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蕭貴妃是陳玄宮中位份最高的妃嫔,出身吳地名門望族。陳玄無後,蕭貴妃身世顯赫,性格溫柔,容貌婉麗,曾一度傳言将立她為後。但陳玄對她沒有多加青眼,雖然給予了貴妃的高位,卻鮮少見面。蕭貴妃唯有一女,就是陳安之的姐姐,長平公主陳齡之。

陳安之嘶聲道,“你要對我嬢嬢做什麽!”

宇文徹淡淡道,“做什麽?靜慈庵實在簡陋,不适宜蕭貴妃清修。朕打算另辟居所,也好使她沒有後顧之憂,專心理佛。”

陳安之嘴唇巨顫,勉強撐着身體爬起,“她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婦人,宇文徹,你竟要對她下手……你對得起你自稱的所謂明君麽!”

“朕給她找了更好的去處,公主有何不滿?”宇文徹微微一笑,“吃得飽,穿得暖,不必擔驚受怕,不比現在好十倍百倍?”

陳安之滾下淚來,“你放過我嬢嬢,殺謝淵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她根本不知道。”

宇文徹道,“可蕭貴妃承認知情,你們二人說法出入太大,朕該信誰呢?”

陳安之驚道,“你把嬢嬢關哪裏了?”

宇文徹拍了拍手,獨孤明和兩名侍衛,帶着一名婦人走了進來,唱喏退下。那婦人四十歲左右模樣,從頭到腳一身新衣裳,見了陳安之,“哎呀”大叫一聲,撲上去隔着栅欄便要抓陳安之的手,一邊哭道,“公主!你受委屈了……”

這婦人正是蕭貴妃。陳安之踉跄着握住她伸出的手,也哭道,“嬢嬢,我對不起你。”

“公主,不怪你,都是我的錯。”蕭貴妃轉身向宇文徹哀求,“這位陛下,求你放了公主。那些事都是我指使的,我、我看不慣謝淵兄弟,就讓公主去殺他。公主年紀尚幼,自小長在宮中,能有什麽見識,一下就教我說動了。陛下!你要殺,就殺我罷,放過公主,她只是個小孩子……”

宇文徹抱着手臂,踟蹰道,“公主說,是她自己要去殺謝淵的,與你無關。”

“你聽她亂說!”蕭貴妃急得跪倒在地,“公主才幾歲,懂什麽?還不是讓大人慫恿了!都是我,都怪我!您是明君,街上到處傳您的好處。想來您一定能明辨是非,放公主一條生路,求您——”說着不斷磕頭,陳安之拼命搖晃牢門,“嬢嬢,別求他!要死咱們一塊兒死……”

“閉嘴!”蕭貴妃喝道,複又對宇文徹乞求,“您這就讓他們拉我出去砍了,或者怎麽死,随您的心意。公主她還不到二十歲,從小沒了母親,雖然有我照顧,但畢竟比不得親生女兒。所以我、我對她也沒什麽感情,才……才撺掇她去殺謝淵。若是我女兒在世,我哪兒舍得呢!”

“謝淵是我要殺的,嬢嬢不知情,我只騙她說城裏有好心人收我女工,主家脾氣好,活少還給工錢。我在謝家的事,她在庵裏一概不知。宇文徹!你要是還有點眼力,就該看得出來……”陳安之從木栅間伸出手,“嬢嬢,嬢嬢,你這樣,我怎麽對得起姐姐……”

宇文徹慢悠悠踱步,“謝淵那事,你們都争着往自己身上攬,朕覺得你們二人說得各有道理,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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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做的!”蕭貴妃一個勁朝陳安之丢眼色,“她小呢!什麽都不懂,殺雞殺魚也不敢的,如何敢殺人了!我……”

“你敢?”宇文徹笑問。

蕭貴妃臉色一僵,支支吾吾道,“我、我自然敢的。”

“得了吧。”宇文徹虛虛地扶住她的手臂,試圖将她攙起,蕭貴妃死硬地跪在原地,咬牙道,“我是主謀,請殺我。”

“不殺你,”宇文徹看一看陳安之,輕聲道,“也不能殺你。”又重重拍了拍手,獨孤明躬身而入,宇文徹道,“把牢門開了罷。”

孤獨明從腰間拿出一串鑰匙,将牢門打開。蕭貴妃立時要站起來,可是跪的久了,一起來頓時晃了幾晃,陳安之跌跌撞撞地走出牢門,兩人抱頭痛哭,泣不成聲。

宇文徹在一側靜靜等了片刻,蕭貴妃漸漸收住淚,道,“您說到做到,當真不殺我們麽?”

“殺了你們,對朕又有何益?”宇文徹想起陳望之的笑容,抿了抿唇道,“都是可憐人。”

陳安之抽噎道,“你肯定還有旁的心思。”

“這倒不假。”宇文徹嘆口氣,“不過,還是另找個地方說罷。”

獨孤明早已按宇文徹的吩咐,準備了一間淨室。蕭貴妃和陳安之相互攙扶,陳安之警惕地盯着宇文徹,“你到底要做什麽?”

宇文徹坐下,“坐下再說,你餓了罷,朕讓他們準備了熱湯熱飯,吃了再說不遲。”

“你先講。”陳安之抱着蕭貴妃的手臂,蕭貴妃以手指作梳,輕柔地梳理她幹枯打結的頭發,神情慈愛。宇文徹怔怔地望了一會兒,道,“貴妃一直照拂公主麽?”

“我在宮中,同公主一樣備受冷落。公主生母去世後,我曾想将她接到膝下撫養,怎奈……”蕭貴妃眉尖輕蹙,“我也實在有心無力,給公主添些衣食、飾品之類女兒家的小東西,還要背着人,生怕傳出去。一旦傳出去,受苦遭罪的還是她。”

陳安之眼睛紅腫,聞言又掉下淚來,宇文徹道,“長安公主可還在?”

蕭貴妃垂着頭,“我女兒,已經死了。”

陳安之顫聲道,“嬢嬢,是我對不起你。”

蕭貴妃浮起一抹苦笑,“同你有何關系?”她摸了摸陳安之消瘦的臉頰,柔聲道,“如今,你就是我的女兒了。”

宇文徹對母親的記憶極其模糊,眼前此景,令他由衷羨慕。陳望之也早早沒了母親,他挺直腰,問道,“蕭貴妃,你可好記得陳望之麽?”

蕭貴妃大吃一驚,“肅王殿下?我自然記得。他是九位皇子中最為出色的一位,如果他還在……”

陳安之道,“你問我九哥做什麽?他早就病死了!”

宇文徹默然半晌,緩緩道,“不,他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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