓得連連搖頭。

我見他十分識趣,這才用玉魄扇“輕輕”一掃,将他從房中趕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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