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不早了，你可以睡了。”
盛明繹突然伸手挂斷視頻通話，顧朝熙終于可以放松下來。被對方看着的時候他渾身不對勁，總有種被看透的感覺。可當他去看盛明繹的時候，卻覺得自己完全看不穿這個人。
離睡覺還有段時間，他實在睡不着，就進了盛明繹的書房找書看。
這裏的書房是沒上鎖的，直接大開着。應該說，所有的門都向他敞開，盛明繹也沒說不讓進。
顧朝熙進去後發現裏面除了書也沒別的了，盛明繹還保留着許多學生時代的書，裏面用工整的字跡寫着筆記，可以看出主人是個非常認真嚴謹的人，因此顧朝熙沒有發現什麽蛛絲馬跡。
他随便找了個本書帶到卧室，看了一會兒就睡了。
第二天起，他和盛明繹仿佛一夜回到異地戀時。
盛明繹一有空就發出視頻邀請，要求看貓看狗，然後向他報告自己今天做了什麽，見了哪家合作商，談了什麽內容，吃了什麽，現在要去哪裏。
顧朝熙簡直無語：“盛總，您這樣向一個外人透露你們公司的商業機密真的好嗎？”
盛明繹認真回答：“首先，你不是外人，你是我兒的保姆；其次，隔行如隔山，跟你說機密你也不懂，所以沒關系。”
生活不易，朝熙嘆氣：“知道我聽不懂你就別說了……跟聽天書一樣。”
盛明繹淡淡一笑：“不懂就認真聽，多聽聽就懂了。”
這語氣讓顧朝熙仿佛回到了高中，他高一時數學不太好，高三的盛明繹還給他補過課，他講題時就是這樣的語氣。
其實，他倆本來就是因為一道數學題認識的。
那時候顧朝熙很孤僻，因為性向問題被班上的人調侃，他長得白皙瘦弱，看起來好欺負，男孩女孩都亂開玩笑，向他提出各種不合時宜的，肮髒的，令人難以忍受的問題。他終日坐立難安，課後不太敢待在教室，便經常翻牆溜到學校後面的廢棄游樂園做作業。
那裏有不少枯樹和游樂設施，其中有個人工開鑿出來的樹洞，顧朝熙經常躲在裏面看書寫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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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那裏當做自己的秘密基地。
某個周五放學後，他意外發現裏面多了一只受傷的小狐貍。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給它做了窩，放了吃的。他忍不住撸了一會兒狐貍，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安安靜靜躲在裏面寫題。
不久之後他突然聽到腳踩落葉的聲音，一扭頭，看到了穿着背帶裝的盛明繹。
兩個人目光相撞，彼此都被對方驚豔了一下。
盛明繹呆了幾秒，率先回過神來，笑着say hi，然後問：“小狐貍，你看到我的小王子了嗎？”
顧朝熙一臉茫然。
“啊，不對，抱歉……”盛明繹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小王子，你看到我的小狐貍了嗎？”
顧朝熙點點頭，又覺得自己不該點頭。
我不算王子吧，他想。
我只是一個被人嫌棄的死同性戀。
他讓了點位置。
盛明繹也鑽了進去，蹲在狐貍旁邊給它放了新的食物，又很溫柔地摸它的頭。
見顧朝熙露出好奇神色，他解釋道：“被幾個調皮的男生弄傷的，我已經聯系到了接收單位，待會兒就會有人來把它接走。你在做什麽？寫作業？”
盛明繹往他書本上看，一眼就看出他寫錯了，于是開始熱心地給他講解。
兩個人擠在那狹窄的樹洞裏，外面是夏日的暖陽，頭頂是聒噪的蟬鳴，身邊是安靜的小狐貍……盛明繹穿着白襯衣，戴着黑色領結，聲音很溫柔，講題時思路清晰，身上帶着令人着迷的自信氣息，是人見人愛的溫柔學長設定。
一道題講完，他謙虛地說：“我講得不好……要是你沒明白的話我換個方法再來一遍。”
顧朝熙已經聽懂了，卻好奇另一個方法，于是便裝作不懂。
在講第二遍的時候，盛明繹中途漫不經心地問：“小狐貍，你叫什麽名字？”
顧朝熙往後看一眼小狐貍：“？”
“Sorry，”盛明繹扶額，一張俊臉驀地紅了，“我是想問你……”
顧朝熙忍不住逗他：“我叫小王子。”
然後兩人相視一笑，彼此都臉頰發燙，出了很多汗。
“好的，”盛明繹點點頭，“小王子，我們繼續。”
顧朝熙忽然問：“那你叫什麽？”
盛明繹說：“你看我像什麽？”
像白馬王子。
但顧朝熙沒好意思說，盛明繹也沒逼問。
在講完五道大題後，林業局的人來了。兩個人把小狐貍交給他們，還獲得了表揚，之後他倆各回各家，并未留下彼此的姓名，班級。
不過後來盛明繹成了樹洞的常客。
秘密基地成了兩個人的約會聖地，他倆在樹洞裏經歷了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倚在一起看星星，第一次擁抱，第一次牽手……
以及表白，以及初吻。
那童話般初遇的情景，令兩人都無比滿意。關于“小王子”和“小狐貍”的梗，無論回想多少次都讓人心軟。
盛明繹本身就是個有浪漫情懷的人，在确定關系不久，就想讓家裏買下那塊地，翻新重建，建成一個愛情主題的童話樂園，表面上當做家族産業，實際上是想送給顧朝熙。
顧朝熙當然不敢收這麽大的禮，也不想花他家裏的錢，但主題樂園他也是想要的，他也想建那樣一個樂園，讓和他一樣孤僻的孩子擁有自己的秘密基地，興許他們還會遇到他們的白馬王子。
于是兩人便約定好以後工作了自己賺錢買地建設。
一晃很多年過去，兩人經歷了重逢，同居，争吵，分手，又再次重逢……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變了。
盛明繹從白馬王子，變成了惡劣總裁。
顧朝熙從小王子，變成了陪玩。
也有很多事是沒有變的。
比如習慣。
盛明繹依然如從前般黏人，開完會回到酒店就登陸電腦微/信，開視頻，給顧朝熙直播自己工作的樣子。
屏幕那頭傳來快速打字的聲音，顧朝熙則是在這邊用他的電腦看劇，兩個人像異地戀的情侶，開着視頻各自做自己事，氣氛溫馨又和諧。
不過考慮到他們的關系，應該還是有幾分詭異。
“你可以喊朋友來家裏開party，我不介意的。只要不打擾到鄰居就ok。”盛明繹頭也不擡地說，“桌上有名片，想吃什麽可以随便點，記我賬上就好。”
顧朝熙淡淡地說：“我沒有朋友。”
“上次那個？”
“同事而已。”
“同事也算是朋友。”
“大家都很忙的。”
“讓他們不忙的時候過來，陪你玩。”
“不用了。”顧朝熙打了個哈欠，“盛總不必挂念。”
盛明繹看了一眼鏡頭：“你為什麽要做這個工作？平常會不會遇到一些比較惡劣的客人？”
“比如您嗎？”顧朝熙難得笑了一下，又趕緊捂住了嘴，“抱歉……”
“我記賬上了，小作文警告。”盛明繹看着鏡頭，“賣個萌，這事就過去了。”
顧朝熙抱起沙發上的奶昔，把它抱到身前，捏着它的爪子，對着鏡頭“喵”了一聲。
盛明繹滿意地點頭：“ok，繼續剛才的話題。”
“為什麽會做這個工作，”顧朝熙把貓放回去，“因為老板對我有救命之恩，我當然要一輩子支持他的事業。”
“你該有自己的人生。”
“這就是我的人生啊。”
“不會覺得很辛苦嗎？”
顧朝熙看着身邊的貓狗：“撸貓不算辛苦吧？”
他頓了頓，又說：“其實辛苦也是好事……辛苦代表活得很充實。總比……”
說到這裏，他及時剎住了，很多話沒必要跟盛明繹說。
“什麽時候回來？”他生硬地換了話題。
“還要兩三天吧。”盛明繹說，“怎麽，想我了？”
說完自己倒是不好意思了。
顧朝熙哈哈大笑：“您就不要勉強自己走這種路線了。”
“什麽路線？”
“老流氓路線。”
盛明繹抓住鼠标：“去開會了。拜。”
視頻結束，顧朝熙笑倒在沙發上。
三天後盛明繹回來了，給顧朝熙帶了一副超級可愛的小狐貍工藝品，當做答謝。
顧朝熙雖然心裏喜歡得不得了，但嘴上還是冷淡地說：“不好意思，我不是很喜歡狐貍，您自己留着吧。而且太貴了，我……”
盛明繹強行塞給他：“我初戀喜歡，你一定也會喜歡。”
為了防止差評威脅，他只好收下了。
臨走前顧朝熙小心翼翼地問：“您不會狡兔三窟，再次套路我吧……雖然這個成語我用錯了，但我想不到更合适的了，您理解就行。”
盛明繹又恢複了冷漠臉：“你覺得我閑？”
“沒有沒有，您是一分鐘幾百萬上下的大忙人！”顧朝熙忙不疊揮手，“那不打擾了。再見。貓要記得換藥啊。”
這次盛明繹沒送他，提都沒提。
顧朝熙覺得這是好事。他在路邊吃了頓好的，回家後把小狐貍擺出來。一共五只，形态各異，有的撅着屁股，有的張着嘴，有的咬着自己尾巴，都非常Q萌。
那以後長達半個月，盛明繹都沒再搞什麽幺蛾子。顧朝熙也安心做自己的工作，中途主動問過貓咪的病情。盛明繹告訴他在好轉。
顧朝熙也想過那家夥那麽忙，能不能照顧好貓，但既然對方沒主動讓他幫忙照看，那應該是沒問題的。而且盛總有得是錢，絕對可以輕輕松松找到人幫自己養貓。
大概在十二月下旬，盛明繹告訴他，奶昔算是徹底好了。顧朝熙終于放下心來，覺得是時候删掉盛先生了。
在删掉前，他下意識地看了看盛明繹的朋友圈，沒想到竟然看到那家夥要送走貓狗。
顧朝熙馬上給他打電話。
“你好，我，領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