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止痛藥
Ch.9
見對方失了一貫的清冷,彎下腰按住腳腕,咬唇顯露痛苦之色,額角細密的汗更是不斷滲出,付妍青懊惱的捶了捶腦袋,走上前去扶程穆。
“程總監對不起。”
“沒事。”程穆只覺得腳腕鑽心的疼,說話時聲音也有點發抖。
付妍青更是歉疚了:“我們去醫院?”
“不去。”程穆很快否決,這次付妍青沒用商量的語氣,握住程穆的手腕,利落的蹲下身,“上來,我背你。”
程穆揉腳腕的動作頓了下,看向付妍青單薄的身子。她雖然不重,可對方畢竟是女人,甚至纖瘦的仿佛一掐就會碎掉,她可不确定那人能背的起她。
付妍青蹲的雙腿發麻,扯扯程穆的手腕,催促:“程總監快上來,腿麻。”
“沒關系,我············”
“上來!”付妍青也管不得什麽身份不身份,加重了語氣。
不止腿麻,就這麽被烈日曬着實在受不了。
程穆沒再猶豫,爬上了付妍青的背。
對方的背脊已經被汗浸濕,向來有潔癖的程穆居然沒覺得有任何不适,甚至,貼着那溫熱的背脊,熱度仿佛一寸一寸的蔓延開來,熨帖了她的心髒。
不自覺的,程穆收緊了勾住付妍青脖子的胳膊。
付妍青起身的有些吃力,腳踩七公分高跟鞋,走得不僅緩慢,而且歪歪扭扭。柳橙想要幫忙,被付妍青婉拒了。
“你開我的車先回公司,我送程總監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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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橙不放心的瞧了兩人幾眼,最終還是應下來:“好的經理。”
等柳橙開車離開,付妍青還沒走到程穆的車旁。感覺到身上的人收緊胳膊的動作,輕笑:“程總監放心,我不會把你摔下去的。”
“恩,要摔也是你在下面。”程穆好心情的打趣。
付妍青聽了,心間莫名的一陣癢。
好不容易将程穆背上車,付妍青已經累得直不起腰,雙腿打顫,額角的汗跟掉線的珠子似的不斷滑下來。
程穆抽了張紙巾遞給她,又調低了空調。
“還好嗎?”
“還好。”付妍青點點頭,丢掉濕透的紙巾,等腿不抖了,扭動車鑰匙,驅車離開工地。
路上,付妍青不放心的問程穆:“程總監腳還疼嗎?”說到底,是她的錯,要不是她沒輕沒重的把程穆推出去,程穆也不至于傷到。
“一點點。”程穆說的雲淡風輕,又覺得好笑。仿佛每次受傷,都是在付妍青面前。
手指的創可貼,她前些天才剛揭掉,現下腳又扭了,不曉得下次換哪裏。
不懂有什麽值得笑的付妍青轉過臉去看程穆,只一眼,便被對方的笑顏晃了眼,慌亂的回頭直視前方,捏着方向盤的手,緊了又緊。
到醫院,付妍青找護士要來輪椅,推程穆去急診室。
看診的過程,付妍青比程穆都要緊張,雙手絞在一起,神态極為認真的聽醫生的敘述,記下禁忌。
“不能穿高跟鞋············”她跟着複述,伴随着點頭。
那模樣,再次惹得程穆發笑,只是付妍青沒注意到。
“行了,拿藥去吧,記得按時吃,消炎。”醫生扯下單子遞到付妍青手裏,付妍青粗粗的掃了眼,對上程穆的眸子,“程總監在這裏等我下,馬上回來。”
“好。”程穆輕聲回應,目送付妍青消失在門口。
等她收回視線,卻聽醫生在那兒感嘆:“原來是員工,看那緊張的樣子,還以為至親呢。”
程穆沒答話,抿唇也不曉得在想些什麽,狹長的美眸裏,淺淺淡淡的盡是細碎的微光。
付妍青回來時,診室裏多了個人,是周文楊,程穆的丈夫。不知怎麽的,付妍青心間一閃而過的失落,捏着塑料袋的手,也跟着抖了下。
窸窸窣窣的聲音吸引了裏面人的注意,周文楊轉過身去,見是付妍青,感激的笑笑:“付經理,我剛還說要感謝你呢,要不是你,我可得急死。”對方額角還有汗,氣息不太穩,似乎是趕來的很急。
“不客氣的,我也有責任,既然總經理在,那這些就交給總經理了。”付妍青将手裏的藥遞給周文楊,和程穆道別,“程總監我先回去了。”
程穆不語,就那麽看着她,全然沒了之前的好面色,冷如冰霜。
所幸周文楊打破了這尴尬:“麻煩付經理了。”
“不麻煩。”付妍青說着客套話,離開前,注意到程穆摩挲無名指上戒指的動作,不由嘆息。
周總經理看起來是不錯的丈夫,程總監為何············
她按按太陽穴,擡步走進電梯,抱住雙臂倚在電梯壁上,沒有繼續往下想。
從來都不把與自身無關的事放在心上的,近來是怎麽了?
··········································
回到公司,付妍青把文檔從回收站裏拖了出來,繼續未完的辭職信。
寫完後,天色已暗,付妍青揉揉酸軟的眉心,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早已過了下班時間。她站起身活動筋骨,淺淺的打了個哈欠,收拾好桌上的物品,然後下班。
經過農貿市場,付妍青進去買了些排骨、冬瓜,打算炖湯喝。出門在外,沒人照顧,總該對自己好點。
走出農貿市場,付妍青收到母親的微信,簡短的一行字:“囡囡,看看這個,海歸。”附帶一張照片。
付妍青點進大圖,被滿臉是痘卻還要故作帥氣的撩頭發、身高估摸着只有一米六的男人給惡心到。
海歸?海龜才對吧?
付妍青收起手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的母親,已經擔心她嫁不出去到這程度了麽?怎麽說也別找比她矮的。
付妍青瞧了眼腳下的恨天高,兀自搖了搖頭。
穿上高跟鞋,她的身高直奔一米八,想來也是不太好找比她高的男朋友。
到小區外面的中介所,付妍青照往常那般停下腳步。
沒有新挂出要售賣的房子,倒是賣出了幾間。
包括············程穆的房子?
付妍青仔細找了個遍,眼睛睜的都酸了還是沒見到。也是,售價那麽低,自然有很多人争搶。若不是和程穆的那層關系,她都覺得心動。在外租房子,怎麽比得過有專屬的栖身之所?
付妍青嘆口氣,擡步向小區走去。
到了自家門口,付妍青沒忍住盯着程穆家的門看了好一會兒。想着裏面住進的是什麽樣兒的人,想着新屋主會不會改變房間格局,想着日後大約沒有人再陪她一起聆聽“素言”,竟莫名的生出些酸澀的情緒來。
付妍青,你可真矯情。
暗自鄙視一番,付妍青拿了鑰匙進屋,去廚房放下食材,清洗鍋子準備煲湯。
很快,清香的味道萦滿了整間屋。
洗完澡出來的付妍青擦着頭發,滿足的嗅了嗅,不顧發梢還在滴水,跑去廚房揭開鍋蓋,舀了勺骨頭湯,吹涼放進嘴裏。
還差點火候。
付妍青舔舔嘴唇,瞧一眼咕嘟咕嘟翻滾的湯,調低火焰,去房間拿了吹風機吹頭發。等吹完頭發,湯煲的正是時候,“素言”也差不多快開始了。
付妍青盛了一大碗,再添了碗米飯,捧着拿去陽臺,放在小圓桌上,回身去開了電臺,坐在藤椅裏,享受晚餐時光。
“素言”今晚的故事有些沉重,配合“止痛藥”的背景音,女主播的聲音也顯得低沉。
“真傻呢,這女孩兒。”
付妍青感嘆,舀了勺湯送進嘴裏。沒等她咽下,卻聽得一道不屬于主播的聲音響起。
“壓抑的久了,會成為習慣。”
付妍青僵硬的轉過頭,入眼便是程穆隐在月色裏,黯淡無光的臉。夏夜微風拂過,吹起她耳側散落的發,吹皺了她腿上的薄毯。
她怎麽會在?不應該和丈夫在一起嗎?而且,房子不是賣掉了?
像是受了什麽驚,又或者是欣喜,付妍青也不曉得是什麽心态,猛一下從藤椅裏站起來,差點打翻排骨湯。
“程,程總監。”
“恩。”
也不是第一次見,那麽緊張做什麽?
程穆那份因着“素言”而郁結在心上的低沉忽然的沒了蹤影,到底是付妍青這幅樣子太過“可愛”了。
程穆找不到別的更适合的詞來形容。
“程總監吃晚飯了嗎?”付妍青不過禮節性的一問,對方卻是毫不客氣的應下了,“沒有。”
“要············一起嗎?我煲了湯。”反正一個人也喝不完,付妍青如是想着,給自己找了個絕佳的借口。
“好。”程穆也應的爽快,“但我的腳不方便。”
“我給你送去。”付妍青轉身回屋,找出櫥櫃裏閑置許久的保溫盒,把鍋裏的湯倒進去,還挑了幾塊大骨頭,又用飯盒裝了飯,出門前,想了想,幹脆帶上了收音機。
到對門時,門已經開了,但付妍青還是很懂規矩的敲了門。
“進來吧。”裏面的人回應,聲音不複往日的清冷,居然有點像“素言”女主播的音調了。
付妍青暗自好笑,推門進去。
程穆見她抱着一堆東西,連廣播也帶來了,不禁莞爾。
“我這裏的電視可以收聽廣播。”
付妍青放下保溫桶和飯盒,揚揚手裏的收音機:“不如老舊的收音機來的有味道。”也不知是固執還是念舊,這些年來,電子産品日益先進,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她就是不肯改掉用收音機的習慣。
程穆點點頭表示理解,推着輪椅到飯桌旁。
付妍青問了她廚房的位置,去拿了碗過來,細心的盛好湯和飯擺到程穆面前:“晚飯只煲了湯,程總監別嫌棄。”
“不會。”程穆拿了勺子,舀一勺湯吹涼送進嘴裏,清香的味道一下子盈滿了口腔。那溫熱的液體,順着食道下滑,暖了胃,也暖了心。
“很好吃。”她贊許,眉目間很柔軟。
倒也不是付妍青的手藝有多好,而是,那家常的味道,于她而言太難得。
“程總監喜歡就好。”付妍青輕笑,不似方才那般拘束,趁“素言”播放歌曲的時間,打量起程穆的房子。
清一色晦暗色調的裝飾,簡單到刻板的家具布局,冷清的全然不像一個家。
注意到她的眼神,程穆輕飄飄的解釋:“不常來,所以懶得花心思裝修。”
程穆漸漸的願意用比較長的句子和她對話,付妍青有些欣喜這樣的轉變,但總歸覺得程穆躲藏的太深。從裝飾就可以看出,她是将自己包裹在了怎麽一個厚重的殼裏。
暗自嘆息,付妍青收了視線,問出心間的疑惑:“程總監的房子不是賣掉了嗎?”
“沒賣出去。”其實是不想賣了,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單純,不想。
“怎麽知道我之前打算賣房子?”
“前段日子經過小區外面的中介所恰好看到的。”付妍青如實回答,沒再追問“那麽低的售價怎麽可能賣不出去”以及“為何打算賣房子後又臨時改變主意”,轉而安心聽廣播。
故事到了下半段,女孩兒依舊在痛苦的婚姻裏掙紮,傾慕于她的男孩兒争取無果,心灰意冷的離女孩兒遠去。很多年過後,女孩兒再碰見男孩兒,想告訴他已經離婚時,對方身邊有了別人。
很爛俗的故事情節,從主播的口中講出,卻全然不會讓人覺得厭惡,反倒如同走近故事裏一般,郁結不已。
“可真懦弱,這女孩兒。”
“自小按家人定好的步調生活,女孩兒早被磨光了反抗的意志和勇氣,所以當真愛來臨也不敢争取。但其實,她是看透了反抗也無效的現實。”
程穆說這話時,語調裏染滿苦澀,那雙眸子也不知是被熱氣熏蒸還是什麽原因,竟泛了濕意。
付妍青心間鈍鈍的疼,關掉“素言”,轉去同一時間的音樂頻道。
融合了電子音的歡快舞曲,多少驅散了些沉悶。
為了不讓程穆繼續陷在凄婉,付妍青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聊舞曲的主唱。
程穆便安靜的聽,她其實,很喜歡那人談起中意的事物時,眉飛色舞的模樣。不似平時,總一副清清淡淡、疏離的樣子。
到最後,程穆說吃不下,付妍青幹脆就着她用過的勺子,喝完了保溫桶裏的湯。
回到家裏,付妍青撐的直不起腰,卻在洗碗時,好心情的哼起“飛鳥和魚”,滿手的泡沫,在燈光下折射出誘人的光澤,像極了程穆的眼神。
·········································
從那日無意間翻到“橘色的魚”的留言後,付妍青便習慣性的在每期“素言”結束後,跑去主播的部落格下follow“橘色的魚”。
對方的發言總是不留情面,卻意外的戳付妍青的心。
生活需要童話,但那只是不懂事的少女們的想法,于她而言,早過了不切實際的年紀。
祁臧總是要她別那麽現實。
可活在現實裏,如何能不現實?
奇怪的是,今晚“橘色的魚”只寫了簡短的一句話:所幸在那些絕望的日子裏,女孩兒還有她的“止痛藥”。
付妍青皺皺眉,關掉部落格,去找了“止痛藥”來聽。後半部分,背景音裏男人咳得撕心裂肺。
付妍青沒敢繼續往下聽,莫名的想到程穆說的那段話。
究竟有多壓抑才能活成重重防護的模樣?她捏住眉心,不知怎麽的就在意起能夠治愈程穆的止痛藥是什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