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異類
和劉影生活在同一個城市的時光已經不複存在，他真的在下個月的某天就那麽走了，那天和一年365天的任何一天別無二致,卻是他們永久的休止符。臨走前，劉影還是在qq上給林雨寒留了一條信息,很簡短只有“再見”兩個字，從此那只笨拙的企鵝頭像再也沒有亮起過。
那另一個男人呢？林雨寒單方面和張時切斷了所有的聯系，她甚至威脅過張時,如果還敢打擾她的生活，下次她會把刀對準自己的心髒。她拒絕了張時提供的部分補償,只要求他不要再出現了，至于張時的感受,林雨寒一點都不敢興趣。
愛過之後，剩下的有人說是親情，也有人說是更加包容的愛，也有人說其實什麽也沒剩下,就是一段記憶,也許美好，也許不堪。
年底将至,林雨寒整理着一年中的記憶碎片,将它們要麽歸檔，要麽掩埋。今年是太瘋狂的一年，整理起來，原來竟然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
希望在年末能把未了結的事情都做個了斷吧，經過漫長的休整，林雨寒再次來到公司裏，把辭職報告親自遞到辛總面前。
辭職報告上理由充分，因為林雨寒這麽一鬧騰，公司和張時公司的買賣算是徹底黃了，而且給同事還有其他客戶帶來的不良負面影響是不可估量的，坦白的說，公司不要求林雨寒賠償就算仁至義盡了。可辛總看到辭職報告時，手機一摔，張口就開噴了。
“林雨寒！你有病啊！”
“你特麽是不是失血過多連腦子都壞了？”
……
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還是高嗓門高分貝的，林雨寒聽的整個人都呆了，她勉強讓自己腦子別真被罵壞了，盡量壓低語速解釋着。
“出了這麽多事，我給公司造成了這麽大的損失，于情于理真的不能再幹下去了。”
“對您造成的損失，我的真的很抱歉，我會按照制度交接工作，也可以帶一段時間新人，一定全力配合公司安排的，這點請您放心。”
辛總的表情沒有任何好轉，反而像是被攘了一把沙子，顯得更難看了。
把辭職報告扔在桌子上，和桌子上其他合同單混在一起，辛格手肘支撐着桌面，兩只手的手指交叉，他的鼻腔發出類似挑釁的信號。
“這麽狼狽的要走，難不成是林雨寒你怕了嗎？
“我怕什麽？”林雨寒皺起眉頭，辛格帶着挑釁的語氣讓她很不舒服。
“你說你怕什麽？你都要逃走了。”
“出了事就夾着尾巴逃跑了。”
“林雨寒你原來這麽弱啊。”
林雨寒突然站了起來，她讨厭這樣輕蔑挑釁的語氣，讨厭“逃跑”這個詞，就算是辛格說的也讨厭死了！
“出了這樣的事情，您讓我還假裝若無其事的在這裏呆着！？每天面對那些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神聖眼神？”
她失态的說着，尾音甚至由于激動而顫抖。是的，她不願意回到這裏，她厭惡被旁人指指點點，尤其是和張時有關的事情！
“……”眉弓骨上的肌肉收縮，擠出了皺紋，辛格閉上眼睛片刻，當眼皮撐起的時候，他的眼神不再是兇巴巴的，是混合着複雜經歷的滄桑感。
“道德制高點上的神聖眼神？林雨寒你什麽時候說話也這麽文藝了？”
“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吧，林雨寒你覺得和我是同性戀比起來，咱們倆誰比較慘？”
……
沒想到辛總竟然莫名其妙的問出了這種問題，林雨寒一時變得語塞了，如果認真思考的話，辛格這樣的問法挺難回答的，局外人很難去理解自己認知領域以外的世界，很明顯辛總的生活領域她并不了解，不過林雨寒覺得只從現在的人權角度來看，似乎同性戀更容易得到社會大衆的諒解吧。
“別想了，你臉上都寫出來了，覺得我是同性戀一定比你被當成小三好過。”
林雨寒不再做聲，冷靜下來後她也意識到剛才的失禮，辛格幫了她那麽多忙，甚至在修養期間還發了她不少的補貼，剛才那麽任性的嚷嚷，是她不對。
“抱歉了，辛總。”
“別來這套！”辛格哐的一聲靠在椅背上，“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女人嗎？”
“你們這幫女的永遠沉浸在個人感受中，總是在意淫着別人怎麽看待你們，想着想着就覺得這個世界要塌下來了。”
攥起拳頭，辛格偏過頭，光影打過來勾勒出堅實的下颚和發達的口輪匝肌，就和電影裏的終結者一樣，他大拇指朝着自己的臉，不屑的說着。
“我從一入行就承認自己是同性戀，起步階段的時候，你知道有多少人不買我的帳，不給我生意做，甚至還歧視我，羞辱我，我上兩家公司就是這麽完蛋的，公司倒閉後我還欠了一屁股債，最落魄的時候我在網吧一宿一宿的窩着，回家就都是債務，後來也不知道網吧老板怎麽知道的，說我是同性戀，嫌我惡心把我趕出去了，當時刮着大風下着大雪，我沒辦法就去了戀人家裏，結果那貨竟然在劈腿被我抓個正着。”
“我告訴你林雨寒，有人的地方就從來沒有寬容過。”
“從你認識我到現在，你見我怕過嗎？”
第一次，辛格在林雨寒面前說出了他是同性戀的負面情緒，這個社會确實沒有足夠寬容的理由去接納“異類”，不過也可以理解為“異類”的存在本身就是有争議的。
本來林雨寒還有一萬種理由去和辛總唇槍舌戰，現在她卻像是被擊中了靶心，辛總說的沒錯，她在意的已經不是和張時本身的事情了，是在意別人會怎麽看待她，所以她怕了，她怕的是被別人當成是異類孤立和排擠，可她卻忘了，其實她本身就是異類啊！從高中到大學，再到工作，她經歷的事情就注定把她打造成了異類。
我亦如此，還在怕什麽呢？
“你呀，我說林雨寒，你跟我經營了公司那麽久，怎麽我的優點一點都沒學會啊？”
“不過你看男人的眼光很倒黴，這點和我一樣。”辛格哼了聲。
“……”
“呵呵呵。”
林雨寒的肩膀在抽動着，她難以抑制的笑出聲，就像是椅子通電了渾身都在哆嗦。
她越笑幅度越大，最後甚至捂着腹部在抽搐。
辛格一臉黑線的看着眼前的女人類似大姨媽疼痛時候的姿勢，拿起手機警告着：“你要是真瘋了，我幫你叫救護車。”
擡起手，林雨寒示意自己沒事，然後她幹咳了兩聲平複下情緒，把之前擋在面頰兩側像是怕人把她認出來的秀發撥弄開，完整的面容展露無遺，這才是最真實的她。
“您說的沒錯，除了看男人的眼光很倒黴之外，您的優點我一點都沒學會。”
辛格挑起眉角，眉弓骨上的肌肉不再擰成一團，漸漸舒展開，他似乎也是笑了。
“不知道我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能跟着您繼續學習。”林雨寒把辭職報告拿了回來，她知道只有異類之間才能有共鳴，而尺碼合适的異類也不好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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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寒竟然硬生生留在公司了，這件事情在同事之間無疑是轟動性的，要知道出了那檔子事情，但凡是個人都得撤了吧，結果人家林雨寒照樣上班，照樣開展工作，還幹勁十足。
私下裏同事們難免嚼舌頭讨論她，有人說她是把不要臉當個性了，簡直太不要臉了；也有人說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還有人說她也是整件事情的受害者，大家不應該死咬着以前的事情不放。總之公司裏包羅萬象說什麽的都有，不乏有毒舌、白蓮花和聖母，可說來說去，卻沒有一個人敢在她的面前提這檔子事，更沒有人敢和林雨寒去公開對峙。
林雨寒依舊是她以前的工作狀态，過着她忙碌的工作生活，對于已經發生的事情，她得出了兩個結論：首先大部分人只關心他們自己的觀點和感受，并不關心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第二，當她看到牆壁上被抹上的血漬已經重新粉刷上油漆時，懲罰似乎也是一種救贖。
工作就是在很微妙的同事關系中繼續進行，連林雨寒自己也很奇怪，日子竟然就這樣過下去了。年底将至，他們即将迎來聖誕節。
比起聖誕節和新年，還有一年終結的喜悅，越來越少的人把注意力放在林雨寒的身上，大家讨論着一年一次大吃大喝的機會該如何利用。
周妍妍抱怨着今年的聖誕節又是她自己孤家寡人，連個對象都沒有，只能加入ff團舉着火把去報複社會了，要不就呆在家裏老老實實的做馬雲巨巨身後的女人。當她問到林雨寒聖誕節怎麽安排時，正好她的手機響了，是楊思遠打來的。
“雨寒，我們一起過聖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