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甜的有點想哭

白雲遠挂在天邊，在晴朗的天氣裏,它們總是能出現在天際間作為随風而去的匆匆過客，不知将去往何方。

住院期間，林雨寒每天都會安靜的觀察着天空，有的時候有霧霾灰蒙蒙的什麽也看不清楚，她還是會對着窗口仰望很久,仿佛可以穿透厚厚的污染看到太陽的光。

她還需要住院療養一段時間,這段日子裏時間突然變得特別充裕了。以往林雨寒的生活态度總是很任性的往前看齊,她的時間總是安排的很緊密，但是現在，當她獨自面對着大把流失的時間時，竟然也開始反思起了自己的人生。

當她盡量客觀公正的審視自己之後，發現其實自己和那些流浪漢的心境已經差不多了，一步步走向命運多舛的泥潭中,現在回頭望去,落魄到如此地步也是情理之中。

在恢複期中,林雨寒非常配合治療,她聽從醫生話,如果醫生建議她不要做的事情,她絕對不會有異議。不僅僅是活動中處處小心，連吃飯也特別注意，就算是最喜歡的咖啡，她也在減免計量。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盡快脫離開所遭受的惡果，不想讓那些已經無法扭轉的事情再次傷害到自己，她設法不再腦海裏出現那些事情，以此來保護自己。既然她沒有選擇搭上地獄的末班車，想為了那個人再活的久一點，至少不能再讓對方有絲毫的擔心了。

不過事實證明，擔心這種感覺完全是取決于別人心裏的感受，如果對方在乎你，他就不會放棄擔心的權利。

病房裏，林雨寒刻意梳洗了一番，現在也不能再化妝了，她整日素面朝天，要知道已經習慣了化妝的女性，一旦完全素顏之後，一開始難免會在意臉上的瑕疵，林雨寒就總是在糾結自己的睫毛不夠長，但是就算偷偷的塗上了睫毛膏，她又會覺得沒有眼線看上去更加的別扭，所以折騰來折騰，她決定還是把自己梳洗的幹幹淨淨吧，不再做多餘的加工了。

她爬上床，躺下身子，刻意把被單還有薄被鋪平整了，周圍也簡單的收拾了下。她刻意看了看時間，表針已經走到了她在意的位置上了，已經差不多了，很快那個人就要來這裏看她，時間一分一秒好像惡作劇一般變得極其緩慢，突然林雨寒有點想笑話自己了，好像每天只有這個時刻是她最快樂的。

房間門的把手響起，林雨寒下意識擺好了她這些天慣有的接待姿勢，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變得如此在意這一時刻。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腳步聲，還有每天都精神抖擻的語調。

“雨寒，你有沒有想我呢？”

楊思遠帶着慣有的笑容，手裏捧着一束花，素雅純淨的百合花在他的手裏并沒有體現出探病以外的其他意義，但是他每天都會帶一束過來，連出現的時間也不曾改變，日複一日，已經持續了好久。

林雨寒也曾想過叫他不要破費了，但是每次楊思遠進來，她都覺得，捧着花束的楊思遠看上去很迷人，就算那束花并沒有表達出其他的意義，她也不想讓那美好的瞬間消失。

“呵。”

對于楊思遠略輕佻的問話，林雨寒笑了，她很坦誠的回答。

“想啊，我很想你。”

每次對話都是這麽進行的，兩個人之間并沒有冒出任何粉紅色的氣泡，他們都很坦誠的看着彼此，楊思遠把花束放在了一旁，眼看着桌子上的鮮花都要擺滿了。這段時間裏給林雨寒送花的不僅只有他，但是楊思遠的心意卻占滿大多的空間。

聽到林雨寒如此悅耳的回答，楊思遠毫不掩飾的笑着，就像一個很坦誠的孩子，因為一句話，或者一件禮物而開懷大笑。

“為了你這句話，我每天也得來了。”

楊思遠敞開外套，一抖肩膀，外套從他的肩膀上滑下來，直接垂在手上，他一直堅持量身訂做服裝，總是喜歡親自篩選面料。今年已經過去大半，氣溫轉涼，一年中收獲的季節來臨了。

每次來探病他都是一副心情大好的樣子，林雨寒已經習慣了他每次見面後故意暧昧的口吻，還有那伸出手撫摸她額頭的動作。

每當手掌撫在她的額頭上，林雨寒總是會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她很喜歡這種感覺，像是被施了魔法，把所有的煩惱和苦痛統統驅趕而去。

兩個人就像是在進行着某種儀式，帶走不安注入希望的儀式，楊思遠會在林雨寒閉上眼睛後悄然的盯着她看上良久，素面朝天的白皙面龐，楊思遠希望她永遠都不要化妝了，與其說是希望她改變自己，不如說希望她能恢複到本色。

“體溫還是有點低啊。”移開了手掌，手指很随意的撥開額頭上垂下的青絲，楊思遠說着。

“沒事的，我體溫本來就比一般人低一點啦。”林雨寒不在意的回答。

“你呀，還是得補充營養，天天躺着也沒見你長肉。”仔細打量着床上的女人，比之前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臉上也逐漸紅潤，就算素顏也不再是病态的樣子，不過還是太瘦了。

起身，楊思遠張望着桌子附近的果籃，那是他昨天拎過來的，都是最新鮮的水果。

“來，我給你削個蘋果吧。”

記得以前楊思遠對這種細活都很不在行的，難道他還隐藏了削蘋果皮的手藝？林雨寒眯了眯眼睛：“你蘋果削的如何？”

“……”被林雨寒眯起的眼睛擊中了軟肋，楊思遠同樣眯起了眼睛，馬上改口道。

“我切個蘋果給你吃。”

蘋果鮮豔欲滴，紅潤多汁，水果刀輕輕的割上去，豐富的果汁便溢出，散發出誘人的果香。把蘋果均勻切割，楊思遠紮起一塊遞到林雨寒的面前，濃郁的清香撲鼻而來，接過蘋果，甜膩的汁液刺激着味蕾，林雨寒手指輕輕遮擋住咀嚼的儀态，贊美道。

“好甜！”

“思遠，你也吃一塊吧。”

“你吃吧。”楊思遠搖搖頭，頗滿足的說着。

“你才應該多補充點營養，喜歡的話，下次我還切給你吃。”

本來還吃的好好的，林雨寒咀嚼的動作突然頓住了，她感覺到口腔裏一陣酸楚，連帶着鼻子也酸了。

打從成年以後，她就處處強迫着自己要更加的獨立，更加的有主見，要頂得住來自外界的壓力，生存不是來自別人的施舍，而是需要自己去争取到更多的價值。從她開始履行這條信念之後，她就很少感覺到寵愛的甜膩，并非是她過往的男人對她不好，是她屏蔽了這方面的感覺。

蘋果很甜，她吃過那麽多的美味甜點，難道沒有一樣賽過這只蘋果的甜膩嗎？不是的，是她的心在變化，她吃到的是一種感覺。

“謝謝你了，思遠。”林雨寒低着頭，努力加快咀嚼的速度，真的太甜了，甜的有點想哭。

當她意識到自己現在不過是個落魄的流浪漢之後，便開始向往着能有個溫暖的落腳點了。

“唉，你啊。”

“都這麽熟了，還和我說謝謝，晚了點吧。”

“……”林雨寒沒有答話，只是默默的吃完了剩下的蘋果。

每天楊思遠都會在醫院裏陪着她，從來沒有耽誤過，林雨寒心裏很明白楊思遠的工作情況，他的公司正在上升期，也是最關鍵的時候，就算他有着很厲害的資源，但也終歸是家年輕的公司，需要他出面和監管的工作很多，很明顯，他在林雨寒這裏花費的時間太多了。

心知肚明，但林雨寒并沒有去拒絕，而是兩個人都不提及工作，繼續着每天這樣的時間表。

今天和以往有所不同，楊思遠的手機一直在響，一開始他只是看了眼沒接，之後手機便響的不停，他不得不一遍遍出去接聽電話。

林雨寒小心翼翼的勸他，讓他有急事就趕緊回去吧，但楊思遠卻不以為然，只是說着沒事。直到有人登門造訪，他才不得不妥協了。

就在楊思遠剛接完電話回來，幾乎是前後腳的功夫，有位衣着正裝的女士推門進來了，她站在門口，胳膊上夾着文件夾，頗焦急的看着屋內的楊思遠。

林雨寒也認識這位女士，她是楊思遠的秘書——蘭馨。

蘭秘書也是見過場面的人，早就練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但是這次她見到楊思遠的時候，表情還是略帶着不滿情緒。她只是看了眼林雨寒，象征性的露出微笑，和對待所有客戶時的笑容一樣，林雨寒很熟悉這種微笑，她自己運用起來也是輕車熟路。

“楊總，今天的事情不能拖了。”蘭秘書很嚴肅的說着，她心裏知道應該給楊思遠面子的，但是在公司運作這麽關鍵的時候，他在探病上花的時間有點太多了，如果林雨寒能明事理，那麽當着面說出來，就會是最好的效果。

公司是什麽？不是老板一個人的買賣，還有那麽多的員工指着在這裏吃飯呢。

“楊總，您現在不該在這裏，車子就在下面，咱們現在就過去簽合同。”

“……”

蘭秘書已經帶着催促的口吻，楊思遠并沒有介意，他的秘書對他來說同樣非常重要，打從他創業的時候，蘭秘書就一直跟着他忙碌，他們一起經歷過公司最灰暗的時期，那時候連楊思遠都想着把公司賣了一了百了，但是蘭秘書卻始終堅守着她的職責，直到公司逐漸回暖。

公司裏任何一個人說話的分量也不會高過蘭秘書，這是有次楊思遠喝多了的時候的笑言，然後被起哄着讓他們在一起，但是直到現在，他們也沒有在一起。

“快去吧，思遠。”林雨寒先開口了，她明明就猜到了楊思遠工作的繁忙程度，卻一直保持沉默，現在不能再繼續沉默了。

楊思遠拿起外套，随同着蘭秘書走向門口，臨出門前特別說了一句。

“我明天會再來看你的，雨寒。”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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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的走廊上，蘭秘書緊緊的跟在楊思遠的後面。

楊思遠一言不發的往前走，他進入工作狀态後便會這樣。

蘭馨跟的很近，卻覺得腳下的步調一片混亂，以往她走在楊思遠的身後，覺得這個男人寬廣的背脊能為她擋住所有的困難，現在她卻覺得，在楊思遠的身後，她看不到了自己的前方。

默默的回過頭，她看了眼林雨寒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